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特工》赤华生

87、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威胁

　　“家里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安振业对此时的氛围，显然很受用。他手里捏着雪茄，坐在沙发上洋洋得意，只字不提昨晚电话的事。

　　叶继荣不是来消遣的，不给面子地直奔主题，“安市长，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如何？”

　　安振业就着姿势，眉毛一拧，连声啧啧：“叶兄！昨晚在电话里我就说过，你这人处事太严肃，今天本是个再简单不过的聚会，何必这般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

　　叶云飞坐在对面，目光沉沉，“是药厂的人被你抓进牢里，一直不放这件事？”

　　“？？？”

　　这小子真能气死人！！

　　一脸卒郁的安振业用力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既然这样，咱们长话短说。”

　　直起身，他正色道：“你们的人和货，都能放，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叶继荣抬眼。

　　抽了口雪茄，安振业一阵吞云吐雾摆架子，可这嘴……就是不开口。

　　叶氏父子见他这拿捏的劲儿，两两面瘫。

　　架足了摆设，安振业含住雪茄，“我要你们叶家风风光光地把我女儿娶回家，近几天就要登报宣布两人订婚消息。”

　　这可真是强嫁豪送！

　　叶继荣没有立即表态，不动声色地朝儿子瞥了一眼，只见他垂眼坐着，不知想什么。

　　“两个孩子的婚事，此前我早已表过态。只要他们愿意，我自然不会反对。”

　　“玲儿愿意！”

　　安振业急忙接话，又转头看向对面安坐不动的冷面少爷，“云飞，是否愿意？”

　　叶云飞扫了他一眼，冷淡道：“我有喜欢的人。”

　　“呵！”

　　安振业掐灭手中雪茄，面色不善，“你喜欢男人？！”

　　双腿交叠的动作明显一顿。

　　“他如今在我手上，昨晚……估计快被打死了。你不答应，我可以随时处决他。”

　　叶云飞凉丝丝地望过来，不动的样子像极了蓄势待发的冰火山，外冷内热，周身罩着一层戾气，云诡波涌。

　　一旁的叶继荣不动声色，狠狠攥住手中文明杖，心情极端复杂。

　　那个男人，被他猜出个七八分。

　　李生曾暗示过两人关系，可他始终不愿相信，引以为傲的儿子，不可能做出这种荒唐事。

　　如今又从别人口中得到证实，等于被人直接拿板砖把那团幻想拍灭了。

　　从接收到这件事后，客厅里的气氛明显窒息起来。

　　叶继荣一直没开口。以为这个老古板是被惊住了，安振业决定再拱拱火。

　　“叶兄，儿子做了如此有辱门风的错事，不应该及时止损吗？”

　　他说着，又不知死活地望向叶云飞，大有“你爹在这，你不敢打我”的挑衅之势。

　　叶云飞始终跟个冰雕似的，一动不动，甚至连抬眼看他的动作都没有。

　　这倒让叶继荣有些意外。

　　正在心里打算夸赞一番再开口，却突然被冷中带怒的声音惊住。

　　“你敢动他试试。”

　　“？！！”

　　威胁？！

　　安振业一拍面前的大理石茶几，怒目而视，“叶云飞！你别不知好歹！一个少爷跟个男人搞暧昧，无耻至极！！我安家自诩名门望族，哪点配不上叶家？！安玲又哪里配不上你？！”

　　“我若不娶呢？”

　　“你！？”

　　真是头倔驴！玲儿到底看上他哪点？！

　　“云飞！”

　　实在听不惯这般羞辱，叶继荣拿文明杖冲木地板重重敲点两下，“说话过过脑子！”

　　“叶兄！”

　　安振业脸色铁青地开始告状：“你我今天能坐在这儿，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若你连这个情面都不愿给，那就休怪我安某人不客气了！”

　　“那么市长大人，您还有哪些不客气，不妨直说。”

　　听他这般，安振业迅速坐下，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药厂里至今藏着一批地下党。日军整天追查这些人，如果你不在意，我马上电话日军部，让他们去警署拿人。”

　　“山口少佐可是整天都在找这个林念。您儿子和他的关系，要是被报社知道，不知你们叶家……呵！还有何脸面在南城商界服众？！”

　　藏匿地下党，家风丑事，这些足以击溃一个名门望族。

　　叶继荣读懂了他这套杀手锏，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叱咤商场这些年，什么风雨没见过？

　　过河拆桥，见死不救的，都是家常便饭。朋友为着利益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

　　这乱世，本就不太平。为了活，一千种人，有一千种法子。

　　但是，得选正确的。

　　叶云飞突然起身，目光如刀，直逼安振业。深不见底的眸底逐渐变暗，翻出阵阵寒意。

　　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面前，射着凌人的盛气。

　　“你……你想干什么？！这是市长私邸，要是乱来，连你一起送进牢里……”

　　安振业明显被他吓得哆嗦，咽下一口唾沫，指着他一顿谦虚地威胁。

　　叶继荣缓缓起身，走到面前，用力握住他肩膀，波澜不惊地望向那双冷眸，轻轻摇头。

　　这一握，叶云飞彻底清醒。

　　冰冷的寒意本是他用来攻击别人的武器，此刻却心魔走火一般，反噬体内，寒凉刺骨。

　　他孤高自傲地以为，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可到头来，父亲的话，却一一应验。

　　带着疲累，叶云飞缓缓坐进沙发里，失控的眼睛逐渐清明，而后消失了光亮，变得迷茫，一滴泪，顺着轮廓分明的脸流了下来。

　　这是叶继荣第一次见他流泪，从小到大，仅这次。

　　眼里动容，已不需告诉儿子“大局为重”这句话，后半句跟的是“先放弃所有”。

　　“哈哈——”

　　对峙的胜利，让安振业更加肆无忌惮。

　　他知道自己占了绝对优势，掌握着面前这对父子生杀予夺的大权。

　　那样一个少爷，被他狠狠拔去翅膀，关进笼子里，圆了女儿的梦。

　　他傲慢无理地摆摆手，惺惺作态，“年轻人嘛～难免气盛。可我要警告你一句，听人劝，吃饱饭。你最好想好了再说，免得后悔！”

　　叶继荣转身，“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你要给我们时间考虑。”

　　“三天！”

　　安振业抬起胳膊，比划了个数字，“三天之后，订婚消息必须登报，这个月底举行订婚宴，你看如何？”

　　叶继荣无声地盯向这位多年前曾几分交集的朋友，许久才开口：“好。”

　　*

　　三人剑拔弩张的谈判并没影响外面的大好春光。

　　时近五月，暖风吹的人心头舒畅。

　　安公馆后面有一座大花园，是安振业为了妻子散心，斥巨资建的。

　　园子大概有五亩地的面积，不大不小，可里面风景独秀一枝，颇有苏州园林的味道。

　　盛春时节，满园春色，桃红柳绿，百花争艳，跟那仙女下凡一样，关都关不住。

　　沿着曲折连廊，穿过一面有泉水的假山，廊道尽头一座木制亭台，里面两人正坐在棋盘旁，你来我往地下棋。

　　“我又赢了！”安夫人捻着一颗黑子，温声道。

　　叶云霞收回晃神的目光，“还没完呢，您怎么知道赢了？”

　　“你看！”

　　安夫人落棋无悔，给了她一个明白。

　　叶云霞这才老实。“不玩了！不玩了！今天这棋，真没意思。”

　　“你今天下棋不认真，当然没意思。”安夫人戳穿她，“有什么心事？”

　　“您能帮我？！”

　　叶云霞眼里的光随即委顿，“……这件事您可能也帮不了……”

　　“什么事，这么难？”

　　安玲坐在亭台栏杆旁赏鱼，听她说的神秘，便来了兴趣。

　　“呃……”

　　叶云霞张嘴闭嘴了好几次，来回琢磨父亲不让乱说话的警告。

　　然后，这个警告就只起了一会作用，便烟消云散了。
　　替叶父的预判力默哀一秒钟。

　　“林老师这几天好像是和家里的货车，一同被关进警署里了。”

　　安玲和她母亲俱是一顿。

　　“什、什么时候不见的？”安玲假装惊讶。

　　“昨天。”

　　见她一脸青灰，叶云霞赶忙坐到旁边，揽住肩膀安慰：“不过，现在好了，爸爸在跟安伯伯商量对策，林老师肯定有救！”

　　这回答简直就是嘲讽，呼呼打向安玲和她母亲的脸。

　　林念被抓，叶家货车被扣，凶手是谁？

　　安玲母女心知肚明。

　　心善的人，做起违背良心之事，都是畏首畏尾，心虚愧疚。

　　安夫人面露难色，不自在地笑笑，当作回应。她看向安玲，神色一顿。

　　女儿霜打的茄子一样，眼里憋泪，低头不语。

　　云霞就坐旁边，这表情被看的一清二楚。

　　害怕露馅，安夫人赶忙起身安慰，拍了拍她的后背。

　　安玲一抬眼，见母亲面色复杂，这才反应自己失态。

　　调整情绪，转身柔声安慰：“林老师很快就会出来的，你别担心。”

　　“哥哥也这么说！”

　　叶云霞机灵的杏仁眼突然一转，笑着凑近，“玲姐～你俩真是心有灵犀呀！”

　　“胡说什么！”

　　安玲羞红了脸，娇嗔地打了她一下。

　　叶云霞起身一躲，明媚笑道：“不管！不管！我一会就让爸爸提亲，要哥哥把你娶回家，做我嫂子！”

　　“你？！”

　　安玲起身跟着她东追西打，笑闹声把躲在花丛里的麻雀小鸟惊到四处逃窜。

　　安夫人看着她们天真烂漫，脸上始终挂着笑。

　　“好了，好了。赶紧过来休息，我这耳朵快让你们吵聋了！”

　　她招招手，叫过两位“疯丫头”，嗔笑道：“都多大了，还像小孩一样，也不嫌累。”

　　“伯母，你要替我做主，玲姐要是嫁到我家，还不天天欺负我！”

　　“你胡说！”

　　叶云霞冲安玲做了个鬼脸，“我哪里胡说！”

　　两人各自坐在安夫人身侧，互相不理对方。

　　“云霞，你真想让安玲做你嫂子？”安夫人掰着她肩膀，细声问。

　　“这还用说！玲姐对哥哥的心意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金童玉女，青梅竹马，为何不愿意？”

　　安玲红着脸低下了头，白手帕被她缴得皱皱巴巴。

　　“好孩子，你玲姐要是有幸嫁到你家，你们要好好相处。”

　　“嗯！”

　　叶云霞又起了玩心，伸手朝正在跟手帕较劲的安玲一戳，坏笑道：“只怕到时候，玲姐有人帮忙一起欺负我！哈哈——”

　　“你又来！”

　　安玲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安夫人夹在中间真是要了命，像个挂绳的酒葫芦，被裹得东倒西歪。

　　“夫人，小姐！老爷喊你们去餐厅用餐。”

　　丫鬟隔着几里地都能听见两位小姐清脆的笑声，眼角也跟着带笑。

　　“知道了。”

　　安夫人回了句，在后背一人给了一巴掌，“两个疯丫头，我快让你们摇晕了，赶紧起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