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落日染染

44、第 44 章

　　这天启怀让我晚上看电视访谈节目，我问访谈谁？
　　他气结，说，当然是顾总啊。这么多年，我都不记得帮他推掉多少次大大小小的节目了，这次的他没有拒绝。
　　晚上我打开电视，是最有名的访谈。本期为他专门定了专访题目“终得见寒山”。
　　节目开场，寒山穿着深灰色的西服，坐在沙发上，手随意搭在扶手上，显得矜贵又有一点点慵懒。一瞬间，真的看不出他是一个自胸口就失去知觉的人，只觉得就是一个正常人坐在沙发上而已。
　　看得出那个四十岁的女主持人是发自内心欣赏顾寒山，问题问的也很有水平。从顾寒山的商业决策，聊到中西方教育的差异。顾寒山从容而谈，观点很客观。
　　谈到GAT的服务理念，顾寒山单从酒店业作为例子而谈，他说，他希望GAT酒店的经营受众并不是所谓的精英阶层，他希望无论任何职业任何收入的人们，无论是旅行还是公务，都可以在GAT旗下找到适合自己的酒店，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他同样认为，酒店的建设一定要顾及当地的环境风土，不能因为经济效益牺牲大自然的馈赠，从建筑的设计出发，要和景色融为一体，不能很突兀地破坏美感。
　　主持人很是认同。
　　后来也问了一些，顾寒山关于几个并购的问题。
　　我其实我都没认真听。只是看着电视里，外形不输任何男星的顾寒山，自信笃定地谈笑风生。
　　主持人说，GAT是很多年轻人梦寐以求的求职意向企业，不知作为您来看，在工作方面会给这些年轻人什么建议？
　　顾寒山思忖片刻，说，首先感谢大家对GAT的关注。我认为年轻人选择工作，要从自己的长远职业规划做打算，考虑工作对自己的职业技能有没有提升是最重要的，也要看企业鄂企业文化和你自己的理念是不是相投。当然，从企业的角度，技能是一方面，我们也会考虑性格、抗压力，协作力等等。
　　主持人当然也问到了他身体的问题，措辞很小心，说，顾总，总所周知您之前遭遇意外，很多观众也会想关心您的心态和您目前的身体状况。抱歉，如果您不想提及，我们完全理解。
　　顾寒山平和地了然一笑，说，无碍。
　　女主持眼神里有感激的意味。
　　顾寒山接着说，我是因为车祸，造成不完全性脊髓损伤，位置在C5-C6，也就是说我从胸口以下没有知觉。
　　他伸出手，做了几下抓握动作，说，我的手部功能也受到影响，后两个手指不能动，其余手指也比较无力。不过谢天谢地，我的前三个手指可以申屈，所以我可以吃饭，写字，也可以打字。
　　顾寒山笑了，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女主持问，顾总，您是怎么调整心态的呢？
　　顾寒山轻笑，不紧不慢地说，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活在灰暗里。日常琐事都要假以人手，我坦然被动接受，是因为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不过，我现在也比刚受伤的时候有了很多进步，状态也越来越好。
　　主持人发自内心赞许，说，真好，希望您越来越好。
　　顾寒山客气道谢。
　　气氛轻松起来，女主持人笑着问，说，顾总，您不久之前破天荒发了社交网络，有个女孩子照片，我替广大女性朋友问一句，是您的女朋友吗？
　　顾寒山笑了，说，是的，现在是未婚妻。
　　主持人说，方便透露一点她的信息吗？
　　顾寒山说，她是个很善良很可爱的女孩，是她让我感受到美好、有动力变得更好
　　主持人真诚道，顾总，真心祝福您幸福。
　　节目将近一个小时，顾寒山彬彬有礼，我看到网络上实时很多评论。
　　——天哪，我要沦陷了。
　　——中国的翩翩公子和英国的绅士在顾寒山身上完美结合了。
　　——他竟然要结婚了，心碎。
　　——他的残障竟然完全没有影响他的魅力诶。
　　……
　　看着种种评论，我心里也充满骄傲和温暖，这样的男人，竟然被我追到手了。
　　我坐在沙发上喝着奶茶，看着电视里清俊的顾寒山。
　　节目快要结束的时候，女主持笑着卖关子，让大家不要走开，因为难得邀请到顾寒山先生，自是不能轻易放过他。
　　原来，节目的最后是顾寒山应观众要求，用伦敦腔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之前在巴黎的街头，我听他读过《喜欢你是寂静的》，后来有知道了他是C大话剧团的主力，莎翁的戏他从前演过不少。只看到镜头给了他特写，他捧着诗稿夹，沉声开口，及其有魅力的古典英式发音，一句一句，低沉而富有磁性。镜头扫过台下的女观众，早已是一片沦陷状。读完，他含笑礼貌欠身，以致谢意，现场掌声一片。
　　唉。
　　我哀叹。
　　顾寒山，你干嘛要这么迷人啊。不经意的挑一下唇角，都让女人们迷醉成那样。我压力好大。
　　我在心里不停碎碎念。
　　因为知道他最近太忙了，所以我自己大概写了婚礼的简单构想，直接发到他邮箱。免得他再为这件事情费神费力。
　　因为听启怀说，顾寒山最近和一些官员和相关利益部门斡旋，因为白珍妮的缘故，困难重重。启怀说，没想到我们都小看了这个女人。
　　再和顾寒山视频，已经是深夜。看得出，他刚洗过澡，头发蓬松，穿着米白色的睡袍，难掩倦意。我不忍心责怪他不注意休息，只是问他最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顾寒山倒是坦白，直言最近坐的时间太久，右脚肿的得厉害。
　　我一下子担心起来。
　　我问他，我过去可不可以，他想了一下，说，当然可以，只是我大概没有时间陪你，最近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外。
　　我得到同意后，笑着连连摇头，说没事没事，我自己待着就好。
　　当我抵达那个海滨城市，顾寒山让司机来接我。我本想是启怀来接，到了才知道，启怀几乎日日不离顾寒山，文件初步审核和对外联络都是由他负责。这样也好，他在我也放心些，顾寒山近期这么累，我生怕他身体会出问题。
　　我到了房间，客厅桌上全都是文件，顾寒山的手动轮椅停在一旁。他进来都是用电动轮椅了，为了方便，因为他说最近常常要见各种人还有可能查看场地什么的，一整天下来，他的手臂实在没有力气应付，让助理推着又不太好。
　　这家酒店非常知名，GAT在中国的高端系列，有很棒的泳池和花园，服务一流。我在一楼的露天咖啡馆晒太阳，接到顾寒山的电话。
　　听得出他还在应酬。
　　宝贝，到了吗？
　　到了，我在这边咖啡馆喝点东西。
　　嗯，我已经告诉餐饮部，等下他们会做好你喜欢的布朗尼送过来。尝尝看，甜品师是高薪从意大利挖来的。
　　我笑了，说，你这么忙还要亲自打电话定甜品，你的下属不会笑你吗？
　　顾寒山说，我是老板，也是客人，客人的要求，GAT会竭力做到，这是职业精神。
　　你现在还在工作吗？累不累？
　　不累，还好，只是有些厌烦人际应酬。你吃完甜点，可以回去休息一下，我回来应该要很晚了。
　　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
　　挂了电话，我坐在咖啡馆室外的露台上，抬眼可以看到蔚蓝的大海。
　　很快的，竟然餐饮部的经理亲自送来甜点，还有一盘水果。有礼有节，对我说，苏小姐，您的布朗尼。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抱歉，给你工作添麻烦。
　　他爽朗一笑，说，没什么，顾总是上司，您是客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果然，GAT酒店用人眼光不差。这位经理很有分寸，不会因为我和顾寒山的关系而刻意讨好谄媚，只是彬彬有礼做好自己的工作。
　　我品尝着美味的甜品，看着美景，真的觉得比起顾寒山自己真的是太闲了。
　　我有问过顾寒山会不会嫌弃我现在没有事可做，他倒是不以为然，他觉得无论我工作还是在家都可以，只要我自己的开心就好。其实以前我觉得自己是个事业型，现在看来，我可能还真不适合做个女强人。
　　嗨，苏小姐。
　　有个好听的女声。
　　我抬起头，看到，竟然是白珍妮。
　　我礼貌问好，白小姐，你好。好巧，你也在。
　　白珍妮巧笑嫣然，落座在我对面，说，顾总在这里近十天了，苏小姐才过来？
　　我点点头，说，对，我中午刚到。
　　对面的美人打量着我，笑着说，这几天晚饭都是和顾总吃的，他身体看上去好多了。
　　我明白了 ，白珍妮无非是想说，最近她和顾寒山走的很近。
　　我笑笑，说，是啊，真的很努力复建。身体素质是比从前好了一些。
　　白珍妮问我，苏小姐，冒昧问一句，你现在是在帮顾总打理生意还是另处高就？
　　没有，我刚刚毕业，生意的事情我不太懂，最近都是在家里，寒山也很少和我谈及工作的问题。
　　她笑了，喊了侍应生加了些柠檬水。
　　她说，顾总这样的人，生意遍布多个国家，之后肯定要拓宽领域，也许更需要一个成熟一些，能帮到他的贤内助。
　　我听到白珍妮话里有话，不动声色，笑笑，说，是啊，不能帮到他什么我也很遗憾，不过他说过不需要我特意做什么，只要我开心就好。
　　白珍妮怔住片刻，叹了口气，刚才锋芒失去了些，眼光落向别处，说，你应该不知道我爱了他多久。
　　我不做声，她的眼睛里有了哀伤。
　　她继续说，我很早之前就认识顾总了，他没有当时没有受伤，我们在一个宴会上认识。他很高，很年轻，气质决然不同于在座任何一个商人。我一见钟情，我主动要求和他跳舞，他很绅士，并没有拒绝女士的请求。我知道他当时有个才貌双全的女友，他们旗鼓相当，我不敢贸然表达自己的爱慕。
　　我知道了，白珍妮当时说的那个女友是任妍。
　　她继续说道，我一直关注他，知道他受了伤。坦白说，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坐着轮椅，我只想得到他。别人都觉得我爱钱爱疯了，想要攀附身有残障的富豪来上位，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他太有魅力，以至于让我发了疯。我以为他出了事故，和女友分手，我会有机会。但……无论我怎样努力，他都无动于衷。
　　我看着眼睛里噙着泪水的白珍妮，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她看着我，神色不解，说，我不懂顾总为什么会选择你，你没有任妍有能力，没有我美丽，甚至只是一个初出社会的小女孩而已，我不懂……
　　她有些激动。
　　我看着万人爱慕的国民女神此刻在我面前失态。我心里不是滋味，我听得出，她是真的爱顾寒山。
　　忽听背后想起熟悉的声音。
　　小荷！
　　我回头，看到顾寒山驾驶电动轮椅过来。
　　看到白珍妮，他也明显有些意外，礼貌打招呼，白小姐也在这里。
　　他用手指刮刮我的鼻头说，我说了让你早些休息，怎么还在这里喝咖啡。
　　我看到白珍妮明显不自在，敛了情绪，说，顾总这是怪罪我耽误苏小姐休息咯？
　　顾寒山一笑说，没有。
　　白珍妮向顾寒山一笑，话里有话，顾总，想必不必我在多说什么，想要拿下GAT的这个大项目，说简单也很简单，只看顾总的选择。
　　顾寒山淡淡笑，说，谢谢白小姐提醒，我自有选择，已尘埃落定。
　　白珍妮忽然表情莫测，有愤恨，有不甘，有敬佩……
　　末了，顾寒山说，白小姐慢坐，我带小荷回去休息。
　　说着轻轻拉起我的手腕。那只手力道很轻，但是，很坚定。
　　回到房间，启怀在客厅喝茶。看到我们进来，笑着说，小荷，怎么，亲自赶过来是信不过我，怕我照顾不好顾总？
　　我朝他扮鬼脸，说，切。
　　一连这么多天和顾寒山并肩作战，明显启怀也瘦了。不得不说，我还真挺感谢他，他几乎是最大程度不让顾寒山过度劳累了，很多不必要的局都是启怀去挡着。
　　顾寒山让护工帮他洗个澡，换身衣服，说是带我们去吃大餐。
　　等顾寒山进了浴室，启怀跳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抓着我的肩说，小荷，你知道吗，顾总今天太帅了，帅爆了！他简直就是我永远的偶像！
　　我被他逗得哈哈笑，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启怀说，白珍妮背后的势力很大，一直在这个项目里从中作梗，我和顾总这次想了很多办法也没能解决。今天那几个官员表示，除非顾寒山答应白珍妮以及给他们一笔钱，不然，一切都是白搭。
　　原来寒山要在外面跟这些人斡旋，而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好好谈判的诚意。
　　你猜怎么着！！启怀很兴奋，坐在沙发上拿出派头模仿起顾寒山来。
　　顾总说，各位领导，中国有句古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个项目，我不做了，GAT无非少赚一点，但我觉得我顾某的人格还是要比这项目贵上一点，抱歉顾某不奉陪。这片地区，短时怕是很难有GAT级别的集团来开发，至于诸位怎么和上级交代，你们自求多福吧。
　　说着顾总就拂袖而去了。
　　启怀说，顾总根本不管在座官职有多大，直接驾驶轮椅离席了。
　　天哪，顾总好帅。
　　启怀描述着当时的场景，还是止不住激动。
　　那放弃这个项目会对GAT有影响吗？我问。
　　启怀说，对GAT中国分部有一些影响，但是如果是GAT集团的话，不算什么。顾总说了，我们做了该做的，尽了最大努力，如果对方仍是无礼，那便无需再忍。
　　我想起爸爸说顾寒山，说他有魏晋名仕的风骨。怎么可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顾寒山洗完换了衣服，说是要出去吃。
　　我看着他头发蓬松的样子，扑过去，说，顾总顾总，我已经听说你拂袖而去的事迹啦。
　　顾寒山淡然一笑，毫不在意说，没什么，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而已。
　　启怀和我都看出他明显疲惫，都说今天大家都累了，叫room service就好了，大餐就免了。
　　我说，我真的有点累，下午也没怎么休息。
　　顾寒山闻言不再坚持。
　　启怀出去后，我扑在顾寒山身上，说，哼，原来你这几天和白珍妮吃晚饭。
　　他也不否认，说，身不由己，苏小姐原谅一下？
　　我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抱住他，说，早就原谅啦。
　　在我的劝说下，他终于肯早早卧床休息。
　　我帮他倚在枕头上，又在他身旁垫了两个软枕。
　　顾寒山好笑得看着我忙活，说，怎么，当我是豌豆公主吗？
　　我瞪他，我是怕他靠坐得不舒服，
　　还竟然还打趣我。
　　我这才看到，他的右腿浮肿得厉害，脚背拱起。
　　我心疼得要掉眼泪，赶紧帮他按摩起来。
　　我生气问他，你进来到底有没有让护工帮你按摩啊！
　　他无奈说，最近回来都很晚了，不好打扰。
　　顾寒山就是这样，特别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我帮他被动活动右腿，刚一动，他的腿就敏感得痉挛起来。一看，真的是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复健了。
　　顾寒山看着我气鼓鼓的样子，说，没关系，反正我也感觉不到，不过最近身体是有些疲累，之后我会注意。
　　后来我窝在他臂弯里，好有安全感。他一下一下摸着我的头发，我本来是要让他休息的，结果我自己竟然昏昏欲睡，在他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