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云帛

1、十七岁的烟花

　　第一次见他大概是在深秋吧？只记得他穿着浅色的外套，站在枫树下，枫叶大概夺走了他的色彩，他所展露的每一寸肌肤都带着病态的苍白。
　　第二次也是在枫树下，不过是医院里的——我的一个叔叔在那里工作。他坐在树下，叶子落在他身上他也不曾在意，只专注于手中的书。阳光从侧面打下，更衬得他如同易碎的瓷娃娃，稍不留意，便是满地白瓷。
　　第三次——或者应该说是我第一次去找他，也许是对他钟情于枫叶的好奇，亦或是天生对美的喜欢，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是去找他了。
　　他依旧在医院的枫树下，满地红叶中的他穿着医院统一的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却显得格外脆弱，我甚至担心，他是否会随风而离去。
　　我一步步走向他，他不曾注意到我的到来。
　　我直接开口问他的名字——这并不礼貌，可我不知道还能开口说些什么话。
　　他并未回答，直至第三次。他从书中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我，我看见，他的唇也是白纸般的颜色。
　　“你见过十七岁的烟花吗？是不是像黑幕上的灯光，明亮到刺眼呢？”
　　我不知道他是何用意，却还是顺从地摇了摇头。今年的我不过十六岁哪里能看见十七岁的烟花呢？可十七岁的烟花又有什么不同吗？烟花又不会长大。
　　他冲我扬了扬手中的书——《我的十七岁的烟花》。我并不曾读过这本书，自然不太理解他所要表达的意义，可我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他便接着说：“医生说，我最多能活到十六岁，现在只差两个月了，我挺想看看十七岁的烟花的，看看书中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我而言，死亡是遥不可及的事，而烟花，它们又会有何变化?可我不忍心否定他的话，击碎一个病人生的希冀，这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了。
　　他再也不曾开口，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这样，我陪他在树下坐了一整个下午。分别时，他说：“我见过你，三次，都在枫树下，不知道下一次是否还一样呢?”
　　我回道：“我会再来找你的，就在这棵枫树下。”
　　他冲我笑了笑，转身走了，我心中却忽然涌起一些奇怪的感觉，我以为是我忘了问他的名字而产生的懊悔，便安抚自己：没事，可以等下一次。
　　可是，我再也没见过他。
　　高中毕业后，我去医院帮叔叔整理病例，忽然翻到了他，他苍白的脸被束缚于四方的照片中，眼神空洞到可怕。我忘了周身的一切，定定地看着照片中的他，这个天使一般的男孩，还是没能等到他十七岁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