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蟹有钳》童婳

4、小蟹有钳

　　“没事啦，如果足球队里有专职翻译，那不继续学中文也没关系的。”

　　周六中午，从于斯盛家出来，亦姜笑着跟他挥手。这便是最后一节课了。

　　“如果以后有朋友要学中文，我会介绍给你。”于斯盛送她出门。

　　“好啊，谢谢。”亦姜笑眯眯。

　　她永远都是一副活力四射的样子，非常爽快地说再见，转身离开。

　　然后，走到人潮熙攘的街上时，亦姜终于垮了肩膀，重重叹了口气——啊啊啊啊啊，失去一项重要收入了！本来今天想喝奶茶的，还是喝矿泉水吧。

　　北风呼呼的冬季，难得迎来一个艳阳天。但呼吸还是冰凉的，仿佛一杯加冰的寒茶灌到胸腔。

　　路边有个小水坑，映照出她阴云密布的脸。她瞅着那随水晃悠的印影，用大拇指和食指推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加油，谢亦姜！你是最棒的谢亦姜！

　　热闹的周六，她漫无目的地逛着，路过手表店，路过服装店，路过黄金翡翠首饰店——她停住脚步，看到橱窗里一款翡翠项链。这条项链跟她母亲曾经那条项链倒是极为相似。那条项链被当出去后……不知道现在是谁在戴呢。

　　最开始，亦姜的梦想是能把这条项链赎回来，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机会越来越渺茫。背着巨额外债，小蟹有钳修车铺并不总是顺利，风雨飘摇，起起落落，到现在才算有些起色。幸好母亲没有看到这些呢，要不然她得多心疼。

　　亦姜突然有点想她了，那么——就去见么么三！

　　么么三，男，大名姜阿鹰，是亦姜的小舅舅。姜阿鹰是云南人，口头禅么么三，这是表示惊讶或者感叹的语气词，所以亦姜打小就叫舅舅么么，或者么么三。

　　么么三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跟二十几岁的谢哥一起组成二人民谣组合，到处走穴表演，也灌过唱片，但是没有火过。他的歌手生涯唯一成就——也可能不是成就——大概就是阴差阳错让姐姐认识了谢哥。两人后来结婚。对于谢母来说，她是作为粉丝嫁给偶像，因为她就是自己丈夫最大的粉丝。说实话就冲这点，亦姜觉得自己亲妈的眼光真的很成问题。说一句不太厚道的话，她的亲爹真的只有一张脸。

　　不过，亦姜长得像母亲，也就和舅舅姜阿鹰长得非常相似。

　　姜阿鹰长得相当秀气，十分显小。他打小就留长发，平时扎个乱糟糟的丸子头，或者编发，穿着民族风的宽大布衣，就算是秋冬也永远踩着一双人字拖，再加上手腕、脖子和耳朵上各种乱七八糟的饰品和护身符，经常会被人认错性别。

　　作为一个曾经的歌手，姜阿鹰最讨厌的歌是“老司机带带我，我要上省城”，因为他每次一自我介绍是云南歌手，别人就会满脑子老司机带带我。然而如今姜阿鹰真成老司机了，工作是开公交车。

　　“么么！”公交车站，亦姜先确定了开车的人，然后才跳上车。

　　“你怎么在这儿？”姜阿鹰麻利开车起步，将兜里的口香糖丢给亦姜。

　　“做兼职呢。”亦姜抱着司机旁边的栏杆，一边看着舅舅开车跟开飞机似的跑得飞起，一边跟他聊天，讲完最近的事情后，她总结，“所以我又得找兼职了。”

　　“那就找呗。”姜阿鹰语气随意且轻松，嚼着口香糖，“或者玩一段时间，整那么忙干啥，么么三。”人生没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有时候急也没用，那倒不如优哉游哉地过日子。

　　亦姜呆愣了几秒，是啊，担心那么多干啥，船到桥头自然直。一直思考杂七杂八的事情，只是浪费时间而已。这么想，她瞬间就轻松起来。

　　这时，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上车，慢吞吞掏老年卡，怎么都对不准刷卡器。姜阿鹰起身帮她刷卡。

　　“谢谢大姑娘。”老太太笑眯眯，颤颤巍巍往后排过去。

　　姜阿鹰：“……”

　　亦姜瞅着老太太落座，又瞅着舅舅阴着脸坐回去继续开车，突然感觉不对劲，“哎，去下一站不是左拐吧？”

　　“突然不想走前面那条路了。”姜阿鹰说，反正他这么绕过去还是会到就得了。

　　亦姜迟疑了一下，“……你如果不想工作的话，可以直说的。”公交车的线路都是固定的。就么么三这态度，早晚得丢工作。不过，么么三有手艺也不怕，他是整个省里修理福特车系最厉害的修车手，如果不是因为全国比赛里他睡过头错过了，亦姜甚至觉得他都可以刷新全国名次。福特的经理还曾经三请五请的让他去上班。不过么么三不喜欢大厂按时打卡的氛围，上了三天工就跑出来了。

　　“失业又怎样？么么三。反正你要工作到七老八十，现在急什么。”姜阿鹰毫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地说，“江北新开的那家livehouse有唱歌活动，自己报名，自己上台唱。”

　　亦姜吹出一个大口香糖泡泡，啪一声破掉，“你报名了吗？”

　　“打算报，你回去跟谢哥说一声。”姜阿鹰感叹一声，“这么久了，还是忘不掉舞台上的感觉啊。”说着开始用手指在方向盘上打节拍，高兴地哼唱，“你你你你要跳舞吗？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亦姜笑了，心情越来越好。公交车前方道路上，阳光洒满一地，灿烂美好。

　　有几个人横穿马路，姜阿鹰立即停车。路过车头，几个男人给他吹口哨，“美女，谢谢啊。”

　　姜阿鹰瞬间炸了，把头从车窗伸出去大吼，“鬼迷日眼！劳资比你还爷们！”

　　……

　　回到学校，亦姜马不停蹄跑去留学生宿舍楼看公告牌上别人是怎么写招募双语练习伙伴，她可以查漏补贴设计自己的汉语课程广告。其实……还是有点要谢谢曾经的模特经历的。在工作场合，她遇见过很多外模，锻炼了自己的口语能力，后来也通过朋友们的关系，接了不少模特的翻译工作。

　　这时，几个同学路过，跟亦姜打招呼。“哎，谢亦姜你没跟Kiki去啊？”

　　“干啥？”亦姜一时没回过神。

　　“Kiki说有个度假村活动要模特，一大早就拖着箱子出学校了。我还以为你也去。”

　　“她朋友圈还有活动直播链接呢，我点进去看了，挺高大上。”另一个同学说，她记得一个发言的男的长得年轻帅气，跟电影里的霸道总裁似的。

　　“哦，我有事。”亦姜笑了笑，摇摇头，“没去。”

　　“你跟她不熟吗？”

　　“现在不熟。” 她心想着自己跟Kiki可不是一路人，结果转头就看到手机上弹出Kiki的微信电话。

　　同学：“……”

　　亦姜：“……”

　　这怎么回事？亦姜尴尬地抓抓头发，接通电话，手机还没放到耳朵边呢，就听见对方大喊着：“谢亦姜，你出来修车不？”大概生怕她拒绝，Kiki强调道，“我看到你朋友圈广告了，上门修车服务。”

　　擦，被抓住了。

　　“的确是这样。”亦姜迟疑地问，“谁的车？在哪里啊？什么车型？”

　　“就我跟你说的度假村。”Kiki顿了一顿，“我的车坏了。”

　　亦姜点点头，但是好像……哪里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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