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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八章 信你 ...

  •   第二日嫣然回府时已近午时,林安已在二门里候了许久,待她被扶出肩舆,便上前笑道:“宫里比不得家里,主子想必呆得不甚舒坦,膳房里备了清粥小菜各色小点心,涵元殿西暖阁也笼着炭火,主子是先进膳还是歇一歇?”
      小如听了便道:“怎么不是辅乾殿?”
      林安对着小如,语调便透出三分不驯:“三爷早上起就亲自带人拆墙,闹得惊天动地,辅乾殿哪里能住得安稳?”
      嫣然婉然一笑,又微一沉吟:“七爷现在何处?”
      “这,”林安甚是为难,见嫣然蹙眉,又忙着赔笑,“这会儿还在书房。”他见嫣然闻言向书房行去,又跟上来低声求告,“七爷昨夜看邸报和各部奏折底稿看了大半夜,到了三更才歇了一个时辰,吩咐了,今天闭门谢客,谁都不见——自然不能是说主子,只是,只是,若七爷性气不好,主子您慈悲心肠,别计较,就当主子可怜小的们了。”
      嫣然点点头,吩咐小如与林安一般候在院内,独自进了书房。入门满案俱是邸报奏章,摞了足有尺余,林纵坐在案后,手里捏着份奏章抄底,正在细思,听见脚步声响,抬头怒道:“我不是——”她一语未了,见嫣然立在面前,立时转过口气道,“你昨天在宫里,累了一天,还不回去歇歇?”
      “七爷也累了一天,今天怎么不歇着?”
      “我——”林纵见嫣然脸上虽还带着淡淡笑意,语气里却有三分责怪,她自己虽担心了一整晚,却实在说不出口,便敷衍道,“我初到京城,诸事也没个头绪,京里时局形势,总得早些明白才好。”
      嫣然婉然一笑:“我和七爷也是一般心思。”只口气里半分诚意也没。林纵知道自己躲不过一顿说教,索性用手里奏章挡住脸,只管努力凝神去看上面的字,不意嫣然静静候了她一刻,突然道:“你别担心。”她语气分外诚挚柔软,望着林纵道,“我明白。”
      林纵手一抖,把文书放下,望着嫣然看了一刻,回道:“你也放心。”她起身握住嫣然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正正经经道,“我信你。”

      我信你,所以我从不曾担心你会对我不利,甚至明知太子对你有意,我也断定你不会攀龙附凤,可宫廷朝局如此险恶,我怎么能不担心你受了多少委屈,怎么能不担心你在虎狼之地有什么闪失?
      所以——请你放心。

      我明白,所以我不曾担心你对我有什么怀疑,只想在宫廷里为你多打探一点消息,多拉拢几个人物,让你在这京里也可周全安然,只是,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让我怎么能不担心你任性放纵,担心你在这京里吃不消?
      所以——你别担心。

      二人四目相对,双手交握,心底俱是翻翻滚滚,都有几分明白,却又都碍着什么,一字也不得吐露。
      良久,嫣然低叹一声,别开了脸。林纵拢住她的肩,把昨天林绪的话低低复述一遍,道:“现下辅乾殿太吵,住不得人,我让人把涵元殿收拾出来了,东暖阁我住,西暖阁归你,住得近些,日后你对我说教时也近便些。”
      “七爷怎么不说,找我下棋蹭茶吃的时候也近便些?”嫣然抽身退后一步,打量着林纵蹙眉道,“既然嫌我说教,七爷还不听我的,快去歇一觉?”
      林纵大笑,附在她耳边轻轻道:“你昨晚也不曾好睡吧?”说着扯住她便向外走,却仍忍不住朗声一笑,“也正该歇一觉!”
      嫣然身不由己,被她一路扯着过了回廊,眼见小如林安一脸惊奇地跟在背后,一路上撞见的内侍使女都带着吃惊行礼,只觉羞窘万分,待林纵把她扯进涵元殿放开手,不等自己喘息平静,便恨恨踩了林纵一脚。
      林纵套着鹿皮油靴,便被嫣然十成力踩一脚也不见得如何,何况只出了三分?她只是笑,待人服侍着宽掉外袍,换了家常装束,便拽着嫣然进了东暖阁,使女们早收拾妥当,见二人进来,静静放下帐钩退了出去,林纵把嫣然硬箍在身边,待二人一起倒在床上,侧头在她耳边轻轻道:“今天便一起歇了吧?”
      嫣然听了一惊,才要挣,却挣不开,过了不到一刻,只觉身上力道渐松,耳边呼吸渐渐均匀,转脸只见林纵眉间舒展,神色安详,唇边犹存一丝微笑,竟已酣然入梦。

      林纵起身时已近掌灯,嫣然坐在外殿案边,心不在焉地拿一卷棋谱垂睫沉思,见她梳洗了出来,放下书问:“七爷好些了?”
      林纵只套了件石青暖袍,神清气爽地点了点头,见嫣然要传点心,又笑吟吟止住:“我昨天听沈先生提到,京城近年多了一样好东西,一起去尝尝?”
      嫣然性情清淡,本不欲生事,只看着林纵一番兴致勃勃意气飞扬的模样,心里不知怎么一软,竟点了头。
      二人带着林安小如,从角门悄悄出去,一路奔东正门来。离着城门不过一箭地,有一家小小酒店,半铺宽的门脸,门前收拾得甚是整洁,却不见招牌,只用根竹竿挑着个半旧酒幌,上面四个瘦金体的小字:“秦家老酒”。嫣然见那字笔锋峭直挺拔,瘦而不枯,实为上品,不由得止步细细赏鉴了一会儿方与林纵进门。
      店虽小,却极干净。此时过了饭口,店里只稀稀落落三两个人,伙计见几人进门,用手里雪白的手巾把里边一张桌子抹了抹,上前招呼道:“客官坐这边,又干净又暖和——”他一语未了,瞥见林纵径自拣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忙赶过来,把一张光可鉴人的桌子擦了擦,“客官用些什么?”
      “只管把你们拿手的菜精心料理一桌,再来一坛梨花雪。”林纵见小如和林安仍在身边垂手侍立,斥道,“你们也是好不容易出来见识一趟,又都没吃饭,还不找个地方坐下,在这里站什么规矩?”
      林安知道林纵脾气,便笑嘻嘻道:“小的这回可是沾七爷主子的光了。”小如见嫣然点头,也就不再犹豫,随林安在邻近位子坐下,一般点了几样酒菜,只不敢十分尽情,时时留意着二人动静。
      一盏茶功夫,菜便上了桌。嫣然见那菜色竟都是些野菜,碧绿清爽,收拾得干净精致,冬日里看上去分外喜人,盘盏也极秀气大方,相映成趣,甚合自己心意,脸上便现出淡淡喜色。林纵看着伙计拍开封口,亲自为嫣然把盏斟了一杯,也笑吟吟道:“大哥以前来过,说这里比隆庆寺的素斋都好得多,我便料着你必定喜欢。”
      “三爷更是个好吃好游的人,他怎么说?”
      “他倒是随大哥来了一趟,却说比景福楼差得远了,便再也不肯来。”
      景福楼的熟食亦是京里一绝,却与这里清淡口味大相径庭,嫣然想着林绪坐在这里愁眉苦脸地对着一桌素菜淡酒的模样,不禁莞尔。
      二人相对小酌,把琐事都抛在一边,都正细细品味这份难得清静,忽听门外一阵大乱,一行行兵士沿街驱逐闲人,各家店铺都忙乱着上门板。林安一惊,方立起身,店里伙计已出门和街上一个千总搭了几句话,反身进门,对着屋里众人团团一揖:“诸位客官,着实对不住,眼下萧相回京,正从这里过,又有当今太子爷陪着,要关防片刻,有急事的,您先走,小店不结账,有留下的,对不住,您就得在这屋里闷上个把时辰。”说着又是连连作揖。
      林安意欲离开,却见林纵坐在窗边,一丝挪动的意思都没,又不好劝,只得暗暗担心。眼看着伙计上了门板,屋里瞬时暗了下来,林纵一抬手,把窗棂抬了两寸,凝神向外瞧着,也不做声。
      街上静悄悄的,只两排禁军桩子般钉在路边,嫣然见最近的一人持枪而立,离窗口不过三尺远,心里担心,见林纵对她作了个禁声的姿势,也怕被人发觉,便也不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刻,只听鼓乐声由远而近,几对仪仗过去,接着便是林绶骑马而来,身边一人蟒袍腰玉,虽在暮色下看不清相貌,身影看着却极是挺拔,嫣然知道那必定是萧逸,侧了脸见林纵微微咬着牙,唇边一丝冷笑,有些担心,伸手过去,便覆住了她的手。
      接着是便是随行的官员,两个两个的从面前过去,第三对却是两个文官,正在低声说笑,看身影一个年纪稍长,一个年少些,嫣然只觉二人都极眼熟,又不敢相信,盯着二人又看了几眼,突然心底一凉,回头看林纵一脸了然神色,一阵寒意直从心底透上来,手一软,竟打翻了酒盏。
      她胸中长久以来的隐忧终于变成了现实,只觉心里半是迷茫半是惊慌,身子一阵阵发软,突然手上狠狠一痛,回过神来,却见林纵一脸惊色立在自己身边,松开手拢住自己的肩,把自己揽在怀里,在耳边低声一遍一遍轻轻道:“我还是信你。”
      嫣然听她语气满是诚挚温柔,心底又是一痛,顾不得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双手抱定这人,眼泪滚滚而下,竟再也不肯放手,心底也是一遍一遍地回应:“我也——我也必定要你平安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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