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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求签 ...

  •   林纵见嫣然去得远了,方才后退一步,倚在一株梅花上,扪胸喘息。
      她只觉心里痛到了极处,也冷到了极处,以前读史的时候,只觉一笑倾国这故事极是可笑,可如今才知道,原来若是当真入了心,便是万种计谋,千种智慧,也使不出来,便是再傻,再痴,再狂,再惊世骇俗,种种疯狂,也只不过是想把一颗心送出去,盼望把对方一颗心换过来。
      但如今她竟是把一颗心送出去,也不过落得一场空空——她身为王族,位分尊崇,手握权势仍是步步惊心,若当真弃了富贵,只怕不等归隐山林,便是个弃尸荒野的下场。天下之大,她只遇到这么一个只羡神仙不羡鸳鸯不慕富贵不惧权势的楚嫣然,可她想要上天入地抓在手里捆在身边的,恰恰也只是这一个楚嫣然。
      她正喘息着,方觉心上好些,林安垂头丧气地过来,见林纵脸色青白,吓得把和小如斗气的事丢了个干净,几步抢上来慌道:“七爷!”
      林纵从他手里接过大氅披在身上,只道:“不过是有些累了,别声张——该回去了?”
      “是。主子也抽了一签,那知客僧说是个好签——”林安一眼瞥见林纵眉头轻蹙似有倦意,便不再说,默默引着她出了寺门。
      林纵被他这一闹,心里痛楚倒是缓了下来,只一片软软凉凉,身边万物竟都似失了颜色,她勉强定了神应付着,也没出什么差错,只嫣然被小如扶着上车时,她心里忽然想起林安那句“好签”,手底一软,摇晃一下,竟险些落下马去。

      才过午时山上游人便散尽了,知客僧关闭寺门,刚要放门闩,忽听一阵马蹄清响,在寺门停住,接着便有人使劲砸门。他开了门一看,竟是晌午里来过的那个折了梅花的少年,身边跟着几个劲衣佩剑的随从,方合掌说了一句:“施主要进香明日请早,今天——”
      少年一脸漠然,也不理会,淡淡打断他:“我只来求支签便走。”
      他方要再说,旁边随从递了张银票过来,低声道:“若你作不得主,便请你们方丈来。”知客僧一见银票上明晃晃“五十”的字样,惊得倒吸了一口气,忙忙跑上大雄宝殿,正向方丈静休禀报,那少年己经不禀自入,到了殿门口。
      静休微微一笑:“既然来了便是有缘,施主这边请。”
      此时方要开午课,满寺僧人按辈分齐齐坐在殿内,少年却视若无物,昂然而入,仿佛进得不是庄严佛堂,而是自家庭院一般。静休亲手递过香来,少年伸手接过,却不下跪,只持香当胸随便一揖,旁边随从便把香接过插在香炉里,少年后退一步,打量佛像宝幔,也不开口。
      知客僧在旁边候着,见少年眉头紧蹙,面带忧色,上前道:“施主既是求签,不知想问何事?”
      少年凝目看着佛像,也不理他,半晌方一声苦笑,对着案上佛祖道:“你若有灵便知道,我不求什么良缘美眷,白头偕老,只要那人一身一心。若我当真福薄,也只托你一件事,你只要便让我忘了那人,冷了这心,让我此生再不沾红尘情爱,也就感恩不尽了。”说着上前,从签筒里擎出支签来,丢给知客僧道,“签文在何处?”
      满堂僧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惊,只是法地尊严不得开口,但有些修行浅些的,惊怒之色便带了出来。知客僧往常也见过不少痴男怨女,论痴狂也有人比得上这少年,只是此人气度非凡,讲出话来斩钉截铁,竟似板上钉钉再无更改,他听了心底不知怎么一阵寒意,抖着手好容易对出签文,瞟了一眼,却仿佛不似上签,只怕得罪了人不好收场,正在犹豫,静休不慌不忙踱了过来,接过木签,含笑递给少年。
      少年看了一眼,脸色突然一变,又细细看了一刻,反手把签握在掌中,便不言语。
      知客僧见他不曾怪罪,方松了一口气,突然听静休道:“既然相逢便是有缘,可否待老衲为施主解签?”他心里急得跺脚,正埋怨方丈平白惹事,少年已把签又递了过来。
      静休把签文看过,递回少年手里:“佛云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这八苦施主虽是锦衣玉食,也脱不掉。恕老衲直言,施主所求之事,却是一段孽缘。”
      少年听了这席话,面色丝毫不变,倒是把那知客僧说得汗都下来了。
      静休微微一笑,继续道:“成与败,还须推之命数,但这忘与不忘,全看施主自己心意如何。施主若忘了那人,一生平安喜乐,再无忧愁;若忘不得,一生便是惊涛骇浪,成败难测,恕老衲直言,若这孽缘不消,恐怕,”他略一停顿,“施主重则倾国败家,轻者也是一生坎坷,怕是到头来难得善终啊。”
      “不得乱说!你可知——”
      少年见自己随从按着剑抢步上来,把他喝退,盯了静休一刻,淡淡重复道:“惊涛骇浪,成败难测,倾国败家,难得善终?”他语声一顿,突然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这四个字一出,似斩金断玉,语气虽淡,却带着说不出的决绝,竟让人心底发颤。
      “施主必是知道此事无望,才来强邀天意,只是施主虽不惧天怒人言,但施主心中之人,也和你一般么?”
      “该放手的时候我自会放手,”少年恨恨咬牙,“但若我心中放得下,还来寻你作什么?!”
      静休长叹一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合掌垂目,不再言语。
      等少年去得远了,知客僧方缓过神来,他想了半日,方想起上午那和少年一路来求签的少女来,想着这少年竟为她痴狂若此,心中也不由得长叹一声,暗道都说豪门情薄,却不知是哪一家,竟出了这么个情深意重的?

      林纵一路出寺也不说话,只紧紧握着木签。那签子又细又薄,被她折成了两截,木茬扎进了掌里,她却浑然不觉,心里只反复想着那句签文——“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她求了许久,求不得相守,求不得白头,如今死了心,避开嫣然悄悄上山,只求一个“忘”字,竟也还是求不得。林纵苦笑一声,把断签甩在雪地上,翻身认蹬上马,一鞭下去,坐骑吃痛,沿着山路疾驰而下。林纵听着耳边风声夹着身后侍卫一叠声的“小心”传来,心底一阵焦躁,恨恨又加了几鞭。
      不意方一转弯,一个樵夫正担着柴迎面上来,两下里俱是一惊。眼看避无可避,林纵极力收缰,好在那马也是良驹,一声长嘶,便停了下来,只她自己被这势子一冲,竟被甩了出去,跌出近三丈远。几个侍卫吓得脸色煞白,纷纷下马赶过来,却听林纵喝道:“没事!离远些!”,语音朗朗,不似受伤的模样,不知这小王爷犯了什么脾气,只得收住了脚,替那樵夫收拢柴禾。
      原来这几日山上雪积得厚了,林纵虽跌得重些,却不曾受伤。她被嫣然的话伤了,却又闷在心里,一时受不得,行事便有些怔仲不定,如今遇此变故,先是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接着被这雪冰出一身一头的凉意,两下一激,心底倒是清朗了不少。
      她定了定神,重新起身上马,极目远眺间只觉天地茫茫,俱是一片清白,便如那人一般,干净,通透,让她欢喜,让她心里清净宁和,绕在身边时仿佛无处不在,又仿佛触手可及,可若伸手去沾,便是个玉碎冰融,化成一滴水,还是那般干净,通透,但她念念不忘的那颗心,那番风骨,便会毁在她手里。
      林纵轻叹一声,按辔徐行,面上已经恢复了常态,依旧仿佛还是那个飞扬挑脱的小王爷,只她自己心里明白,这“楚嫣然”三个字,竟似魔障一般,镇在心里,再无动摇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要写小楚的,又写成了小纵——
    虽然罗嗦,却极喜欢小纵的那句“那又如何?”因此罗罗嗦嗦写了出来,诸位大人当成番外看好了,因为即使去掉这一段,也依旧可以连贯的起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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