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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飞来横祸事两端(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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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帝王残忍。可是看着那个孩子,有一刹那,康熙的眼底闪过一丝酸楚,挥了挥手:“你先下去罢。”
影落头上有鲜血渗出,李德全从外头招了个几个小宫女,进来将影落扶了出去。刚出御书房,影落一下子就跌在了台阶上,眼泪哗哗地止不住。几个小宫女不明所以,只当是影落是因为要远嫁蒙古才伤心,其中一个还上前安慰:“姑娘,虽说要离了京城,但究竟是不用再做奴才了,何须这么伤心。”影落只是流泪,宫女见劝不住她,便不再管她。
景蓝和幽茗、荷儿早就在畅音阁门口等着,却看到了一脸的眼泪与额头的一丝鲜血混在一起的影落出现在门口。
幽茗当即就大哭起来了,一把抱住了影落,吃吃地说道:“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若是你也同二丫和阿青一样抛下我,我下一刻就去那里找你们。”
影落听幽茗这么一说,倒是恢复了神色:“别傻了,幽茗姐,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她伸手抚上幽茗的脸,替她擦去眼泪:“我不会瞒着姐偷偷死的。”说完还一阵苦笑。
景蓝一天,大叫:“什么好端端,影落你看你这满脸的血,这是哪门子的好端端,到底是怎么了?”
荷儿替影落擦净了脸,抹了点平时存着的膏药。影落才向大伙儿说道:“我实话对皇上说,我不愿意做那个蒙古世子朝鲁的小妾,于是恳求皇上让自己终身为伶,老死宫中。这头上的伤是磕头时磕的,若能换个周全,也算值了。”
在景蓝面前她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即使没有景蓝,她估计也不会说的罢,这种复杂的事情,荷儿和幽茗也不知道为好。
“那皇上答应了吗?”景蓝急切地追问。
“我不知道,他只让我回来了。”她真的不知道。若是像她说的那样,或许还有希望。但是现在,她一下被戴上了勾引两个皇子的罪名,她很难想象康熙能当没事儿发生过,或许不过几个时辰后,李德全就要带着毒酒来找她了。
“不行,我得去找皇上。”景蓝要出门。
“别去!”影落叫住景蓝,她真的不想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难道叫我眼睁睁看着你……”
“别去,景蓝我求你。”影落打断景蓝。
景蓝呦不过影落的坚持,死死地抱住影落:“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真心待我的人,我不要你死。”然后是嚎啕大哭。
影落拒不远嫁的流言又来了一次光速传播。知道内情的人当然只有当事人。
那日后,景蓝每天都要来畅音阁看影落,以确定她平安无事。影落几乎一直躲在暖阁弹钢琴,康熙破天荒地没有再召见,那朝鲁的事情也似乎无疾而终。
她将所有会的曲子一首一首地弹,曾经的生活已经模糊,脑海里浮现的是和胤禛一起的一幕幕。当她第一次触摸到这架钢琴时,激动之余泪眼模糊时看到胤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当她第一次自由自在地在保和殿弹《菊次郎的夏天》,那是他与她第一次气氛缓和的谈话,她说谢谢,而胤禛说那只是他不爱管闲事;后来她弹《卡农》时,告诉胤禛她不过想随心而已,他悄悄地将玉镯放在钢琴上;后来二丫和阿青死的时候,他听着她悲愤的琴声,只能给她擦去眼泪,默默离去。还有无数次他看书,她弹琴的午后。
门口“咯吱”一声,影落一怔,脱口而出:“胤禛?”转头却发现是康熙独自站在门口,让影落十分窘迫,或者比窘迫更严重。
“给皇上请安。”影落赶紧离了座。
“老四常来?”康熙走近钢琴,却不等影落回答却道,又说:“朕似乎没有好好听过你弹这个。”影落并没有想到康熙竟然还能用这么平和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弹一曲给朕听听。”
影落吸了口气,重新坐回琴凳。康熙在钢琴对面坐下,是胤禛常坐的那张。
一曲终了。
“你很像琳兰。”康熙说了句没有来的话,慢慢踱步至窗口,陷入了对往日的念想:“眼神跟琳兰年轻时候很像,坚持的眼神,微笑的眼神,自信的眼神,就连决绝的眼神都一模一样。但是朕负了她,让她失望了。所以即使朕现在怎么做都弥补不了,她对朕恭敬却疏离,叫朕真是难受。”
“若是那个孩子还活着,该是比你都大了。”往日的事情不想起倒罢,想起来就如同倾巢而出的洪水。
影落只得默默听着,原来自己受皇帝待见,竟是自己眼神和良妃很像的缘故。
“她总坚持说是个女孩儿,若是活着……琳兰她不该像现在这样吧…...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们母子,但很多事我也无能为力…”这次康熙用了“我”和“他”。
听到一个千古帝王在自己面前表现自己的软弱无力,影落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过了许久,康熙继续道“所以当初朝鲁向朕讨你去时,朕也是犹豫的。可是现在……”
“我明白皇上的身不由己,明白皇上当一个父亲的心。”经过这几天,她已经冷静下来了,但是却不代表她要认命,于是抬起头正视康熙:“但是皇上,太多时候,人都是在为保护自己珍爱的东西顾虑着顾虑那的时候,却已经丢失了它们。”
“你说朕是顾此失彼?”康熙却并不恼。
“皇上您凡事都要运筹帷幄,却偏偏有一个道理是不如影落透彻明白的,那就是随心而已。在这个紫禁城里,每个人都步履薄冰不让自己丢失什么,可是却偏就是越小心,丢失得越多。”这是影落的实话,她也在这里小心翼翼地生活,可是却越来越发现自己离当初的样子越来越远。唯独对胤禛,她有一份坚持,跟随着自己心灵的坚持。
康熙似乎有所感慨,低低道:“他曾经也是这么毫无顾忌的叫我‘玄烨’,而如今却越发遥远了……老四比朕幸福……”
至于影落的生死,康熙半个字都没再说,一场长谈结束后,已经月华初上。
偏偏是满月,圆满得磕人心疼。
荷儿整日不见人影,好不容易看到她也是恍恍惚惚,幽茗整天无精打采,眼眶发红,倒是影落整天兴高采烈精力充沛到处唱曲儿。
有个词叫回光返照。
这个节骨眼儿上,竟然有人来畅音阁传话要听曲儿,于是影落就和幽茗华丽丽地去了。是太子妃,本来太子妃的传话,影落是绝对不让幽茗去的,但是无奈幽茗这些天发了神经似的非要跟着自己,生怕她从人间蒸发了。
太子妃一向看不惯影落和幽茗,很不出意料地挑了她们的刺儿:“本宫心情不好才传你们唱曲儿,还竟给挑些凄凄哀哀的来糊我。拉出去,每人领二十杖。”
两个太监一听就要来拉影落和幽茗。
“等等,奴婢有话跟娘娘说。”影落眼神直逼太子妃石氏。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人头已经在康熙的帐上了。可是幽茗,她已经被深宫生活磨得瘦骨嶙峋,心如死灰了,再受个二十杖,不是要她命么。
“你说?”太子妃懒懒地道,看看这个伶人还能说出什么来。
“太子妃当真要奴婢当真这么多人说?”影落顾了左右,挤出一个自认为最狡猾的笑容。
“大胆奴才,你……”石氏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跨了下来。挥了挥手,屏退左右,包括幽茗。只剩自己和影落,低低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带着威胁的语气。
“正月十九,大约亥时,假山石后……不知道娘娘还记不记得?”那天是影落第一次和胤禛约会,回来时不小心偶遇鸳鸯。
绝对赤裸裸的威胁,但是她只是想保护自己和幽茗,若石氏不是这样欺负人,她绝对就当不知道。
“你…你…想干什么?”石氏大惊。
“奴婢不过是自保,你也可以灭口,但是奴婢不敢不保证有没有将所知告诉给某个其他的人,若是奴婢莫名其妙死在了娘娘这里,想来娘娘的秘密也会天下大白,除非娘娘能一下子找到另一个或者几个知情人也一并处理了。”事实上影落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她知道在知道越多越危险。
“本宫不会受你威胁的。”石氏不想认输。
“娘娘自便。”影落一字一顿,她志在必得。
“你……”石氏一把掀了桌子,这是她愿意的吗,若不是他这样对她,她会走到这一步吗。当初,她以为他们也是天赐的好姻缘,明明是他先负她的。她也恨,恨自己在这个没有爱的高墙里浪费了大好的青春。
“若是娘娘不再为难奴婢和幽茗,自然奴婢也会知恩图报。”影落看着石氏痛苦的表情,也有一丝不忍。
许久,石氏终于冷静下来,叫了声“来人”,几个小宫女推着幽茗进来,她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们走吧,记住你对本宫的承诺。”
影落扶着幽茗走出门,其实石氏并非那么令人讨厌。某种程度上,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路上,幽茗问影落怎么石氏突然就发了善心。影落言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一点石氏的小秘密。
“你威胁她了?”幽茗很意外,也很难过。那个本来性情冷淡却善良的影落却为了保护自己却不得不做这样的改变。
“姐,我们都回不到当初的样子了,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若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勇敢一点。”影落非常认真地说,望进幽茗的眼睛里。
“不会的,影落永远和我一起。”幽茗湿了眼睛。
“答应我。”
“好!”
回到畅音阁,荷儿坐在石凳上发呆,见到她们,抬起头来说道:“影落、幽茗,你们回来啦。”那语气仿佛飘忽到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