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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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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文伝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自己的房间,长舒了一口气,走到隔壁去敲弟弟的房门:“阿鹤,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不用,我马上就好了!”
里头响起一阵“哐当”声,文伝好笑道:“别着急,等会儿收拾完了咱一起出门找点东西吃。”
房间门被拉开,文鹤从里面探出个脑袋,嘿嘿傻笑:“好嘞,你再等我一下。”
文伝点点头,回到自己房间坐下,拿出手机摁了摁,回了几条父母和朋友的消息,便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突然就从大学毕业,要进入社会开始独立生活,到底还是让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感到一阵茫然。
父母当然也同样担心,便让兄弟俩一起租个房子同住一段时间,刚刚踏入社会,还是得互相有个照应。
文伝躺倒在床上,望着完全陌生的天花板,不禁对时间的无情感到有些惆怅。
“不知不觉都已经毕业了啊……”
文伝一开始并不叫文伝,叫华瑞,文鹤也并不是文伝的亲弟弟。
他们家是重组家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小孩都才九岁,躲在各自亲生父母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个毛毛的小脑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对方。
父母都好笑的紧,母亲低头催促当时还没改名的华瑞道:“瑞瑞,快出来跟弟弟打个招呼,别害羞。”
父亲也拉拉文鹤,指着华瑞道:“小鹤,叫哥哥。”
华瑞还是躲在母亲身后不肯动,文鹤倒是大胆些,听了话便试探着走了出来。四只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华瑞看着文鹤缓缓靠近,最终停在了他面前,朝他伸出两只小手,咧出缺了一个窟窿的一排小白牙:“瑞瑞!你好!”
华瑞还是不动,母亲有些着急,又拉了拉华瑞:“瑞瑞,不要不懂礼貌,快和弟弟打招呼。”
华瑞这才眨巴着大眼睛,握上了弟弟的手:“弟弟好——”
四只暖呼呼的小胖手交握在一起,一张憨厚璀璨的笑脸和一个腼腆内敛的浅笑,是兄弟俩对对方的初印象。
2、
第一次见面二人相处的还不错,两边父母便放下心来,走动也更多了起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华瑞妈妈带着华瑞去找文鹤和文鹤的爸爸,偶尔情况也会调转过来,变成文鹤爸爸带着文鹤来找华瑞和华瑞妈妈,两家的关系就这么来来回回持续了有一年。
两个小孩关系也日渐变好,文鹤每回见到华瑞都高兴得往他身上扑,“瑞瑞、瑞瑞”叫的好不亲密;华瑞也变得不那么腼腆了,会紧紧抱住扑过来的文鹤,和他分享自己的玩具和零食。
有一天,趁着俩人在房间里玩玩具,爸爸妈妈都没注意到他俩的空档,文鹤悄悄挪过来,突然亲了一口华瑞。
华瑞吓得整个人一跳,捂着脸蛋不可置信地看着文鹤。文鹤正要凑上来亲第二口,华瑞赶紧把他挡了回去,奶声奶气地问:“你你你,你干嘛呀?”
文鹤又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摸着后脑勺嘿嘿道:“妮妮说,喜欢一个人就要亲亲,我喜欢瑞瑞,所以亲亲。”
华瑞眨巴着大眼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文鹤见华瑞不答话,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欲掉不掉的,可怜兮兮地看着华瑞:“瑞瑞……瑞瑞不喜欢我吗?”
华瑞一下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给文鹤擦眼泪:“没有没有!我也喜欢弟弟的!”
“那……那为什么不能亲亲……呜呜……”
华瑞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他认真地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正在他准备求助妈妈的时候,扭头却看见妈妈正和文鹤的爸爸在客厅沙发上吻得忘我。
华瑞的小脑袋瓜突然就开窍了似的,一本正经地和弟弟说:“因为我是男孩子呀,男孩子之间是不可以亲亲的!弟弟要去亲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文鹤嘴巴一瘪,不乐意了:“可是我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呀,我只喜欢瑞瑞。”
华瑞拍拍他的肩,小大人似的:“以后会有的!那个……怎么说来着……就是,就是什么缘,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
“哦……”文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段小闹剧很快就过去了,又过了段时间,华瑞妈妈又把华瑞带去找文鹤他们,但今天去的不是文鹤家,而是一家看起来非常高档的餐厅。
华瑞很少来到这种地方,小孩子看哪都新鲜,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妈妈带华瑞进了一个包厢,里面是已经到了的文鹤和文鹤爸爸。文鹤一见到华瑞果不其然又粘了上来,一顿饭两家人吃的和乐融融,父亲和母亲还时不时就要逗一下他俩,小孩儿什么也不懂,傻愣愣地被大人牵着鼻子走,见大人高兴的哈哈大笑,自己也忍不住傻笑起来。
饭吃到最后,两个孩子都已经撑得不行了,也玩累了,正靠在椅子上摸着圆滚滚的肚皮休息,华瑞妈妈突然喊了华瑞一声,问他:“瑞瑞,你喜欢文叔叔和文鹤弟弟吗?”
华瑞想也不想便大声回答:“喜欢!”
“有多喜欢呀?”
“唔……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文鹤爸爸也问文鹤:“那文鹤喜不喜欢阿姨和哥哥呀?”
文鹤当然回答的也是喜欢。
两个大人相视一笑,说出了他们今天主要要说的事情:“那你们想不想和对方成为一家人呀?”
“一家人?”华瑞重复了一句,似乎有些不太懂。
“对,我们成为一家人,那以后小鹤就是你的亲弟弟啦!文叔叔也会变成瑞瑞的爸爸!”
不等华瑞想明白,文鹤就抢着答:“好呀好呀!我要变成瑞瑞的亲弟弟!我的爸爸就是瑞瑞的爸爸!”
两位大人听了笑得眼睛都眯成缝儿了,可华瑞还是有些纠结,他支吾道:“可是……我有爸爸呀……”
虽然他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听到这句话,华瑞妈妈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她板着脸道:“他已经不是你爸爸了,瑞瑞。”
华瑞有些被吓到,瑟缩了一下,磕磕巴巴地问:“为……为什么呀……”
华瑞妈妈正想发火,文鹤爸爸连忙阻止了她并不断安抚:“没事的没事的,孩子还小,也还不懂这些……”
华瑞缩在椅子里,表情稍显落寞。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他的爸爸突然就不见了,什么也没留下,妈妈像疯了一样,找了他好久,还是找不到。妈妈那段时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家里也常常有奇怪的叔叔上门找他们的麻烦,为此,妈妈还带着他搬了几次家。
大家都说他的爸爸外头欠了债,为了躲债不要他了,可是小孩子哪里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呢?他只知道自己的爸爸是会把他放在肩头的,是会偷偷给他买辣条的,是会给他讲超人的故事的。
他可能只是去给他买零食,然后忘记了回家的路而已吧。
这次的聚餐最后有些不欢而散。
而最后他们也还是成为了一家人,华瑞和妈妈都搬进了更大更漂亮的新房子,和文鹤以及文鹤爸爸一起住。
华瑞还有些闹小脾气,不肯叫新的爸爸,只叫他文叔叔。文鹤倒是非常欢迎,妈妈妈妈地叫个不停,像只跟屁虫一样一直跟在华瑞屁股后面。
一开始华瑞的妈妈跟华瑞提议改名这件事的时候,华瑞拒绝得非常歇斯底里,又哭又闹大喊大叫。小孩子脾气倔,认定他的爸爸只有一个,就是不愿意改名。华瑞妈妈从来没见过情绪这么激动的华瑞,吓了一大跳,接着也跟着要哭出来似的,眼眶红红地看着他。
文鹤一把抱住华瑞把他往房间拖,外头还能听见华瑞妈妈“呜呜”的哭声和文鹤爸爸小声的安慰声。
回到房间的华瑞也闷在被子里哭,文鹤就一直抱着他,什么也没说。知道华瑞哭累了,情绪冷静下来了,文鹤才替他擦擦眼泪,有些委屈地问:“瑞瑞,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成为家人吗?”
华瑞没有回答,反问道:“小鹤,你的妈妈呢?”
文鹤非常坦然:“我妈妈去世了。”
华瑞睁大了眼睛,这时候他们也都才十岁出头,对去世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只知道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华瑞慌张得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正想找补一下时,文鹤又开口了:“我没有见过她,爸爸说她是生我难产去世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伤心的。”说完还咧开嘴笑了笑。
华瑞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文鹤又继续说:“我真的很喜欢妈妈和瑞瑞,所以很希望我们可以成为家人,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有妈妈的感觉呢!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开心!”
华瑞的眉毛皱成一团,他略显为难地开口:“可是小鹤……我有我自己的爸爸的……他只是,只是暂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文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关系!你不是还没有弟弟嘛!我是你的亲弟弟就好啦!”
“可是文叔叔……”
“没事,我们明天一起去和他说清楚就可以了!我爸爸不会介意的!”
“真,真的吗?”
“嗯嗯!”文鹤用力点点头,“然后我们一起等你爸爸回来!”
华瑞抹了抹泪花:“谢谢你,小鹤。”
“嘿嘿,因为我很喜欢你嘛!”文鹤抱着华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困呀,快睡觉了。”
华瑞听闻马上闭起眼睛:“小鹤晚安。”
“瑞瑞晚安——对了对了,明天也要和妈妈和好噢!”
“好——”
3、
后来华瑞妈妈也没在提过改名字的事情,文鹤爸爸对家里人都很好很温柔,一家人一直和和睦睦,生活平静。
越长大华瑞越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怕是不会再回来了。他也有隐约察觉到他亲生父亲离开的理由,只不过还是一直不能相信父亲竟然这么狠心抛下他们母子俩,而他所有的期许也在初三的某一天被打破。
华瑞和文鹤的年龄其实不过相差半年,俩人同岁,初中就都考了同一所学校,上学放学一起走,也不怕路上会觉得孤单。
那天上学路上,兄弟俩被一个邋里邋遢的醉汉堵住,俩人不想惹麻烦上身,正想绕道走,没想到那人却突然叫了华瑞的名字。华瑞顿时停住了脚步,讶异地看向那个醉汉,乱糟糟的头发下是脏兮兮的脸,尽管变化很大,他还是认出了这就是他失踪多年的亲生父亲。
华瑞想向他走过去,想问他当初为什么要走;想问他这些年过得不好吗;想问他会不会想起他们母子俩。可是华瑞看着那张和记忆中相比完全陌生的脸,陌生的表情,踌躇了。文鹤提防着那个男人,不显痕迹地把华瑞挡在了身后。
那个男人喷着满嘴的酒气向兄弟俩靠近,嘴里还不停嘟囔:“瑞瑞……还,还记不记得爸爸?爸爸回……回来了……”
华瑞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文鹤皱了皱眉,往前走了一步把华瑞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这个动作似乎激怒了对面的男人,那男人突然发了疯一样朝他们怒吼并快速靠近,嘴里嚷嚷着些听不大清楚的咒骂,华瑞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
“臭婊子……不替我还钱还敢出轨……看我怎么教训你……”
文鹤牵起呆愣着的华瑞就赶紧往学校方向冲,华瑞这才如梦初醒似的跟着文鹤跑,那男人在身后穷追不舍咒骂不断,华瑞扭过头带着哭腔冲他大喊:“妈妈才没有出轨!她已经和你离婚了!是你不要我们的!你已经不是我爸爸了!”
跑进学校后,保安拦着那男人不敢进来,一旦放松下来,华瑞紧绷的神经彻底崩溃了。他对那天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文鹤温暖的拥抱和单薄却有力的肩膀。
放学时文鹤借学校电话给父母说明情况,两位家长来接走了他们俩,华瑞的妈妈在车上抱着华瑞默默地流眼泪。华瑞红着眼眶发愣,突然说:“妈妈,对不起。”
当年您一定受了很多苦,却还要为了我在我面前强撑着维护他所谓的的亲生父亲的形象。
华瑞妈妈只是摇摇头,抹掉了眼泪。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俩的上学和放学都改为由家长接送。最后这件事情当然也交给了两位家长解决,华瑞只知道,他的亲生父亲真的再也不回来了。
再后来,华瑞就改名叫文伝了。
高中的文鹤阳光清爽又帅气,是学校不少女生们倾慕的对象,经常收到不少情书和小礼物之类的。文鹤却不为所动,情书和礼物看也不看就直接扔垃圾桶处理,一副没兴趣的样子,日常里更多的还是跑去找文伝。
变故则发生在某个班的班花向文鹤告白这件事。
女生大抵是平日里被男生捧惯了,也知道自己漂亮,非常自信地接近文鹤,扬言一定能拿下他。文鹤对此嗤之以鼻,并且对她的献殷勤完全视而不见。
在女生又一次示好被文鹤无视后,不少男生都恨得牙痒痒,有人故意挑衅文鹤,当众大声想要他难堪:“文鹤,你该不会是喜欢你自己的哥哥吧,你是同性恋吗?”
周围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起哄,女生也不过假意斥责两句,实际上也想看文鹤的反应。历来都是被别人献殷勤的小美女主动追求文鹤这么久,文鹤不仅不为所动,连看他那个便宜哥哥都比看她温柔,女生其实也早就心怀不满。文鹤挑眉不作回应,只阴沉着脸等着那个起头的男生。男生也不惧,挺直了腰板和文鹤对瞪。
双方瞪视许久,文鹤突然问身边的女生:“你就这么想做我女朋友?”
女生俏脸一红,又故作矜持,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你,你这么直接干嘛……”
“一句话,想还是不想,你只有一次机会。”
情急之下,女生脱口而出:“想!”
文鹤冷笑一声,点点头:“行啊,我答应了。”
然而女生还没来得及雀跃,她就发现,文鹤即使答应她了,其实也还是不喜欢她。不会主动接触她,不会主动找她聊天约会,也不会主动关心她。最后还是女生受不了这样的冷漠而提出了分手。文鹤也非常平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女生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控诉文鹤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只得到了文鹤略带歉意的一句“对不起”。
接下来整个高中生涯里,文鹤换了无数任女朋友,每个女生向他告白,只要他不在和他人交往期间,他都会答应。但他却从来不碰这些女生,男女朋友对他来说仿佛只是个头衔,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久而久之文鹤就被冠上了渣男的名头,不过他也不在乎就是。
文伝当然也知道文鹤干的荒唐事儿,他不止一次地劝文鹤:“小鹤,你既然跟别人女孩子交往了就要负责,你这样的行为会伤害到女孩子的。”
“是她们非要上赶着贴上来跟我交往的,我只不过是满足了她们的愿望而已。”
“……可是你不喜欢她们的话就好好地拒绝她们呀!”
文鹤却只是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副根本没听进去的样子,反问:“哥哥,就算喜欢的话就一定可以交往了吗?”
“这……”
“打铃了,我先回去了。”
有时候劝多了文鹤不听,文伝也会开始生气,两个人就要进入莫名其妙的冷战期。
当然最后都是文鹤先服软。
再后来,俩人一起上了大学。
俩人虽然报的不是同一所学校,但都在同一座城市,来往还是很方便,俩人的关系也并没有疏远,依旧很亲密,时不时就要约出来一起玩,两边的朋友都知道对方的存在,玩的也都很好。
一天两边朋友聚在一起组狼人杀局,文伝玩的有些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就要看两眼手机,有时候还会对着手机傻乐。文鹤就坐在文伝旁边,当然看见了文伝手机消息提示时弹出的特别关心,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别的朋友都看出了猫腻,文鹤圈子里一个平时比较心直口快的朋友二斌打趣道:“哟文伝,有情况啊?”
文伝圈子的朋友显然是都知道这件事,大家都纷纷一副“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跟文伝同寝室的室友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故弄玄虚道:“哎呀呀~咱们文伝也坠入爱河喽~”
文伝脸“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正要起身阻止室友继续说下去,文鹤伸手搭上文伝的肩膀把他牢牢按住,支着脑袋懒洋洋道:“谁啊,你谈恋爱了怎么不告诉我?”
文伝急了,连忙辩解:“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没谈!”
“哈哈,不谈也快了吧~”室友揶揄道,“就他们部门大一的一个学妹,文伝是负责带她的。长得特别可爱,性格也特别天真那种,反正看着蛮好的。”
另一人也插嘴道:“现在聊得怎么样了?之前不是说要约出来一起玩玩儿?约出来咱们给你俩创造机会啊!”
文伝嫌弃道:“得了吧,把她叫出来不得被你们这帮家伙欺负死。别给我添乱我就烧香拜佛了!”
“哈哈哈哈别介!”
……
不久后文伝果然顺利跟学妹在一起了。带出来跟大家见面的时候,真的是个非常礼貌又可爱的姑娘,叫凌铃,连名字都透着一股灵气。文伝向她一一介绍兄弟们,兄弟们喊嫂子的喊嫂子,喊弟妹的喊弟妹,表达出了十二分的欢迎。
文伝向凌铃特别介绍了文鹤,文鹤从文伝和凌铃手牵手进门起目光就没离开过他俩,此时歪了歪脑袋,挂着标准的微笑,向她伸出手:“嫂子好。”
凌铃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弟弟总感到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微笑着和他握了握手:“小鹤,你好呀。”
文伝的室长看出来二人间尴尬的氛围,连忙打趣道:“阿鹤,你哥有女朋友了,是不是感到寂寞了?看这落寞的小表情!”
二斌也接话:“嗨呀,他搁我们面前也天天文伝长文伝短的,这会儿肯定闹别扭,阿鹤,你也得找个女朋友了啊哈哈哈哈!”
“去,你才寂寞。”文鹤伸拳给了他俩一人一拳,气氛又活络起来。
文伝和凌铃交往后,兄弟俩就没再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了,文鹤给文伝留出了充分的私人空间,独自一人的身影显得落寞了许多。有时候周围兄弟看着也觉得有点难受,问过文鹤为什么不找女朋友,毕竟凭文鹤的条件,找个女朋友肯定不难,但最后都被文鹤搪塞过去了。
春去冬来,大四第一学期末,大雪漫漫,文伝和凌铃分手了。
俩人性格似乎有些许不合,在一起时也常常吵架。也有好几次闹到要分手的地步,一直分分合合的。好友们都已经见怪不怪,甚至劝架多了都劝出了经验。
但这一次的架似乎比以往都要严重得多,俩人已经冷战了快一个月了。凌铃提分手的时候,文伝正和文鹤在外面喝酒撸串,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他和凌铃的事情。
接到凌铃提分手的消息,文伝只觉得当头雷击,向文鹤道了歉后急得连大衣都没穿便起身跑了出店门。这时文鹤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急忙忙起身也准备跟着追出去,不料因没付账被店员拦下了。
等文鹤结完账拿好东西跑出来时,文伝早已不见踪影,文鹤给他去了个电话,文伝才向他道明了离开的原委以及他的去向,让文鹤不用担心。
文鹤找到文伝的时候,文伝在凌铃的宿舍楼下,风呼啸地卷着雪洋洋洒洒地铺满大地,文伝冻得浑身僵硬,还是颤抖着手给凌铃一遍一遍地拨电话。
打不通,文伝的电话已经被凌铃拉黑了。凌铃应该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给文伝发了一条很长的微信消息,把所有事情说清楚后,就将文伝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文鹤将大衣裹到文伝身上,拉着他到避风处,看着他一遍一遍拨打电话,一遍一遍失望,在他彻底崩溃时紧紧拥住了他。
4、
“我收拾好了。”文鹤象征性敲了敲门,便直接推门而入,打断了陷入往日回忆的文伝。
文伝只点点头,躺在床上还是不动。看着文鹤步步接近,最后顺势躺倒他身边紧紧挨着他。
二人身体紧紧相贴,一丝缝隙也无,却也只是紧紧相贴而已。
那股异样感又涌上文伝心头。
文伝很早以前就觉得,文鹤对他的距离感有些奇怪。
近的有些奇怪。
小时候他只当文鹤粘人,没多想,可即使长大了,文鹤对他依然维持着这种相处方式,似乎根本不介意两个男生如此亲密。
这股异样感在文伝心里越发挥之不去,他别扭得猛然起身,捞起一旁的外套就往外走:“走吧,去找点吃的。”
文鹤则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不紧不慢地跟上文伝显得有些匆忙的背影,没什么表情。
而跟文鹤生活越久,文伝就越被文鹤的距离感弄得尴尬不已。比如在文伝做饭时文鹤会突然从背后靠上来虚拥住他;说话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挨得极近,文伝甚至能感受到他喷洒出的气息;递拿东西时也总是“不小心”碰到文伝的手……
文伝也抗议过,却总被文鹤半真半假地糊弄过去。而这件不起眼的小事终于被放到台面上被摊牌,则是在几个月后二人的一次深夜喝酒唠嗑。
这时候的文伝和文鹤工作都已经稳定下来,也渐渐习惯了新的生活节奏。忙碌又充实的生活里俩人的休息日好不容易撞到一起,文伝临时起意提了一听啤酒回家,又做了些下酒菜,晚饭后俩人都洗完了澡,文鹤刚从浴室里出来就见文伝在阳台支了个小桌子,朝他举了举手里的啤酒。
文鹤边擦头发边走过去,打趣道:“这是要干嘛?”
文伝朝他扔了一罐啤酒:“突然想喝酒了,陪哥喝点儿?”
文鹤笑笑坐下,和文伝碰了碰杯。
“诶,前两天妈还问我,什么时候给她带个儿媳妇回家,我说这才哪跟哪啊!我这工作刚稳定哪儿来的时间谈!然后妈就又唠叨了一通,我真是服了她了。”兄弟俩边喝边聊天南海北都唠了个遍,最后绕到了这个话题上,文伝此时已经有些微醺,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滔滔不绝地抱怨道,“她有没有找你啊,我好歹大学还谈过呢,你自从上了大学就一直打光棍她咋不替你着急着急。”
文鹤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但文伝并没有注意他,只听他不置可否:“可能是我高中的事迹让她并不担心我吧,倒是你,好不容易开一次花还吹了,她会更担心你也是正常的吧。”
“嘿?你还骄傲起来了,我那次好歹是掏心掏肺认认真真谈的好吧!你高中那会儿那可真是大渣男,你知不知道女生都是怎么来跟我投诉你的,说你没有心!不会喜欢人!”
“……”文鹤沉默了一瞬,低声道:“我有心,我会喜欢人。”
“什么?”文伝没听清,靠近了他一点侧头看着他。
文鹤一抬眼,对上的就是文伝带着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眸,他定定地看着自己日夜肖想了无数次的脸,重复了一遍:“我有心,我会喜欢人。”
这回文伝愣住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即便心跳频率不似正常速度,身体也不正常地发热,他还是假装镇定地准备绕开话题:“嗨呀,这么较真干嘛,几点了这是?是不是该收拾收拾睡去了……”
“你不问我喜欢的是谁?”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考量,行了,快来搭把手!”文伝兀自收拾着桌面的垃圾。
文鹤不再说话,沉默地帮文伝收拾东西。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后,俩人洗漱完毕,文伝边往卧室走边挥手:“晚安老弟。”
不料却突然被文鹤抓住手一把抵在墙上,不等他做出反应文鹤的唇便裹挟着被文鹤压抑了多年那复杂又痛苦的情感精准印在了文伝的唇上。
那一瞬间文伝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身体都动不了。等他回过神来,俩人舌头都已经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了。
文伝发力猛的推开了文鹤,捂着自己的嘴指着他“你”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文鹤眼神炽热,一字一顿道:“华瑞,我喜欢你。”
“……”
“……”
气氛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文伝与文鹤久久对视,最后他也只是擦了一下嘴唇,转过身道:“你喝醉了,今天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早点休息吧。”
不料没走出两步却又被死死抓住手腕,文伝下意识想要抽出来,却发现文鹤的力气大的惊人。
文伝回头,却见文鹤一言不发,只死盯着他看,眼神里满是被压抑的无处发泄的深沉到要将文伝淹没的感情。
文伝甚至无法与这样的文鹤对视,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落败般叹了口气:“文鹤,我现在的名字叫文伝,是你的兄弟,你的哥哥。”
文鹤几乎咬牙切齿:“那又怎样,我们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那又怎样?你想过要怎么跟爸妈解释吗?你觉得爸妈能接受吗?”
“……”
“文鹤,就算爸妈真的能接受你喜欢男人,他们也不可能接受我们两个在一起。”
“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会不接受?你还没有尝试过怎么就能这么确定地下定论?华瑞,你明明也喜欢我,否则你根本不需要跟我说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
“就算他们能接受!在伦理上我们也不能在一起!你发疯也要有个度!”文伝突然变得非常激动,声音都拔高了好几个度,说的话也重了不少。
这次文鹤也不再顶嘴,握着文伝的手也渐渐松开。
文伝迅速抽回了手走回房间关上门,徒留文鹤在走廊呆呆的发愣,最后烦躁地挠乱自己的头发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5、
尽管文伝想极力把那天的事情当做没发生过,可他怎么也忘不了那天文鹤炽热的满目爱意,心脏因此不停地快速跃动着,以至于现在文鹤只要一靠近就会让文伝大惊小怪。
这让文伝不得不加快了搬家的进程。
趁着文鹤上班,文伝请了假回家,这段时间东西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要把一些零碎的杂物打包好,就可以叫搬家公司来全部搬走了。
正当文伝收拾完毕准备叫搬家公司的时候,大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响动,文伝心里一惊,探头往外看,和刚进门的文鹤直接打了个照面。
回来拿文件的文鹤一愣,顺嘴问出口:“你怎么也回来了?”
文伝顿时反应过来,随口扯了个谎:“呃……回来拿东西。”
文伝并不自然的反应让文鹤起了疑,他看似漫不经心地走近了文伝:“是吗,你也忘了东西啊。”
文伝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起来:“嗯,我拿到了马上就走了,你也回来拿东西?那拿上赶紧走吧别耽误事儿了。”
文鹤单手抵住文伝就要掩上的房门,眼神往他房间里飘:“我的事情不急……”他突然噤了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文伝还想挡一下,见已经暴露了自己的目的,也就只好自暴自弃收回和文鹤暗自较劲的手,文鹤轻轻发力就能完全推开房门,房间里一件件打包好的行李一览无余。
“……你要搬走?”
文伝不敢看他,眼神躲闪着含混地“嗯”了一声。
文鹤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一个度,他强硬地抓住文伝的手臂把他往自己房间里带,任凭受到惊吓的文伝胡乱挣扎打骂也丝毫不打算松手。
“文鹤!你又在发什么疯!放开我听见没……唔!”文鹤用力把文伝扔到床上,比文伝还要高半个头又结实的身形山一般压下来,堵住了文伝喋喋不休的嘴。
这回文伝没再愣着让他予取予求,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却被文鹤暴力压制住。
眼见文鹤都快要上手剥他衣服了,文伝一时急了眼,握紧拳头对着文鹤的脸重重来了一拳。文鹤头都被打偏开,就这么愣在了那里。
文伝心道完了,下手太重了。
他小心翼翼道:“我告诉你啊文鹤,你今天要是真对我做了什么那就是犯罪,我……我没告诉你我要搬走是我的错,但分开对我们两个都好。”
“……”文鹤久久地没有说话,文伝就安静地等他自己脑袋转过弯来。
许久,文鹤擦了擦脸,文伝听到了吸鼻子的声音。
文鹤竟然哭了。
文伝叹了口气,其实他心里也如刀割一般疼痛,那是他第一次打文鹤,他最重要的人。他主动伸手抱住了文鹤。文鹤终于忍不住似的,埋在文伝肩窝里放声痛哭。
文伝突然想到他们喝酒那天,文鹤斩钉截铁地说“你明明也喜欢我”。文伝这些天其实也想了很多,他发现他确实无法否认这句话。
其实他们俩自己都心知肚明,从相遇的那天起直到现在,他们就是最爱对方的人。
他们一起爬树捉鱼;一起逃课顶嘴;一起受罚挨骂……他们一起度过了无数个冬去春来,无数个日日夜夜,一年又一年。
他会在文鹤生病时整夜守着他,会在文鹤受伤时细致的给他上药,会在文鹤心情不好时陪伴在他身边极力逗他笑……而文鹤也同样如此,深沉又热烈地爱着他。
这份爱这样复杂又纯粹,即是亲情,也是爱情。
文伝轻柔地抚摸着文鹤哭的颤抖的背,细细亲吻着他的眼泪,不知不觉自己也留下泪来。
文伝最后还是默许了文鹤,两人整天都激烈地索取着对方的爱意,也完全地给予着对方爱意。
一夜荒唐后,文伝在文鹤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搬离了这栋房子。
6、
几年之后,文伝和一位温和知性的女性结了婚。
婚宴文鹤以出差为由没来,此时的文鹤已经向父母坦白了性取向的事情,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文鹤渐渐地就和家里少了联系,直到最近才在文伝的劝说下,父母稍微尝试去理解了文鹤,关系才稍微有些许缓和。
又是两年,文伝有了一个机灵可爱的孩子,父母看着文鹤依旧孤身一人,心里着急,也顾不上文鹤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只催他赶紧找个人定下来。文鹤每次都是口头上答应着,然而一年又一年,依旧没个着落。
文伝的孩子一年年长大,皮得很,谁管教也不听,倒是粘文鹤这个叔叔黏得很,但是文鹤似乎很不喜欢小孩,总是不怎么理这小屁孩。
饭桌上父母又唠叨起文鹤的感情方面:“小鹤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孩子?跟妈说说,妈也去给你打听打听,你这都快三十了……”
“妈,我自己的事情我心里有数的,这不就是遇不上合适的。”
“……好吧,你也别嫌妈唠叨,妈妈就是担心你以后没个能互相照顾的人……”
饭后,文鹤躲到门外抽烟,文伝也借机溜了出来。
“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嗯。”文鹤掐灭了刚点上的烟。
“……妈也是为你好,你也早点带个回来给他们看看吧。”
“……”今天是除夕,正碰上下雪,星星点点的雪花落了俩人满头,看起来就像是白了头似的。
文鹤踢了踢脚边的积雪,长出了一口气,把围巾解下来围在文伝的脖子上,
“……知道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