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少不懂珍爱》忧闷大虾

2、初相遇

　　“给——你吃！”
　　霍伊烟看看递过来的半个黑乎乎的馒头，又抬头看看这个又脏又臭的傻乎乎的老太婆，将身子转了90度。
　　老太婆怔了怔，又挪动着肥胖的身子转到霍伊烟的对面，馒头送到她的鼻子底下。
　　阵阵酸味飘进鼻子，胃里一阵翻腾霍伊烟几乎呕出了早晨吃进肚里的生地瓜，嚯的站起身走到另一棵歪脖树下懒洋洋躺好。
　　这是霍伊烟离家出逃的第三天。摸出搁在屁股底下的一块石头扔到一边，这次爷爷好像真生气了！挨揍的地方仍然很疼。
　　‘陈大鹏！我跟你没完！’霍伊烟恨恨的想着。耳边传来地面摩擦声，接着酸臭味飘来。
　　霍伊烟噌的坐起身，横眉立目。
　　“吃——”黑黑肥肥的老脸绽开大大的笑容，露出满口稀疏的黄牙。
　　“好吧！霍伊烟现在很狼狈，像个小乞丐！可是也不至于要你这个又脏又丑又老又傻的要饭婆来同情！还有，你的那半个馒头已经馊了！”
　　满腔悲愤的霍伊烟冲着老太婆吼完，伸手一推，“让开！”
　　老太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脸不解的望着她。
　　“奶奶！——”一抹瘦小的身影迅速扑来。
　　霍伊烟理也不理转身爬上了歪脖树。
　　“奶奶！奶奶！人家不饿！不要给人家了！”小要饭的用力的扶起老太婆。
　　“猫儿~猫儿~”老太婆结结实实搂住小要饭的，把馒头送到她的嘴边。
　　“哼！白痴！”
　　杨小猫抬头。
　　霍伊烟抬起下巴斜着眼睛满脸不屑的看着她。
　　稀疏的黄毛一缕一缕的，像河面上飘着的那个破瓢扣在了他的脑袋上。一道道汗水顺着鬓角流下，一副瓶底厚的眼镜几乎盖住了巴掌大的小脸，眼镜腿用黑黑的胶带裹了一层又一层，斑驳的阳光洒在厚厚的眼镜片上。看不出表情，不过霍伊烟却肯定这小要饭的生气了，不由有些心虚，梗着脖子瞪起眼：“看什么看！再看小心我揍你！”
　　“猫儿~吃~”杨小猫垂下头张嘴咬住馒头，扶着老太婆挪到另一棵树下，坐好，从自己身上鼓鼓囊囊的又大又破的布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六个白白胖胖冒着热气的馒头，老太婆欢欢喜喜的接过，杨小猫趁机将半个馊馒头装到了布袋里。又掏出三根黄瓜、三根茄子一小瓶大酱，祖孙两个吃得香喷喷。
　　都是三个，明明有我的份儿！居然都吃了！撑死你，那么小的个子就吃三个馒头……
　　“奶奶！我要去把这些瓶子卖了，晚上我们就有火腿肠吃，你在家里千万别出去啊~”霍伊烟坐在树枝上断断续续哼着小曲，眯着眼看那小要饭的对傻佬太太千叮咛万嘱咐，然后背着几乎和她一样大的兜子走出林子。左右没事，跳下树远远跟在她身后。
　　杨小猫一只手探进布兜里紧紧攥着里面的物件，想着即将完成的交易心里乐开了花，一路小跑起来。
　　冷不防前面忽然出现一双肮脏的大脚，接着脖子一紧被人抓住了领子拎了起来。
　　“波~波哥！”
　　波哥吐掉嘴里的草叶，斜眼看着他：“听说你最近生意不错？”
　　“没~没有~！”杨小猫细声细气哆嗦着。
　　好倒霉啊，这个强盗怎么溜达过来了呢？！
　　波哥胳膊一甩，小猫啪嗒掉到了地上，趁机将手心里的东西摁到草丛里。抬起头无辜的看着面前有自己两个高的少年：“波哥，我真的没有~！”
　　没等他说完，波哥已经抓过布兜将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倒了出来，蹲下身子扒了来扒了去，最后拎起一个矿泉水瓶子，里面装满了纸票子。
　　“不错嘛！有一百了！今儿当你孝敬波哥了，以后波哥罩你！”波哥满面喜色斜了斜地上的小不点拎起瓶子转身就想走。
　　抬头却见对面又站着一个。
　　比自己还是矮了很多瘦了很多，脚上的鞋不错，仔细看那衣服虽说沾满污泥草叶，却是好货色。
　　波哥眯了眯眼：“新来的？”
　　霍伊烟扫了眼杨小猫，粗着嗓子大声说：“你~干嘛拿他的钱~还给他~”我是跆拳道四段，我不怕他！我是北院的老大！我要英~雌救~猫！深吸了口气，挺了挺胸，狠狠盯住对面的坏蛋。
　　波哥被她的气势镇得小眼睛眯成了缝，上上下下又开始打量她。
　　霍伊烟一颗心不听话的跳着，眼睛不受控制的向四周扫了扫，花红柳绿、夏风拂面，这乡村田野的小路上怎么就没有一个路人呢！
　　波哥小眼睛里精光一闪，揣在兜里的右手缓缓撤了出来，拇指一动，一寸来长的弹簧刀跳了出来,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就算是北院的老大，就算打遍北院无敌手，可也没徒手对过刀不是？！
　　霍伊烟咕咚咽了口唾沫并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这个动作让霍伊烟被某人敲打了一辈子啊！一辈子！），“你、你抢劫~是犯法的~”
　　“波~波哥！”杨小猫哆嗦着站了起来，“我~孝敬~孝敬了~”
　　波哥嘴角挑起，狞笑着盯着霍伊烟，“敢管我的事？！”
　　“波~波哥，她新来的~不懂事~！”
　　杨小猫小猫似的声音直接被忽略，波哥右手里的刀上上下下的跳动着，人围着霍伊烟转了一圈。
　　霍伊烟攥紧了拳头两眼紧紧盯住跳动的刀身（丢人哪！以后每每想起，霍伊烟都以泪洗面！）
　　“波哥~波哥，你饶了她吧！”小猫颤抖着喵喵的叫着。
　　波哥瞄了瞄霍伊烟的名牌运动鞋。
　　杨小猫猫一样嗖的窜到霍伊烟的脚边，抱起她的一条腿！
　　“你~干什么？！”
　　霍伊烟敏捷的挣脱开来，跳到二米以外怒瞪杨小猫。
　　“波哥喜欢你的鞋快脱下来！”小猫儿影子似的追过去继续抱她的腿。
　　“这是我的鞋！”霍伊烟额头青筋蹦起。
　　“波哥喜欢！”
　　霍老头！你来看看吧！什么叫地头蛇！什么叫流氓！什么叫坏蛋！你孙女还差得远呢！
　　霍伊烟一口怒气没吐完，两只鞋已脱了下来，被杨小猫恭恭敬敬捧到波哥脚边。
　　阿迪达斯啊！波哥盯着鞋的两眼放光，收了刀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鞋左右端详，抬腿甩掉脚上的破拖鞋就想穿——却没想到眼前黑影一闪，脖子一痛，身体飞了起来，刚一落地铺天盖地的拳脚落到了身上！
　　五分钟后，波哥七窍流血变成了猪头，跪在霍伊烟的身前簌簌发抖，
　　“老大！我错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霍伊烟抖着腿、吊着眉、撇着嘴，漂亮的小脸愣是挤出一副痞样，手里的弹簧刀伸伸缩缩，在波哥眼前晃来晃去。
　　波哥眼泪鼻涕混着鲜血流下!
　　波哥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没人管教的少年，平时拿着一把刀专门欺负像杨小猫一般的弱小，哪里碰过像霍伊烟这样彪悍的？！
　　“先割哪里好呢？！鼻子还是耳朵？！”弹簧刀刃在波哥的鼻子耳朵上徘徊。
　　‘噗哧！’一声自波哥身下传来，转眼浓重的骚臭弥漫开来。
　　霍伊烟串出五米开外，“呸！窝囊废！拉裤兜！”
　　“老大！不、不敢了！饶了我吧！”
　　霍伊烟捂着鼻子拧着眉毛：“告诉你——这一带以后由我罩着！再让我碰到你欺负人绝不绕你！滚！快滚！”
　　波哥连滚带爬钻进旁边的庄稼地。
　　霍伊烟小脸狰狞逼近刚才就缩成一坨的某物，“你刚才帮着他抢我！”
　　“我~我~是想~帮~帮你！”小猫喵喵的叫着。
　　两指捏起古怪的眼镜，杨小猫被绑在眼镜腿的绳子带动着哆嗦着抬起头，霍伊烟真的看到一双淡绿色的猫眼儿，不过最满意的还是看他吓得失色的模样，十二岁的霍伊烟张狂的笑起来！
　　呜哈哈哈哈！
　　终于找回了面子。

　　前天的深夜，霍伊烟从狗洞里钻出胡同，夹着尾巴火烧火燎的躲进庄稼地，然后睡眼朦胧的在朦胧月色中信步游荡，等到天色微亮时逛到这片小林子发现了破旧的小草房，并和头顶着草叶准备早起捡废品的杨小猫迎头相遇。
　　衣服鞋子很新，上面的泥土草叶刚沾上不久，四肢强壮脸色健康，没有沾上泥土的肌肤白嫩细致。
　　又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杨小猫不动声色的做出了判断。
　　爷爷说‘说人别说短’，所以互相审视三分钟后，杨小猫根据以往的经验小心翼翼开口，“新来的？”
　　我才不是要饭的呢！不过现在从表面看绝对是百分之百的小乞丐，所以霍伊烟只能用鼻孔哼了哼。
　　虽然霍伊烟剪着不长不短的中性头发，杨小猫还是从她 ‘哼’出的声音确定了她的性别——女，绝对不会错。
　　这样的人，不会抢地盘（主要是垃圾桶），不会抢吃的，不会——不，应该是可能不会欺负人。危险系数直接降到最后一级。
　　所以杨小猫放心的与她擦肩而过急匆匆直奔城区。
　　爷爷说，‘好东西要趁早！’
　　迟了值钱的废品就会被人捡了。
　　霍伊烟被这个穿着破破烂烂挎着大破兜子戴着两个瓶底的小怪物怔得愣住，她的世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星星不会给月亮，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小乞丐。
　　待小乞丐裹着一身酸臭从她身旁飘过，霍伊烟顿时来了兴趣，小要饭的也有家呀？！里面是什么样的？！
　　围着草房转起了圈，门没有窗户没有连块玻璃也没有，里面还飘出阵阵酸臭，难不成是公共厕所？！
　　可是明明有鼾声断断续续传出，里面还有人呢。
　　等朝阳从东边露出了脑袋，草房里鼾声停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从里面慢慢挪出一个又老又丑又肥又脏的老太婆，满身的酸臭让霍伊烟三两步窜到十米以外。
　　老太婆看到霍伊烟明显的一愣，随后展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呸！居然还是个傻子！
　　霍伊烟失望的在林子里转起了圈。期间傻老太婆数次接近她企图给她半块黑乎乎的地瓜，均被她灵巧躲过！哼！连霍老爷子都抓不住她何况这个傻老太婆！最后她故意把老太婆引到林子外边，自己潜进小草屋——里面黑乎乎臭烘烘，但不是公共厕所。东墙下砖头垫着的木板上面铺着厚厚的干草，倾斜严重的北墙下整整齐齐码着粗细不等的树枝，西墙下堆着七八捆半人多高的报纸旧书，上面摆着一大捆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被，靠近门口的地方摆着三个凹凸不平的破盆和两只饭碗两双筷子。
　　贫穷——没心没肺的霍伊烟此时只觉得终于彻底明白这个词的含义并没多想什么，转身走出黑暗，就看见小乞丐背着鼓鼓囊囊的布兜像个脏兮兮的土球似的飞快的滚了过来，快速闪过她，冲进屋，又冲出来在林子滚了起来，“奶奶！奶奶！——”
　　小乞丐终于在她眼前停住，气喘吁吁开口，“我奶奶呢？”
　　霍伊烟抱着双肩不屑的用手指了指东边。
　　小乞丐绝尘而去。
　　安上尾巴就是小毛驴了呢！霍伊烟把霍老太对自己的评语大方的转给了小要饭的。
　　一个小时后，杨小猫扶着奶奶回到林子。
　　傻老太婆一见霍伊烟就笑逐颜开的举起了手里紧紧攥着的地瓜，“囡儿——吃！”
　　霍伊烟转身躲开，傻老太婆锲而不舍的一步一梛的跟在身后。
　　最后霍伊烟爬上了树，对着老太婆痴呆的笑脸翻白眼。
　　“你故意把我奶奶引出林子的！”好容易缓过气来的杨小猫仰着头对着她说。
　　“我可没引她，是她自己跟着我的！”霍伊烟悠荡着两腿抬着下巴满不在乎的回答。
　　“我奶奶出了林子就找不到家！”杨小猫声音忽然变得尖利。
　　“关我什么事？！我又没让她跟着我！”霍伊烟盯着杨小猫攥紧的拳头冷冷开口。
　　爷爷说，‘不要和没人性的东西较真’。
　　杨小猫的捏的紧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将傻老太婆哄到另一棵树下，从大布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三块洗的干干净净的生地瓜，开始祖孙两个人的早餐。
　　时间大致是早晨七点，比平时整整晚了一个小时。早晨的东西捡不到了。杨小猫在心里叹气。开始对挂在树上的霍伊烟视若无物，而且整整一天都没离开林子。
　　三块半的地瓜祖孙俩吃了两顿。
　　这期间霍伊烟曾经出去觅食，可现在是七月初呀，万物正吐新绿，霍伊烟所知道的所有果实都在孕育中，饿的头晕眼花的她只能挪回小树林，想着等天黑了就溜回大院让穆小乔给自己多弄点吃的。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里回到了自己舒服柔软的床上，吃着可口的巧克力，就是味道一直不很对……
　　等到睁开眼，朦胧月色中对上一张脏兮兮肥嘟嘟的满是痴笑的胖脸，霍伊烟怪叫一声从傻老太婆怀里跳起，对着她大吼，“你干嘛抱我？！谁叫你抱我了？！”
　　“囡儿~吃！”老太婆脸上笑容不变，举起手里的塑料袋。
　　雪白的馒头啊！啊！啊！
　　翠绿的小黄瓜啊！啊！啊！
　　霍伊烟的肚子雷鸣般响起，眼睛泛起幽幽绿光，一把抢过，三下五除二扒掉塑料袋大口吞吃起来。（此段描述是借用若干年后杨小猫的话）
　　待到她吞掉最后一口黄瓜尾巴，才看见杨小猫幽灵般从树影中钻出，视她如无物，哄着扶着奶奶进了小草房。
　　丢人哪！真丢人！满脸通红浑身羞热的霍伊烟在林子里转了大半夜的圈，直到后半夜依着茅草房的东墙睡着了。忘了回家的事。再次睁开眼睛居然又在傻老太婆的怀里！
　　霍伊烟跳起来，对着老太婆呆傻的笑脸郁闷的眼圈发红。最后左看右看没发现杨小猫，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生地瓜啃得干干净净。
　　可是没想到老太婆还给她留了半个馊馒头，这半个馊馒头引出一系列问题直到杨小猫取消了她的午饭，让人郁闷之极，丢人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