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一百零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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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错信
张副官坐在客厅正当面，学着陈浦瑞的样，喝茶摆架子，等着那位给他们送钱的洋行经理。
李生被卫兵带进来，张副官瞥了一眼，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你是哪个洋行的？破产了还是——”
一把枪猝然顶到他头上，紧接着整个人被带起来，胳膊扭到身后。
李生冲门外卫兵喊：“带我去见陈司令！”
一听这声，张副官认出来了，“你、你不是被日本人通缉了吗，怎么还敢到处乱跑？”
“少废话，快把陈司令找来！”
士兵端着步枪，跑进屋，呆头鹅似的对着两人不知所措。
张副官一看这群棒槌竟眼巴巴瞅着自己被威胁，嘴里开始点了炮仗：
“一个个杵在这儿吸收天地精华，看猴呢？！还他妈不快去找司令！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等司令收拾你们！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我他妈天天爬床头，直到给你们吓破胆！……”
李生：“……”
为了掩盖自己多么怕死，张大副官的嘴，就跟那开闸的洪水，喷出的岩浆，一刻不停，还尖腔细调地吵耳朵。
李生被他震得耳廓发麻，正要去堵嘴，门外十来步距离传来响亮的骂声：“你他妈小声点！”
陈浦瑞大踏步跨进门里，不理会堂屋里正僵持的两人，坐进正厅椅子上，拿手指着张副官就骂：“隔十里地都能听到鬼哭狼嚎，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怕死！”
“司令！司令！”
张副官冲他使劲努嘴斜眼。
“我知道了！他不就是叶继荣身边的经理嘛。”
陈浦瑞大手一挥，转头看他身后的人，“你把枪放下，咱们有事好商量。”
“还请司令帮我！”
李生拿枪指着人，理直气壮地来了这么一句。
陈浦瑞差点给气笑了，“你这是求人来找茬的？拿枪指着我的人，求帮忙？”
他这么一说，张副官感觉身后人的力道明显松懈，顶在脑袋上的枪也慢慢离开。
他眼睛骨碌一转，猴精似的抓住机会，突然抽身，躲到陈浦瑞身后，重拾嚣张气焰，“快开枪，打死他！”
陈浦瑞冲他直瞪眼：“你消停会儿吧。”又冲门边卫兵喊：“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散尽，客厅里只剩三人。
李生上前将手枪递到陈浦瑞面前，突然跪倒：
“今日这样，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司令息怒！我的身份，相必您已经知道了。早些年，我深得叶家蒙恩相助，如今叶家有难，该是报答的时候了。今天我便把命压在这儿，只要司令能助我救出少爷，要杀要剐，全听您一句安排！李生在此，无以为报！”
他将额头紧紧贴住冰凉的地面，以示自己的决心。
今早的报纸，陈浦瑞早已看过。昨天还来骂自己缩头乌龟，不问天下的人，如今已魂归九泉，确实让他震惊。
李生的做法在他看来天经地义，自己的主子被害，理应拼尽全力报仇。可如今……能有几人做到如此？
“你敢自曝家门，我算你是条汉子！可如果我帮了你，日后，你肯乖乖就范？”
“肯。”
“你肯甘愿被我抓去，交给上峰，等待酷刑？”
“我肯。”李生视死如归。
叶继荣眯着眼，似笑非笑地再问：“你肯供出你的同伙？”
对方终于没了声，等了片刻，仍旧不答。
陈浦瑞直起身，半是嘲讽地笑，“找人帮忙，你得拿出诚意。”
李生抬头看他，说得异常坚定：“把我交给你们上峰，你照样能立功，至于我肯不肯供出同伙，那是我的本事。”
眼神对视几秒，陈浦瑞感受到他的决心。于是，他又想起那天叶继荣的话，大丈夫立于世，应当左手托家，右手托国。如果这世道，国之将亡，家也便无以为继。
他虽土匪出身，可心中有志。不想成为一个无情无义的真土匪，让后人戳着脊梁骨骂。
静默片刻，他突然开口：“好！我答应帮你。”
张副官在他身后刚想发表长篇阔论，被他一挥手，挡去了。
“日本人有四个军火库，我的人在外围袭击，吸引他们火力，军部里救人的事，你自己想办法。”
李生直起身，眼含热泪：“老爷说司令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没看错。”
“别在这儿耍嘴皮子。”
陈浦瑞不想煽情，起身朝门外走，又扔了一句：“我的人只能坚持十分钟左右，到点我们就撤退。你在日本人那里，如果不幸被抓，别把我们牵扯进去就行。”
“计划不会失败。”
李生十分笃定，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陈浦瑞望着他笑了一下，喊了声“送客”，迈步离开。
从司令府出来，李生直奔陆文曼住处。一路上，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拐进连排房巷子里。
趁房东太太不注意，闪身溜进二楼，叩开了房门。
“有眉目了吗？”开了门，陆文曼焦急地问。
李生并未答话，进了门，小心环顾四周，没有异常后，轻轻关门。
“陈司令答应了。”
他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喝下，整宿疲惫的身体被温水浸润，稍微放松些，“和我们计划的一样，他负责袭击军火库，我们救人。”
陆文曼攥着手指，拧得指节发白，这才放下心，“那就好……”
“地道挖得怎么样了？”李生突然问。
“今天挖到一半了，距离军部杂物间的地窖，还差二十米，今晚能完成。”
粗略计算了下时间，明晚动手，距离处决早一天，比较顺利。
这处地窖是在老爷被害之前，就已经侦查好了的。
小刘对南城街巷十分熟悉，他此前曾带着几人四处探查过，在军部大院墙外的一户四合院内找到突破口。
四合院年久无人居住，有个二层，高度和军部探照灯几乎齐平。
小刘本来只想借来作为狙击点，找到主人一番商量。许是吃过日本人的亏，这家老爷是个十足的反日分子。一听要打日军部，眼冒精光地告诉了小刘四合院里地库通道的秘密。
靠近军部大院西北角的一个杂物间内，也有一个，只是没有互相连通，需要人工挖掘。
本来的计划也是借助陈浦瑞打外援，吸引敌人注意力，他们通过地窖潜入内部救出人。可万没想到……
李生放下茶杯，一脸的凝重。
从昨夜到现在，仿佛如坠地狱。没能保护好老爷，也没能救回小姐，如今少爷还被关在日军部，叶氏也被日军控制。
如果老爷还在……
他站在窗前，眼角有些湿润，望着雨后河面，清新空气里裹挟着新旧泥土混杂的味道。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根本来不及伤心哀悼，他只能藏起悲伤，继续前进。
陆文曼坐在桌前，心中飘忽不定，担心李生的状况。
虽然嘴上不说，可从他连夜奔波，一直拒绝休息进食的表现上，已经看出他存了死志。
林念至今生死未卜，叶家少爷和小姐还处在危险中，现在，只剩下李队长是他们唯一的主心骨了。
她起身从橱柜里端出一碗温热的小米粥放到桌上，对李生劝道：“你先吃点东西吧。”
“叶公馆那边怎么样了？”对方转过身，仿佛没听见。
陆文曼愣了一下，继而回答：“你出去时，有人来说过，公馆周围都是日军，没法进去，可看到叶家佣人还在整理庭院，叶小姐暂时应该没有危险。”
李生却摇摇头，不放心，“我得去一趟公馆。”
“李队长，吃点东西吧，你这样奔波，身体会垮掉的。”
“我吃不下。”
说话间，李生已经站到了门前，“文曼，你留在这儿，随时接收各方消息。如果我没能回来，你们仍然按原计划救人。”
陆文曼站起身，点了头，叫他放心。
打开房门，李生匆匆离开。
此时叶公馆内，佣人们虽还像往昔一样准时活动，可门口站着的日本人，给这里染上了一层吊诡的寂静。
叶云霞自昨晚被吓到，加上淋雨，发了一夜高烧。人是在早上十点才迷迷糊糊转醒的。
宋楚呆在床边守了一夜，好不容易盼到清醒，却被她赶出了门。实在没办法，他叫来王嫂，熬了些米粥送进去。
“小姐，你喝些粥吧。病了这一场，身子该遭罪了。”
王嫂哭着连声劝道，试图把她从悲伤里拉出来。
叶云霞裹紧被子缩在床角，满脸泪痕地望着床下，就是不说话。
呆了片刻，宋楚在门外等急了，象征性敲了两声门就擅自闯入。
一见是他，叶云霞跟只炸了毛的猫，尖声喊着让他出去。
“你出去！”
宋楚将王嫂赶走，来到床边一把抱住被子里的人，任由她挣扎到没了力气，哭声渐渐消弱，这才开了口：“日军今天发了公告，云飞和林念三天后将被处决。”
叶云霞止住哭声，抓住宋楚的胳膊，一个劲摆手，想要摆脱这个再次袭来的噩耗。她眼里的光芒慢慢消散，泪水决了堤。
知道她想说什么，宋楚点点头，“只要你肯吃饭听话，我就救他。”
忍住胸口崩裂的悲伤，云霞从抽咽声中竭力挤出一句：“你不会骗我？”
“不会。”
宋楚抬起手，慢慢靠近时，叶云霞瑟缩了一下，可又随即闭上眼睛，强忍下心里的厌恶 。
轻轻婆娑这张年轻明艳的脸颊，宋楚柔声道：“你有多在乎你的林老师，我就有多在乎你。别害怕，给我一个机会，你会重新认识到，我不比那个林念差。”
似乎忍到极限，叶云霞突然偏开头，躲开他的触碰，小声问：“你能把他也救出来吗？”
对方没了动静。
疑惑地抬头去望，发现他也正意味深长地看自己，“你知道被人背叛的滋味吗？”
叶云霞皱了皱眉，疑惑道：“不知道。”
“那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知道。”
“你却让爸爸体验到了。”
“不准再提他！！”
宋楚突然站起身怒吼一声，将她吓住。
“怎么？你害怕了？”叶云霞质问：“早知今日 ，何必当初！”
两人一坐一站，就这么神色不善地对峙着。
最后，宋楚妥协，转身走到门前，声音嘶哑：“我现在有事，你必须吃些东西，晚上我们再谈。”
说完，他拉开门转身离开。
叶云霞瞪着门边，倒进床褥间，又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
齐公馆此时一番紧张忙碌。
齐家二少奶奶，今早突然腹痛不止，差点早产，刚刚喝下保胎药，才稳固下来。
程彩云一直不肯休息，躺在床上哭个不停。
她是今天早上看到齐名扬顶着张苦瓜脸进门，才知道叶家出事的消息。
齐名扬劝她别伤了自己，并保证马上去打听叶家兄妹的下落。劝了许久，扯了许多谎，保了许多证，这才把人安慰下。
待彩云睡去，齐名扬独自一人开车直奔叶公馆。
报纸上说宋楚住进了叶家，云霞一直没消息，相必还在公馆里。
本以为去那儿没什么阻碍，到了才知道，想进门，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十几个日本兵将公馆团团围住，就连门口以前站着的刘伯，如今也换上了跟个冰雕似的士兵站岗，别说进门，就是经过门口的公馆大道，也要被盘问一番。
齐名扬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五大三粗的日本兵用步枪拦住去路，“你滴！什么滴干活？”
“我是来见朋友的，放我进去！”
他站在门口，妄图跟这个不懂中国话的士兵掰扯上几句。
接下来，士兵挥着步枪说了一堆日语，听不懂，可看动作是在赶他走。
齐名扬正气不过，公馆里开出一辆汽车。
开到身边，车玻璃摇下半截，只露出眼睛。
“齐少爷，你来公馆找谁？”宋楚阴郁地盯着他问，声音里满是警惕。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神，令齐名扬浑身发毛，“我来找云霞。”
“她睡下了，不方便见人。”
“你别耍什么花招！我今天是来接云霞去齐公馆的。”齐名扬不想跟他打太极。
“那就别费心思了，她哪里也不去，就待在家里。”
宋楚也不想跟他废话，交代旁边的士兵一句，打着方向盘，转开车头走远了。
“你——”
刚想发作，士兵一横刺刀，示意他赶紧走开。
胳膊拧不过大腿。
没能见到人，齐名扬耷拉着脑袋朝街边的车旁走去。
“齐少爷！”
声音从车后传来，齐名扬向后紧走两步，发现了李生。
“李经理？！”
现在全城通缉他，竟然还能在这里遇到。
二人上了车，齐名扬将车子开进附近偏僻的角落里。
“你真是地下党？”
齐名扬认识李生许多年，竟不知他的身份如此隐蔽。
李生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老爷如今出了事，小姐还被困在公馆里，我不能轻易露面，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齐名扬听到叶继荣，悲伤道：“叶伯伯遭此横祸，云飞又……”
他一拳打在方向盘上，切齿地发狠：“我知道不是你们下的手，可这仇，得报！”
“你放心。”李生道：“这仇我赌上身家性命也要报。可现在最要紧的是救出小姐。”
齐名扬点点头，“你说吧，怎么救？”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