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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走水 ...

  •   小顺子给萧瑾放置好披风,将手里提溜着的食盒一一摆开。

      谢昭眼睛都看直了:“萧叔叔真厉害!”

      一旁的燕管家无奈摇头:“这御坊斋乃是几朝的宫廷糕点师傅传下来的,铺子也不愁卖,平日里便十分难求,能排到都要靠运气,更莫说今日过元宵。”

      谢昭忙道:“燕伯伯,昭儿知晓的。”

      燕管家当然明白小公子向来懂事,并无指责埋怨之意,可总是没由来地心疼这孩子。

      萧瑾摸摸谢昭的小脑袋:“尝尝欢喜哪样,下回再给你带。”

      昭儿回首,一双乌黑蹭亮的眼睛看了他几息,忽的起身又是一揖:“谢谢您的点心”,一顿,“砚台昭儿也很喜欢。”

      萧瑾瞧着这像模像样的小大人,止不住清浅笑意:“不必跟我如此客气。”

      把他拉回身前坐下,又道:“昭儿,萧叔叔问你个问题。

      你可愿你叔父离开京城?”

      正咬了一口荷叶雪梨酥的谢昭眉头一凝,三两口囫囵吞咽完:“叔父要去哪儿?”

      萧瑾提起茶壶、翻过瓷杯给他斟了递过去:“你叔父想要去的地方,吃不到这样好的点心,也喝不到温热的茶水,甚至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谢昭似彻底败下兴致,原本举着糕点的手放回桌沿上,整个人都耷拉起来,喝了口茶水,最后攥着杯身决定好了什么似的:“昭儿不愿。”

      萧瑾心头一松,继而他却抬眼看着自己苦恼道:“可昭儿知晓,叔父有他自己想要做的事。”

      说着竟叹了口气,一副看破世事的模样,“我与娘亲若是强求,叔父定不会高兴,说不准还会很失望。”

      萧瑾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谢昭将手中剩下的一口吃完,又自顾自地:“叔父说我和娘亲想做什么都会以我们的心意为重,我也理应如此。”

      萧瑾胸口难受的发慌:连一个龆龀之年的孩童都明白…

      可关心则乱,自己又怎能放心应允他去那蛮荒疾苦之地?

      只得泛出丝苦笑:“昭儿说的有理。”

      谢昭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注意力终是转去一旁的梅花糕了。

      ……

      萧瑾就这么坐了快半刻钟,愣是再没吱声。

      小顺子亦没敢开口。

      谢昭又吃了两三块,征求萧瑾道:“我能留些给娘亲么?”

      见人似在出神,又望向其身侧的小顺子。

      小顺子慈爱道:“小公子放心,嫂夫人那份已送去了。”

      童言无忌下意识地:“那叔父怎么没有?”

      回过神的萧瑾竟被问的有些不自在,如实回答:“你叔父他不喜甜食。”

      谢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萧叔叔,您对叔父可真好。”

      萧瑾一时有些赫然,“何以见得?”

      谢昭脑袋轻轻一歪、掰着手指头回忆道:“娘亲说,这宅子是您送的、还有我的先生也是您引荐的。”

      最后一脸理所当然地:“昭儿知晓,一针一线、当思来之不易。

      可您却愿意帮我们这么多。”

      萧瑾哑然。

      谢昭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周围,神神秘秘道:“萧叔叔,娘说,您是很了不得的人。

      或许这些对您来说不算什么,但昭儿懂得的,要心存感恩、以后需和孝顺叔父一样孝顺您。”

      …小顺子差点嗤笑出声。

      萧瑾正一头黑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昭儿,不得胡言。”

      屋内几人纷纷看向谢鹤亭,萧瑾奇道:怎的还换了身衣裳。

      揶揄道:“事办完了?”

      明明是语气轻快的一句,谢鹤亭却听出几分其他的意味,颔首略躬身道:“方才是我失礼了。”

      目光从眨巴着眼睛的谢昭身上略过,“昭儿年幼,还望公子海涵。”

      这副疏离守礼的做派,叫萧瑾忽然不悦与烦躁起来,可自己也觉得莫名:若不如此,又盼着对方怎样待自己?

      撇开头朝向谢昭,掏出帕子给他拭去嘴角边沾染的糕点屑,温声道:“昭儿可困了?”

      谢昭看看不被搭理的叔父,又看看情绪显然发生转变的萧叔,乖觉道:“昭儿这便去净手漱口、准备歇息。”

      小顺子眼观鼻鼻观心:两个祖宗诶,可怜这孩子、明明是自己的卧房还要避出去。

      燕管家带着谢昭出去了,小顺子道:“主子,可要奴才再去取些银丝炭来?”

      萧瑾目送着谢昭出了门,才不急不缓转过头来,抬眼看了他好几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小顺子被这两眼盯得头皮发麻,岂会分辨不出陛下这是真有些动怒了,更加坚定了走为上策:“是。”

      弯着腰退了出去。

      萧瑾又看回从方才就尚未起身的谢鹤亭,竟和他梦中那副执拗模样逐渐重合。

      思及此处,那点气性又被心头涌起的酸涩淹没。

      末了,把身前没动过的瓷杯往前推了推,“渴不渴?”

      纵是谢鹤亭也有些难掩诧异地抬头:对方神色收敛到了极致,若此时所着并非常服,换作龙袍,不必坐在高堂上也足以威慑众人。

      继而上前、执杯一饮而尽。

      “坐。”

      尾音却被一阵猛的咳嗽声吞没。

      萧瑾连忙起身轻拍着谢鹤亭的背,没忍住数落道:“又没罚你酒,喝这般急做什么?”

      谢鹤亭自己又倒了小半杯,将喉头泛起的微甜咽下去,才勉强压制住咳嗽。

      坐下边道:“微臣没事。”

      “可是方才在外受了凉?有什么非要深更半夜去处理不可?”

      ——还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大街上…

      谢鹤亭抬眸,就那么静静望着萧瑾,没说话。

      萧瑾无奈道:“我无意窥探你的私事。”

      谢鹤亭心中熨帖,仿若丹田的隐痛与烧灼感也减轻了些,温声道:“嗯,微臣知晓。”

      萧瑾认真回望过去——却又被对方那复杂难言、深不见底的目光所包裹。

      忍了又忍,终道:“这诺大的京城,便没个你牵挂忧心之人么?”

      谢鹤亭的目光似眷恋似不舍,半晌,才垂眼闷声道:“有。”

      “那更要好好待自己。”

      说罢不给人回绝之机、边起身边道:“回北疆之事,朕就当没听过。先过段时日,你思虑周全、再做决断。”

      徒留谢鹤亭罕见的没开口应答、亦未起身相送。

      世间的事,总是这般阴差阳错、难得圆满。

      自己的身体竟到了一杯凉水便能引发阵痛反复的境地,既已虚弱至此,何苦误己误人?

      ……

      裕王府。

      萧睿抓着座椅扶手、整个上半身都激动得倾将出去:“消息可靠?”

      孟余露出个志在必得的笑:“回殿下,手底下探子才传来的消息,千真万确。”

      萧睿倚靠回去,一勾唇、眉眼也跟着上挑了几分:“好好的宫里不待,非要跑出来瞎晃悠,皇兄啊、你说我该说你什么好?”

      孟余道:“主子,机不可失啊,待人一回去,那便是进了铜墙铁壁了。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处理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候。”

      沉吟片刻。

      “可如此仓促、本王担心…”

      “今日是上元节,本就人多易生乱,出现意外再正常不过了。

      何况属下等筹备此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亦算不得仓促。”

      ……

      萧睿一咬牙一闭眼:“好罢!”

      略作思量:“顾慎可回京郊营了?”

      “本欲明早动身。”

      “这事你和顾慎亲自去办!”

      孟余恭敬一揖:“是。”

      萧睿抬手一挥:“本王在府内等你们喝庆功酒!”

      ……

      彼时谢鹤亭才回卧房约莫半柱香,正在榻上盘腿调息,忽的听到门外一阵骚动。

      正披上大氅想去查探,便听燕管家在外急促道:“家主,东厢房走水了!”

      谢鹤亭手中的结还没系好,闻言三步并作两步、大开房门:“昭儿如何?”

      燕管家愁眉苦脸、以拳捶手:“府内的已都去帮忙了,只是火势太大,还没寻到小公子。”

      谢鹤亭刚迈出两步,想起什么似的:“把你的人也带上。”

      暗二即刻以脚点地:“方才几乎发现的同时便已调派人手了,正欲前来禀报。”

      谢鹤亭匆匆颔首,快步往西厢房而去。

      待到了小院儿内,驻脚后、心又是一沉:整间屋子都烧起来了,黑烟弥漫。

      众人正急得团团转,燕管家一拍脑袋:“瞧老奴这记性!方才走开时小公子还在耳房沐浴呢!”

      转身朝向谢鹤亭、颤抖着抓住他的胳膊:“是了!小公子兴许不在厢房、在耳房!”

      谢鹤亭一路紧绷的神色终于松懈几分,反手扶住对方:“您站稳。”

      说罢便冲进西厢房左侧的小隔间,火势虽也蔓延过来了些,但好在还未受大影响。

      谢鹤亭走近便是扑面而来的焦糊味道与呛人熏烟,却仍是以袖捂住口鼻进了摇摇欲坠的木门。

      这才有人反应过来,可已无力阻拦,只得焦急喊道:“快!快多些水去耳房!将军在里面!”

      ……

      黑烟遮挡了视线,谢鹤亭唤了谢昭两声、无人应答,只得往里边儿浴桶旁找。

      已有些精神涣散的燕管家正在水缸边舀水,却忽的一个机灵,一把薅住身侧提着水桶的人道:“夫人可还安好?!”

      暗二愣怔两息、没说话,还未放下手中物什、转身便奔向东厢房。

      燕管家紧随其后,可终究是比不得暗卫的脚程。

      待赶到时,只见火势漫天,整间屋子里里外外似都燃尽了,门房已然难以分辨,只怕是凶多吉少……

      侧过头,又见那黑衣人把提着的一桶水都浇在自己身上,眨眼间便冲了进去、消失不见。

      燕管家略一踌躇,连忙跑回西院:“东厢房也走水了、快去救夫人!”

      自己也又盛了水准备赶回去,却见谢鹤亭从耳房用外袍裹着个人出来。

      连忙凑过去道:“小公子可无恙?”

      上下打量一番谢鹤亭:除了灰头土脸、咳嗽得厉害了些,似是无碍。

      转而看向被护在怀中好好的小公子:但愿只是晕过去了。

      果断道:“家主,府医已候在前院,老奴带小公子过去,您去瞧瞧夫人罢。”

      谢鹤亭一听便知不妙,把人给对方,便朝东院去,未有多言。

      才稍放下些的心又悬起来,到了房外已是如刀绞——

      西厢房虽烧得厉害,房屋架构倒是还在,这边却……

      愈是如此越耽误不得。正收回目光欲只身进去,却突然有一已看不清情状之人佝偻着身子出来——

      几乎是从倒塌的房门间隙爬出来的。

      谢鹤亭走近了,才瞧明白:是暗二、抱着嫂嫂。递给自己、勉强费劲挤出个疲惫又终于放心的笑:“夫人、”

      上前接过、恳切道:“多谢。”

      暗二视线早已模糊不清,听到这虚无缥缈的一句、又隐约从缝隙看到是谢鹤亭,仿佛已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待把人稳稳当当交给谢鹤亭,便手一垂、昏死过去。

      谢鹤亭把江秋莲交给一旁的两个丫鬟:“把夫人带去前院。”

      又看向被仆从架扶起来的暗二:“将他也送过去。”

      “是。”

      谢鹤亭已有些心力交瘁。

      竟开始庆幸,今日这毒早些时候已发作过了。

      ……

      北长街。

      本只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因着今日过节,硬生生被拖慢,耽误了不少功夫。

      才拐过西街路口不久,马车便走走停停,最后直接不动了。

      小顺子朝驱车的小太监道:“怎的?”

      “主子,前边儿围了不少人。”

      萧瑾掀起车帘,确是被堵住了。

      再仔细定睛一瞧,人是从御河旁扎堆开来、以致行走不通的。

      收回手,“去查探下。”

      “是。”

      小顺子跳下了车、想凑过去,却发现里三层外三层的,根本挤不动。

      环顾四周,只得朝一旁卖糖人儿的老翁道:“老伯,敢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老翁往身后淡定一瞥,“小两口斗嘴,大家看热闹哩。”

      长嘘口气、又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

      小顺子再仔细听听,这围观的有拉偏架的、有劝和的,还有图个乐呵的,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吵吵个没完。

      不知得耗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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