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悦新不是月薪

1、第一章

　　刚入三九，大雪下了一整晚，第二天室外冷得让人脑瓜仁疼，除了早晚高峰，路上车少，街上人少，连吆喝卖糖葫芦的老大爷都不出摊了。
　　窗外北风凛冽，早上的窗花中午都没有升华，天很晴，但坐在阳光下的冷彦感受不到一丢暖意。她突然打了个寒战，不知是因为往事即不堪回首又无法释怀还是透过窗缝打倒她身上的北风。
　　七年前
　　这天儿如果放在春秋，那可真就完美了。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出门散步绝对不会被迫喝跟胡辣汤似的pm2·5。
　　十五公里的罚跑终于见亮了，什么天气都不适合长跑，明明手冻得骨节都不会回弯了，可羽绒服里面的秋衣却拧得出水来！真是两种极端！
　　一阵凛风吹来，不仅博得了枯树枝哗哗的加油声，还有冷彦上牙打下牙的一句“我靠”！
　　“彦哥！”跟在冷彦身后一块儿被罚跑的赵宇晨强压着沉重的呼吸，上气不接下气的朝冷彦喊着，“咱下回逃寝翻墙泡吧还是早点回来吧，晨跑没起来，文化课迟到，站了三堂半，中午饭也被禁了，空腹跑十五公里的滋味可真不是人受的！要是总这样，以后我俩直接换专业吧！马拉松绝对收我俩！我敢保证，咱大哥绝对第一时间放人！”
　　“闭嘴！”冷彦侧首狠狠瞪了赵宇晨一眼，“有那肺活量，都能再跑五公里了！”
　　“彦哥，你别加速啊！等等我，我可没你牛逼啊！”赵宇晨见冷彦突然加速冲刺，连忙后蹬地跟了几步。
　　“你个废物！老子都领你跑十四公里了，还好意思说跟不上？脸呢！”冷彦在原地颠了几下把话说完，几个大步就把赵宇晨甩在身后了。
　　赵宇晨看着冷彦愈渐愈远的背影，自尊心受到了重创。不过事实终归是事实，眼前的苟且还的继续。
　　毕竟是一个男孩子，混迹体校的时间也不比冷彦短，吃的苦也不比人家少，都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但各个方面就是比不上人家。也不知道人家到底是怎么练的，看来天赋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令他觉得最无地自容的一点——冷彦是个比他小整整半年的女孩子，他还的一口一个彦哥叫人家！
　　冷彦冲刺刚结束，正准备往塑胶跑道上摆一个大字，一楼德育处窗边的喇叭传来了刘教练严厉的呵斥声：“冷彦！你要是敢往地上躺，今儿下午你别想离开训练场！别想好！”
　　毕竟师命难违嘛，冷彦还算听话，立即打消了心里的念头，朝声音的方向瞄了一眼，绕着操场走了起来。赵宇晨也算是把损失降到了最低，没被甩得太远，和冷彦一左一右走着。
　　俗话说严师出高徒，刘教练这个名副其实的严师其实也是被这些顽劣不堪的猴孩子们逼出来的，体校生仗着自己有三脚猫的功夫，胆子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皮。院墙一年比一年高，学生们的伸手更是一届比一届好。酷刑用得都快和商纣王比肩了，也没见这帮熊孩子长记性。
　　节奏突然慢了下来，两人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跟话匣子一样的赵宇晨也没了动静，看来这十五公里还是有点效果的，相信站在德育处窗边的刘教练也会获得一丢欣慰吧。
　　这个体校每周五下午都没有训练，但每周六周日除了不用上文化课，都是要来练体能打实战的。“不可一日不练”可以称第二校训。想来也挺不容易的，一年365天，没有一天不折腾，不过升学率在哪摆着呢，凡是有勇气来这所体校受三年魔鬼训练的，就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迈进二本体院了。
　　回寝室收拾了一番，便被各自宿舍楼的看门老大爷轰了出来，学校命令禁止周五下午本市学生在校逗留。真是共患难的好兄弟，两人又在校门口碰了头。
　　一身轻装的冷彦上下打量了一番拎着大包小裹的赵宇晨，满脸鄙视且嫌弃的说道：“兄弟，你还以为自己是小学生呢啊？臭袜子脏内裤还得让娘洗？你真是妈宝！以后要是考到外地了，你可怎么办？快递么？”
　　“离高考还有一年半呢！想那么多干嘛？”赵宇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满不在乎的。
　　“今儿怎么没在门口见你爸的车？换地方停了么？”冷彦从裤兜儿里摸出一根烟，随手别在了耳朵上。
　　“彦哥，咱能别这样么？”赵宇晨把两只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把烟从她耳朵上夺了下来，“咱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别跟街头那些小流氓一样成么？”
　　“你小子管多了，小心挨揍！”冷彦虽然桀骜不驯，但不是不识好歹，笑着比划了一下拳头，弯腰拎起了赵宇晨的一个包裹，“你这里面都是什么啊？这么重？”
　　“哑铃还有绑腿沙袋，吃完晚饭夜跑去！本来就笨，要是再不努力，恐怕连学弟学妹都打不过了。”赵宇晨回答着，“今天我俩一起做公车回吧，我爸临时开会接不了我俩了。
　　“成啊，自己拿着吧！”冷彦把手里的包裹扔给了赵宇晨，边过马路边说，“多练练耐力没坏处。”
　　赵宇晨接住包裹愣了起码五秒钟……心里阴影面积已经覆盖住了部分脑神经……
　　若不是两个人幼儿园就在一起玩，对对方的了解比对自己都深，赵宇晨绝对不会跟冷彦这个假小子做朋友！跟冷凌弃投胎转世似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中午的太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哪里去了，回市里的公交车本来就少，冷风飕飕的，两个人在站牌下站了还不到十分钟，直接透心凉！
　　冷彦这孩子从迈进体校那天开始就死要面子活受罪，为了在人前风光，她什么苦都肯吃。迎着北风不拉羽绒服拉链，露着脚脖子也就算了，夏天的半袖校服还随风飘，为了风度，冻得她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但看上去依旧，高风亮节英姿飒爽。赵宇晨就截然不同了，虽然血气方刚，但还是知道秋裤要放进袜子里的。得得瑟瑟地站在何彦身边，形成鲜明对比。真的好像一个肾虚，一个血热……
　　当公交车从拐弯处缓慢移过来的时候，冷彦总算松了一口气，心中呢喃：“靠，总算熬到头了。”
　　雪天路滑，不是市中心，马路上的积雪还没有得到清理，公交车逼近的速度可以跟慢羊羊比肩也不足为其。只是苦了这两个站在冰天雪地里的孩子，四只眼睛怔怔地看着缓缓移动的公交车，抵达身前的时候，感觉比熬过了一个世纪还漫长。
　　人往往都是这个样子，长期陷在痛苦和绝望中，习以为常了、麻木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但一旦见到了希望，就会迫不及待，多等一秒钟都无法忍受。也许这就是我们在见到曙光后，总是佩服黎明前的自己的原因吧。
　　盼星星盼月亮，公交车终于到站了，估计司机叔叔也是嫌冷，开车门都慢了半拍。赵宇晨在迈步前，扭头看了眼何彦。
　　“看我干什么！上车啊！大冷天的我俩怎么着还得谦让一番？你不嫌冷司机叔叔还嫌风大呢！”何彦不耐烦的喊着。
　　赵宇晨倒也识趣，不等她声落，一步跨上前车门的三级台阶，三步并两步在最暖和的地方坐下了，何彦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投了两份硬币，非常嫌弃的看了一眼赵宇晨那没出息的样子。
　　安顿下来后，赵宇晨看着司机身侧的挡风被一顿笑。何彦毫不留情的白了他一眼，疑惑的问道：“你小子是不是喝傻老婆尿了？”
　　“不不不，我只是相信司机叔叔真的是嫌风太大。”赵宇晨指着那挡风被笑道。
　　“傻逼吧你！”何彦再次非常嫌弃的看了眼坐在身旁冻得快缩成一个球的同学，无语得五官都扭曲了。
　　“得，咱也不说话了，省得找你烦。”赵宇晨这句说得委委屈屈的。
　　“成啊！人贵有自知之明！”何彦像个小大人一样，“上文化课的时候老师不是说过么，当你认识到自己错了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对了。小伙子，你将来定前途无量。”说着，抬手拍了拍赵宇晨的肩膀。
　　“那我可以说我觉得自己从来就没对过么？”赵宇晨略带挑衅地龇牙笑。
　　“你小子找揍是吧！”何彦挥起拳头朝着他眉心，眉毛皱得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手下留情！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嘴滑，你还不知道么？”赵宇晨连忙抱头求饶。
　　何彦嗤笑一声，放下拳头，靠着椅背，眼睛也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发呆起来。
　　这两个人一直都这样，十几年了，一个言行无忌，一个逆来顺受。铁哥们，关系好，要是真有点什么事儿，两个人肯定一起上。不管多大的人，都会有自己的性格，只要能得到对方的理解，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哈哈一笑而过，一切都没什么！
　　四五十分钟的车程，把这两个人搞得鼾声如雷，要不是司机凑到身前来，两个人还跟周公下棋呢。也不怪这二人嗜睡，关键是公交车里坐久了也打寒战，不过能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都睡得着，可想而知这两个从早上到现在都滴水未进的孩子被累成了什么样子。
　　再不清醒的意识都敌不过强劲儿的老北疯，就像再牛逼的香水都盖不过韭菜盒子一样。
　　一见风，两个人几乎同时清醒了。望着车站前的德克士，赵宇晨不禁咽了口口水。常年在学校，吃的喝的都是标配餐，体育生也真的挺难的。不能吃这，不能吃那，不能喝这，不能喝那，啥啥都要控制。
　　“看什么看啊！过两个马路就到家了！你妈该准备的肯定都准备了，回家吃口得了。”何彦不耐烦的拐了一下赵宇晨的胳膊。
　　“我妈做的饭菜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有香辣翅香啊，家里的白开水哪有冰可乐爽口啊！”赵宇晨说得眼看着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呵，就你那肠道还能喝冰可乐？你当我是太君？”斗嘴归斗嘴，何彦可不想把回家睡觉的时间搭在眼前这个比阿斗还扶不起来的同学，从外套兜里拿出快冻僵了的右手，拽着赵宇晨边走边数落，“一个礼拜没见爸妈，你不想我还想呢，你妈做饭不好吃，不代表我妈做饭也不好吃！老子可没有那个心情陪你在德克士门口吹北风，赶紧回家！”
　　赵宇晨踉踉跄跄的顺着何彦手腕处的力量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但目光还恋恋不舍的停留在那块黄牌子上。
　　从车站到回家的路间，有一条步行街，买衣服的、卖吃食的、卖玩具的……总之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东西，在这条街上都是可以买得到的，早上是早市，大爷大妈居多；晚上是夜市，年轻人居多，现在中午刚过，街上自然都是给家里添东添西的中年人，还有游手好闲的地赖子。
　　赵宇晨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会儿目不转睛的看着铁板鱿鱼，一会儿站在烤贝壳前走不动路，一会儿又被臭豆腐迷住了。
　　现在又生拉硬拽着何彦冲到了卖糖葫芦的老爷爷的推车前。
　　“你小子肚子里长虫子了吧！啥啥都想吃！不吃零食能死么？能馋死你么！老子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要不是你，老子这会儿都在老子的专属大床上睡着了！”何彦实在忍无可忍了，一点都不留情面的吼道。
　　卖糖葫芦的老爷爷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声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一脸无辜的赵宇晨。
　　“爷爷，来两根糖葫芦。” 赵宇晨朝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尴尬且僵硬的笑了下，说得异常淡定，直接对何彦刚刚的怒吼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