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三殽山神通一瞥 枫溪桥尺素入怀 ...

  •   枫溪山晨间相当宁静,只有几声鸟啼隐在树间,山雾在连绵的密林间飘荡,空气潮湿微凉,出门像是趟进凉水里。
      山道上,一个身穿蓝粗布衣衫的少年沿着崎岖不平的山道拾级而上,手里掂着几包药材。这是个疏朗的少年,他瘦削身材,眉眼淡淡的。他发丝细,即使头发已经被绑住了,也还是会有几缕从耳后和鬓边逃出来,在晨雾里看起来雾茸茸的。
      山道对面走来一人,牵着头驴,那人也是个少年,远远就朝这边招手:“翼霄——”
      少年的声音清澈,惊起几只飞鸟。
      翼霄也朝他招手:“淮木,你也要下山了?”
      “我爹听说枫溪派要散了,来信叫我赶紧回去。”淮木道。淮木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性格跳脱,在枫溪山是和石羽形影不离,从小一同玩到大。
      枫溪派不是大派,但掌门五云山人的医术和轻功都是一绝。枫溪派扎根枫溪山三十余年,五云山人年事渐高,却没有另择掌门人的意思。今年开春后,五云山人卧病在床,开始渐渐遣散弟子,大有要散派之势。
      但是石羽不在乎——只要他能待在师父和大师兄决明身边。但离别总是让人难过,翼霄的眼神有些黯淡下来,他同淮木作别,看着淮木的背影消失在密林中。
      “翼霄——我家就在洛阳城西,改日来找我玩——”淮木的声音传来,在林间荡开。
      石羽继续往山上走。
      一阵乱钟声响起,他心头一颤。
      他将药材揣进怀里,脚下几个纵跃,人已经在十几丈开外。
      来枫溪派的弟子大多学医,轻功少有人学,翼霄正好跟他们相反。
      翼霄在山路上拐过几个弯,一口气冲上了五云山人住的木楼,几个比翼霄年长的弟子围在床前,见了翼霄,纷纷道:“师父,翼霄回来了!”
      翼霄来到床前,床上躺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压下没喘匀的气,握住老者的手:“师父,我回来了。”
      在一众弟子提心吊胆的注视下,五云山人半晌才睁开浑浊的眼,气若游丝地道:
      “除了翼霄,你们都出去。”
      当最后一个弟子关上门后,五云山人道:“我给你那块玉麒麟,你还带着么?”
      “我一直随身带着。”翼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青色的玉麒麟,带着鲜红的穗子。
      五云山人看着这块玉佩,惆怅和不舍在他眼中一掠而过,他还是下定了决心说:“我死之后,你即刻下山,去青州,一刻都不要停。”
      “师父不会死的!”翼霄着急了,“决明师兄去长安寻药,就快回来了,我就在枫溪山,跟着师父师兄,哪都不去。”
      五云山人看着翼霄尚且稚嫩的脸庞,叹息一声:“孩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在枫溪山六年,如今却要你远走,是为师没有保护好你。”
      “你拿着这块玉麒麟,到青州海边找你师叔松云山人,玉麒麟是信物。”
      五云山人看着伏在床沿痛哭的少年,他想再摸一摸小弟子柔软的发顶,可身体的衰弱已使他没有抬手的力气。
      五云山人又道:“孩子,你当真不问你的身世么?”
      翼霄抹着眼泪:“不问。”
      少年的脸庞还很稚嫩,泪痕满面。他还没有具备在这世上生存的阅历和手段,却要早早孤身一人远走他乡。
      “你的真名可曾告诉过别人么?”
      “除了决明师兄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五云山人像是松了一口气,道:“翼霄,取振翼上九霄之意,你母亲姓石,你往后便叫石羽吧。只有找到你师叔,才能有人保你……”
      “孩子,去牵一匹最快的马,去青州……你才能活……”
      翼霄伏在床沿,双肩颤抖,没有说话。
      翼霄再抬头时,五云山人已经阖上了眼睛。

      钟楼的乱钟声响起,石羽走出五云山人的木楼,其他弟子在他身后涌进去,哭声四起。山风瑟瑟,无数飞鸟在头顶盘旋。
      石羽在一地狼藉的寓所收拾了包袱,给决明师兄留了一张潦草的字条,又到马棚牵了一匹马,沿着淮木下山的那条路走去。
      青州远在枫溪山以东的千里之外,下了山的第一站就是洛阳城。
      石羽平日里也下山。此刻洛阳城的繁华总算冲淡了些悲伤,他打算顺路去找淮木一趟。
      石羽傍晚在路边面摊吃面,忽然听见几声“哼哼唧唧”的声音,他伸手从低矮的破桌子底下揪出一个灰不溜秋的毛团。
      石羽:“……”
      这是一只脏兮兮的小黑狗,四爪棕色,黑溜溜的眼睛上有两点棕色的毛,活像小姑娘的蛾眉。对视片刻,这小东西怯了,心虚地转开狗头。
      一人一狗干愣半晌,石羽把它放在地上,从碗里扒出块肉丢过去,那小狗吃了,又乖乖蹲下看石羽。
      远处跑来个五六岁的孩童,抱起这小黑狗,后面一个中年妇人见状呵斥道:“捡它作甚,扔了!”
      那孩童不敢违拗,恋恋不舍地放下小黑狗走开。小黑狗耷拉着耳朵蜷回桌子边,甚是可怜。
      石羽把碗里的肉都挑出来扔给它。
      吃罢面,这小东西一直迈着短腿跟着石羽,从城西跟到城东。石羽看了它良久,终于拎起它的后颈皮放在了马的褡裢里,以防它被马蹄蹚死。

      天快黑时石羽到了淮木家,这是一个背靠山丘的小院,山丘上是茂密的林子。淮木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石羽,很是兴奋。
      晚些告诉他师父的事吧。石羽想。
      石羽之前来过淮木家玩,与淮木的父母也相熟。两人玩着小狗,淮木的娘在灶房洗涮,昏昏灯火下,竟也有几分温馨。
      晚上两人睡在一间房里。石羽认床,翻来覆去也没睡着。他想着师父跟他说的那些话,又想着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师叔。
      淮木早睡着了,夜很静,忽然有人叩响了院门。
      淮木的爹披衣去开门,院门离石羽住的房间远,常人听不见响动,但石羽修习过枫溪派内功,听觉灵敏些,于是听见来人问:“我是路过的客商,敢问大哥,可否借宿一晚?”
      那是个低沉而沙哑的男子声音,带着疲惫,但能听得出很年轻。
      “不行,家中没有空房。”淮木的爹说着,响起了关门声。
      但门没有关上,衣料摩擦声响起,静了两刻,淮木爹又道:“那……客官进来吧。”
      “叨扰。”来人道,“大哥,我同我师弟在此处走散了,这几天可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经过,从洛阳城方向来的?”来人的声音低且厚,口音却不似中原人,莫名和这个黑且静的夜晚很和谐,又让石羽想起师父在月下木楼上吹过的紫箫。
      “没有没有,这里偏僻,少有人路过。”
      来客被请进了另一间屋。石羽翻了个身,听见淮木的娘也起来了,夫妇二人在院里低声说话,石羽听得真切。
      “谁啊?是官家吗?”
      “不是,是个客商,来借宿的。”
      “不会是歹人吧?”
      “他给了十两。”
      又是一阵沉默,淮木的娘开口了,这次声音压得更低:“那孩子毕竟是淮木的同门,咱们报官的事是不是不太好哇?”
      “那上秋来的田税怎么办!官府悬赏他三十两银子!”
      石羽心里渗出一些警觉来,他想起师父要他即刻下山的话,心里凉了半截。纵使他阅历再浅,也明白“悬赏”的意思。他感到一阵难过,但直觉更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
      他从被窝中爬出来,穿上衣服,拿起床头的小包袱,拎起小狗的后颈皮。小狗很乖,也不哼唧,被石羽揣进怀里。
      他打开窗,本想叫醒淮木同他告别,但最终还是没这样干。石羽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伙伴的睡颜,翻窗而走。
      他不敢牵马,翻出院墙,一头扎进山丘上密而黑的林子里。
      他怀里抱着狗,一口气跑出二三里地,才走到半山腰一块裸露的岩石上。在凉森森的秋夜里,他出了一身汗。
      他回望淮木的家,竟然看见那院子已经燃起大火。院前空地上,一队人马手持火把,他们的腰牌在火中明晃晃的。
      石羽呆住了。夜风吹冷了他一身的汗,他心底泛起森森的寒意,他不知道淮木一家是否还在院中,但是那升腾的火焰昭示了人心的叵测和与险恶。他明白了师父那句“即刻下山”是什么意思。
      原来一直有人追在他身后,先前师父替他挡着,现在,他们快追上他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三殽山神通一瞥 枫溪桥尺素入怀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