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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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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当日,萧瑾将过寅时便起身、焚香沐浴,先到宫殿各处拈香行礼,接着又去宗嗣逐一祭拜。
近晌午时,再赶至保和殿宴请百官,诸如王宫臣子、皇室家眷以及外番王侯等均在此列。
自然少不了要与裕王虚与委蛇一番。
待挨个儿应对完,已是疲惫不堪。
堂下丝竹和鸣、觥筹交错,席间推杯换盏之间是唇枪舌剑,萧瑾独坐高处,瞧着眼前这热闹光景,思绪随着系在金丝楠木梁上的翻飞绸带愈飘愈远……
若父皇母妃尚还健在……
人人皆向往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无上权势,可自登上这金漆雕龙宝座,自己从未得片刻开怀。
下面的、待宫宴散了,还可回家与亲人团聚,只自己孤零零、去那再冰冷不过的大殿。
小顺子倏尔抬首,底下歌舞升平、衣袂飘荡,廊下奏乐之声笼罩着整间大殿,若有似无的檀香浮动,烟雾缭绕间难辨虚实,又瞧见萧瑾这凄惶神色,竟恍觉陛下不似尘世间人。
“今年赐菜,除了裕王、两位阁老之外,其余用不完的、按官阶分至武将名下。”
历朝历代以来,皆只赐给王族恭亲,连肱骨文臣都鲜少能获此殊荣,如今十二道菜,空着也是浪费,不如用来换换规矩。
“奴才知晓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便是人尽皆知:莫非,这位其实是个重武轻文的?还是只单纯为笼络人心、彰显圣恩?
都叮嘱完毕,萧瑾起身道:“还请众爱卿各自尽兴,朕不胜酒力,便先去歇息了。”
诸位大臣又是一阵山呼千秋万岁。
……
天阶夜色凉如水,才出保和殿数息,本就没怎么醉的萧瑾,酒已然醒了大半。
一进太和殿,玉钏就奉上姜茶:“凉风刺骨,还请陛下驱驱寒。”
萧瑾尝了两口,苦的很,正欲作罢,玉钏转身、又从桌上拿盘蜜饯递过来:“陈太医这茶解酒也是极好的,还请陛下为龙体着想。”
萧瑾哑然,只好一饮而尽。
“年礼都清点了?”
“是。已送至库房登记入册。”
“可有甚新鲜好玩儿的?”
“回陛下,大多是些寻常物件,倒有两个别致些的。
裕王献的青花釉里红瓷碗,上着八仙图,堪称精妙绝伦。”
倒是大手笔。
却不知是从何处克扣搜刮而来。
“待会儿送去太后宫里,就说朕今日有些疲乏,明日一早再去磕头。”
“是。”
“另一件呢?”
“张老太傅差人从宫外送来的,八卦十二辰砚。”
“前朝名砚,先生倒是舍得。”
小顺子没敢接话。
又是前朝又是砚台的,这是怕陛下赶尽杀绝,在提醒皇帝、念及当年张家从龙之功,又以传道之恩相挟么?
毕竟有授业之恩,萧瑾终究不愿拂了老人一片舐犊之心,“过几日让太医院的人去给先生请个平安脉。”
“是。”
平安平安,如此这老张大人也该心安了。
重活一世,萧瑾虽不再心慈手软,可也绝非滥杀嗜血之辈。
得饶人处且饶人。事情若能兵不血刃地解决、便是最好。
“谢鹤亭送了何物?”
小顺子竟似早有准备:“禀陛下,是整块未经雕琢打磨的泰山墨玉。”
“倒是难得。”
“回陛下,正是如此。这墨玉浑然天成,虽比不得前两样贵重,但亦是极富盛名。”
一时兴起,“去库房查查,他往年都送来些什么?”
“是。”
不稍半刻钟,小顺子便带着四个人各捧着匣子回来了。
“禀陛下,这两年谢将军送来的生辰礼和年礼皆在此处。”
萧瑾嗔笑道:“你倒会自作主张。”
可御前服侍不就是如此么,别人话虽只说一分,他却需能揣度出余下的九分。
小顺子展开册子念道:“天启元年贺寿,献天山冰翠枕一对;去岁年礼,南普陀寺玉观音一尊;今年您生辰,送的是株血灵芝。”
后面的侍从一一把盒子翻开呈给萧瑾。
净是天南地北的稀奇玩意儿。
却也实用。
虽称不上稀世珍宝,却也算有价无市。
也是难为他不远万里地费心搜集了。
看完忽的生出个念头:“小顺子,你多久没出宫了?”
小顺子心道不妙:“回陛下,自您登基以来,奴才就一直在身侧服侍、未曾和以前般贪玩儿了。”
“好,择日不如撞日,朕今夜带你出去逛逛!如何?”
果然猜中了,小顺子欲言又止数次,最后只道:“不知陛下想何时出发?奴才也好早做些准备。”
“便先给朕更衣吧。”
小顺子心中忐忑难定,硬着头皮上前。
萧瑾正褪下那繁琐冕服,瞥一眼奉上的月白常衫:“今日朕高兴,去挑件鲜亮些的来。”
也好盖住满身的孤寂。
那侍女第一遭碰上这种情形,又怕选得不好出了差错,求助地看向小顺子。
“奴才记得那蜀锦有匹佛青的,制成了长裳,陛下觉得可好?”
一边的小婢子忙乖觉去取。
小顺子接过、亲自给萧瑾穿上:“奴才瞧着这颜色祥瑞,配绣的牙色滚边如意纹,今日穿再合适不过了。”
萧瑾边任由他摆弄,便也顺便瞥了眼那铜镜:雍容却不显张扬,恰到好处的闲雅,活脱脱像哪家锦衣玉食堆养出来的谦谦公子。
“你倒是有眼光。”
得了赞赏,小顺子自然高兴:“奴才只会依您的吩咐做事罢了,若换了旁人,定穿着不如陛下这般丰神俊朗。
您天人之姿,衬得这衣裳也更贵气了些。”
萧瑾彻底被这无时无刻不在的马屁精逗笑了:“你就是把朕夸出朵花儿来,压祟银也不能平白多出几两。”
小顺子嗔笑着给萧瑾系上腰带:“陛下,前几日尚衣监新送来两件大氅贺岁,那交领和袖口都是用赤金缂丝细细封边,又缝了珍贵的银灰狐裘御寒,整个大梁也只得这么一副。
奴才摸着软和得紧,可见是花了番心思,您可要一试?”
“不必了。”
转念一想,“取来亦可,朕也好还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