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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宝玉遮天 ...

  •   刚醒来的王夫人听说神瑛守着黛玉,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来看望自己,气急攻心之下,居然又晕了过去,闹得宁国府内院一片人仰马翻,各路丫鬟小厮横来穿去,人人都在找神瑛的下落。

      神瑛甩开袭人几个,却是直接到了宁府前院。

      大户人家的规矩,小厮长随不能进内院冲撞了女眷,茗烟等几个小厮就留在外头和东府的下人混在一块儿丢骰子玩儿。
      正不亦乐乎时,突然抬眼看到神瑛正负手站在阶上看着自己,连忙起身笑嘻嘻道:“二爷怎么出来了?可是无聊想找些什么乐子?”

      贾宝玉性子软,也没怎么管束过下人。
      被看到在赌博,几个东府的下人呼啦散了,铭烟却还敢和主子开玩笑。

      神瑛居高临下的冷冷的瞧着他们,没说话,目光也毫无感情。

      午日之下,竟看的茗烟背脊发寒,不自不觉的绷紧了神经,“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紧跟三声“扑通”,锄药、扫红、墨雨也老老实实跪下。

      这一跪就是半个时辰。
      跪半个时辰虽然要不了命,却也很难过。四人脑中渐渐空白,只能感到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火热热的灼烧着,厚实沉重的衣裳布料紧紧的贴着身体,双膝一点点疼痛发冷……

      恰在这时,远处传来的喧闹声打破了平静。
      几人心里叫苦,既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被罚丢脸,又希望那喧闹立刻来到眼前,让主子解除惩罚。

      先是听着一个雄厚有力的声音骂骂咧咧,什么“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我挺腰子。”什么“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之类逞凶斗狠的话。
      再几声“抓起来!”“那边!”“在这里!”的呼号,中间又夹着一个嘶声竭力的怒吼,指挥众人把对方抓起来拖去马圈。

      声音愈来愈近,一个老大爷以不符合年龄的敏捷身手,拿着个酒坛子拐了过来。
      七八个小厮撞撞跌跌在后头追着,后面还跟着一个气急败坏的锦衣少年,一边骂小厮废物,一边吆喝着要老大爷停下。

      老大爷名叫焦大,是宁国府的老仆,从小跟着先宁国公贾演上过三、四次战场,对宁国公有救命之恩,如今也有七八十岁了,在宁国府里地位很高,就是贾珍见了,也要尊敬的叫他一声“焦大爷爷”。

      茗烟几个跪在地上拦了焦大的去路,焦大也不知是老了眼瞎还是醉得分不清方向,一脚跨在锄药的肩膀上,把扫红踢的一歪,自己也摔了个狗啃泥,酒坛子落地摔成碎片,剩下的酒水又溅了茗烟墨雨两人一身。

      宁府的小厮大喜之下,连忙一个个扑上来,叠罗汉似的压住焦大。

      焦大摔的狠了,身子骨却格外硬朗,还有精神囔囔:“每日偷狗戏鸡的小贱人,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宁国府迟早有天毁在你们手里!”

      他骂的实在不像话,宁府小厮听的魂飞魄丧,连忙抓了土塞住他嘴巴,又拿着绳子上来合力把他掀翻捆起了。

      锦衣少年才跑上来,恰好听到焦大最后这句话,脸上红了白,白了红,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
      看着被捆的严严实实的焦大,他狠狠吩咐:“给我把他拖去柴房关起来!”。
      说完抬脚就往茗烟几人走来。

      “你们跪这儿做什么呢?”少年有些吃惊,忽然看到几步开外的石阶上有个人逆光站着。
      他眯眼打量一会,讶然道:“宝二叔?”

      神瑛颔首,淡淡道:“蔷哥儿。”

      这追着焦大过来的锦衣少年赫然是贾家的第五代,宁国府的贾蔷。

      宁府子嗣凋零,几代单传,除了长年在外修道的贾敬,满打满算就四个主子。
      一个是如今贾家的族长,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二是他的继室太太尤夫人。
      剩下两个是贾珍的嫡子贾蓉,并嫡妻秦可卿。

      贾蔷的身份比较特殊,他祖父是贾敬的哥哥,名叫贾敷。
      贾敷本来是宁国府的嫡长子,可惜自小体弱多病,成亲不到两年就死了,只留一丝血脉,名叫贾琦。
      贾琦继承了贾敷的病弱,也是英年早逝。
      他死时,嫡妻还怀着孕,几个月后遇到难产,挣扎着生下贾蔷后也去了。

      于是明明是嫡支玄孙的贾蔷,依附着如今的嫡支贾珍惨兮兮的长大了。
      不过他也没觉得自己有多惨,从小和堂兄贾蓉一起玩耍厮混,两人□□赌博无恶不作,长到十六七岁,已经成为京城纨绔子弟的典范。

      贾宝玉不屑于和纨绔同流合污,可贾蔷长了一幅俊美风流的好样貌,嘴巴甜甜的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叔侄两人关系还不错。

      贾蔷看到是他,松了口气,挑唇微笑道:“宝叔在这里做甚么,可是这几个小子伺候的不好?不如蔷儿帮您教训教训他们,一顿板子打下去就乖巧听话了。”

      他唇红齿白,肤如凝脂,不笑时也是含情脉脉。
      现在笑起来,更有一番惊心动魄的惊艳之色。

      可惜茗烟几人欣赏不来美色,心里早就把贾蔷骂了个半死。
      一顿板子下来至少要躺三五天,这贾蔷真是个蛇蝎心肠,上嘴皮碰下嘴皮就给出个狠辣的主意。

      贾蔷笑眯眯的看着神瑛。
      在他看来,西府的宝二叔被养的不知世事,且没开过荤,怎会知道焦大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料神瑛的话,却把他吓得心惊肉跳。
      “所以蔷哥儿这就是在堵焦大的嘴,准备把他拖下去打死?”

      贾蔷连忙摆手道:“哪能呢,焦太爷爷是喝多了发酒疯,醉汉嘴里胡说,蔷儿愚钝,只能先把他老人家捆起来干等酒醒。”
      长叹一声:“唉,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偏偏我们这些晚辈,又拿焦太爷爷没法子。”

      “这样啊。”神瑛点点头:“原来焦大那些话都是浑说的,你先去忙去吧。”

      贾蔷如临大赦,抹了把冷汗匆匆命令宁府小厮把焦大扛走。
      也再不敢多嘴茗烟被罚的事了。
      走之前,忍不住扭头再看了一眼,随即蛰了似的立刻收回视线。

      “怎么回事,这宝二叔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幸好哄住了,不然那张嘴一说,传到西府就糟了。”
      贾蔷嘟囔着,匆匆走了。

      几个小厮垂着脑袋,一声不敢吭。
      神瑛看着他们,淡淡道:“都起来吧。”
      几人战战兢兢爬起来,跪久了腿都在发抖。
      “方才我已经禀告过老太太,以后身边不留没用的人。”
      “你们既然喜欢玩耍,我这个做主子的也不拦着,都爱干嘛干嘛去吧。”

      说完,也不管四个面如土色的小厮如何震惊哀求,很冷漠的走了。
      走了一圈,绕了小路到了宁府马圈后一排简陋柴房。

      这里是用来储存马粮草料的地方,到处乱糟糟的,再加上前头马圈腥臭的气味飘来,一般人很难忍受这个环境,负责马务的下人也都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神瑛踩着一地散落的草料进了柴房。
      “焦大。”他看着柴房角落里的老头。

      衣衫褴褛,满身尘土的焦大被绑的严严实实的丢在草料上。
      许峥喊他,他也没反应,乞丐似的歪倚着一摞枯草,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

      “焦大,你没醉,也没傻。”
      “我问你,你想不想重振贾府,让宁荣二公赫赫威名再次远扬?”

      焦大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紫红老脸满是醉态,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
      他瞪向神瑛,顷刻间愣住了。

      贾宝玉有一张和贾代善一模一样的脸,但贾宝玉脂粉气太重,连贾代善十分之一的气质都不如,更不要说有从龙之功的开国功勋贾源。

      可他现在面前站着的是神瑛!

      神瑛通身的尊贵气势远超贾代善,故而连贾母也以为,神瑛更像自己那位无所不能的公公贾源。
      更不要说跟随了贾家兄弟一辈子,亲眼见过贾源年轻时模样的焦大。

      乍然一见,还以为十几岁的贾源出现在了面前。

      “你到底是谁?”
      焦大皱着眉上下打量神瑛:“荣府的贾瑛可没有你这身气势。”

      贾瑛,荣国府二房贾政的二儿子,乳名宝玉。

      贾家奴仆众多,无论是什么消息都传得飞快,焦大在宁国府里没少听说荣国府的八卦。
      什么政二爷的长子珠哥儿抓周的时候抓了毛笔和《大学》,肯定是个读书的好料子、什么长女大姑娘生在大年初一,未来肯定是有大造化的。
      等到贾政的二儿子出生,八卦就更邪乎了,什么“衔玉而生”“肖似荣公”,焦大特意去看了一眼,回来暗骂贾代善这是给贾政取了个什么样的媳妇,为了邀买名声连祥瑞都能生出来,这哪来的蠢妇?

      后来渐渐传出贾母也对小孙子贾瑛十分宠溺,大张旗鼓的给他取了个“宝玉”的乳名,大肆发帖宴请满京城的权贵。
      焦大明白了——贾代善找儿媳的眼光不好,找媳妇的眼光更不好。
      西府迟早要败在贾史氏手里。

      再看看东府,焦大更觉痛心。
      东府糜烂,比西府更甚!从珍哥儿到蓉哥儿蔷哥儿,一代比一代烂!
      难道两个主子攒下战功彪炳,立下的东西两府,就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彻底腐朽、衰败吗?

      焦大从小跟着贾演上战场,烽火狼烟的战乱年份里,人人都吃不饱穿不暖,贾演没吃的,焦大饿着肚子也要去偷东西给他吃,贾演没水喝,焦大讨来了半碗水给他喝了,自己却去喝马尿。

      贾演起事初期,曾经因兵劣惨败,命悬一线,焦大把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跋涉许久才求得了一个山野郎中为贾演治疗,把他的命给救回来,自己却落下一只半跛的右腿,成了瘸子。

      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几十年来眼睁睁的看着贾家从鼎盛到衰落,从奋进到糜烂,能甘心吗?

      焦大不甘心,他试图联系贾敬,却连贾敬的面都没见上一面,被贾敬的童子不耐烦的赶了出来,叫他不要打搅道长炼丹。
      他试图管教贾珍,贾珍却骂他“老而不死是为贼”,不仅纵容宁府大管事赖二排挤,还一再缩减他的月钱米粮,连酒水也只能买些劣等的来喝。

      到头来,他被所有人嫌弃,只能日日酗酒骂街,哀莫大于心死。

      可焦大就算心死了,人也不能死。
      哪怕看着皇权逼迫、贾府倾塌,他也不能死。
      他得守着主子的遗志,为金陵贾氏留下最后一线生机。

      直到现在,一个肖似贾源的贾家子弟站到面前,问他想不想重振贾府。
      焦大内心最先升起的,不是惊喜,而是警惕。

      “你不是贾瑛,你到底是谁?”
      他喝道,铜铃似的牛眼瞪的老大。

      神瑛冷哼一声。
      “我就是贾瑛。”
      “只不过,我是见过贾演贾源的贾瑛。”
      他把那番“梦见宁荣二公”的鬼话复述一遍,更详细描述了贾演的几处细节。

      描述太过真实,让焦大一下子回忆起主人的音容笑貌,忍不住跪在地上痛哭出声。

      俯视涕泪横流的焦大,神瑛冰山似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动。
      焦大虽忠,却逃脱不了下仆的愚昧,差点就毁了贾演与贾源苦心积虑的后招。

      不,不是差点。
      上一世,金陵贾氏两枝嫡脉,实打实的毁了个干净。
      徒留一个贾兰,虽有爵禄高登的可能,但也彻底沦落成皇帝走狗,又一个贾雨村罢了。

      神瑛盯着一味痛哭的焦大,冷淡的说:“你既对贾家忠心,为何又敢到处嚷嚷宁府爬灰的丑事?”

      焦大抹了把鼻涕,哑着嗓子狠狠道:“贾珍无德,做的腌臜事多了去了,不怕这一遭丑事!”

      “贾珍是贾氏一族族长,她儿媳可是铁板钉钉的贾氏宗妇。”
      “秦氏不过是养生堂弃婴,工部营缮郎的养女,贾珍若看中她皮貌颜色,大可纳为良妾,何必糟蹋他的亲儿子,糟蹋宗妇这个位置?”

      “他看中秦氏胜过蓉哥儿,此事阖府皆知!”焦大大声反驳。

      “不仅贾珍看中秦氏,西府的老太太也看中秦氏,贾赦也没有反对。”
      神瑛淡淡的说:“因为他们都以为秦氏是废太子的女儿。”
      “皇家血脉,当不当的起贾家宗妇?你说秦氏爬灰,是不是要东府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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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宝玉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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