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无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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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温润的声音在夜色回荡。
游瑗呆住了，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又忽然忘了言语。
惘然间，对方的手伸进了被子里。游瑗还来不及反抗，手中的美工刀就被拿走了。
湘于桧安抚性的摸了摸游瑗的头发，呼噜小猫似的。
不知怎得，游瑗竟然在这个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哥哥的影子。
他的哥哥，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文人气质。像是翠竹一样沁人，清爽，生的风流绝代，古韵十足，明是温软性子，却是最坚毅的。
在他眼里神仙都比不过他哥哥，怎能把这坏胚，同自己的哥哥联上关系？大致是错觉吧。
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在他脆弱的时候，做了跟他哥哥一样的动作——摸了摸他的头发。
一想到他的哥哥，游瑗的心就软了下来。
“你也是人吗？”游瑗声音急促，迫切想要确认什么。
没有回答。
游瑗神色逐渐灰败，把自己的身体往床里面挪，再次想要缩起来。
湘于桧开灯，拿药，回过身发现游瑗的位置变化，眉头蹙起，低着眼平静的注视着他，眸中映着游瑗因疼痛而发白的脸。
游瑗莫名头皮发麻，小动物的直觉发出预警。
游瑗并没有想过改变他对于湘于桧的印象。
披着美丽外表的恶劣分子，极其危险。
湘于桧的手朝他伸了过去。
游瑗以为他这是不准备再扮演好好先生的角色，要露出虚伪面皮下的丑恶真面目了。
他闭上了眼，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与其被吃掉，还不如他刚刚自行了断。
身上的重量轻了。
他的被子被掀开扔到了一边，血珠已如红梅，在雪白的被子上绽放。
游瑗“嘶”痛一声。
他不喜欢血腥味，这只会激起狩猎者的捕杀欲。
他一直被宿管抓着的地方，被湘于桧触碰。
估计大面积青紫了，游瑗咬牙，钻心的痛。
他听到了瓶子开盖的声音，紧接着，伤口被消毒，沙沙的疼。
游瑗睁开眼，说了句：“谢谢。”
湘于桧没有回应，只是认真的在帮游瑗消毒，贴上创可贴。
游瑗静静看着他，看着他给自己换上新的被罩，又重新把被子给他盖上，捂严实。
又说了句：“谢谢”。
湘于桧关了灯，躺回自己的床上。
一切归于黑暗，夜也静谧。
游瑗疲惫了，难得没有噪音扰眠，过了一会就迷迷糊糊了。
朦胧中，他好像听到了一声低沉的“是”。
游瑗强撑着眼睛想了想。
啊，是给自己的迟来的答复。
*
帝都的冬，风刮得尤冽。
往来穿梭的行人，已是穿上了羽绒服，他们将冻红的脸，缩进衣领，埋进围巾。
冬有它自己独特的美感，或许就是那几分单调与凄凉。它没有秋的火红枫衣，没有夏的荷香漫堂，没有春的燕飞柳焕，它有着的只是那风雪下的雅兴，转瞬即逝。
可惜，帝都的雪是少的，像是毛毛小雨。
但帝都的夜，却是繁华非凡的。灯彩人喧，夜与冬相碰，用烟火气将冬捂热了。
一个精瘦的老头，在茶儿胡同里晃荡着走，身上穿着舍不得扔的旧袄，脸上泛着酒红，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许是背着子女偷偷去和老朋友喝酒的老顽童。
胡同没有融入城市的深夜派对，路灯昏黄，安安静静的。
雪点在墙瓦，美极了。
老头晕晕乎乎看向了前面格外亮堂的人家。
那人家门口好像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就穿了个古色长衫，可身子骨挺得板儿正板儿正的。
像是感觉不到冷。
这寒冬腊月的，老哥身体骨儿真硬朗啊！就是留着个长头发有些奇怪。
老头呼出一口酒气。想要过去拉个话，寻思着打听打听这养生的秘诀。
走进点，才发现自己许是喝上了头，老了花了眼，将一个年轻人看成了老头。
但这个人的这张脸却让他酒醒了大半。
他小时候见过，是茶馆老板的脸。
这不是人家，是一家店啊。
那时候他们家穷了，但父母爱喝茶的毛病改不掉，最偏爱的就是那老板家的茶，紧着裤腰带也要买上一买。
父母宝贵茶，他是没喝上过一口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仙滋味，让父母如此流连。
后来，父母意外去了，生活更是揭不开锅，那家店也就再没去过。
他长大了不喜茶专爱酒，都快忘了这胡同里有个茶馆了。
但他依稀记得那店里气派的，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那老板更是比电视上的明星都要好看。
这人应是那老板的子孙吧？
他浑浊的眼看着眼前这家店的门面，却怎么也没办法把这衰败的样子同记忆里的茶馆联系起来，与古韵建筑格格不入的名字“新生咖啡厅”，也十分出戏。
大概他喝大了吧，人老了真是糊涂了，总喜欢想一些年轻时候的事。
白发男子将目光从在门口晃荡了一圈又离去的老人身上离开，没有聚焦的随便定在一处。
“先生，回来吧！外面冷，这么晚了，不会有客人了。”
一个学生模样的女生从咖啡厅里走出，带着眼镜，胖胖的，留着短发，穿着高领毛衣，人看着没什么脾气。
她一出来就冻得搓胳膊、打哆嗦，脂肪也救不了她。她本来不是夜班的，刚刚还有点困，现在一下子精神抖擞了。
她知道先生不是在等客人，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先生本就生的如同谪仙，坐在那里，像是要仙逝了。
“心儿，回吧，夜深了。”声如磐。
“先生，您忘了，我已经住在这儿了。”季心儿叹了口气。
“是我迷糊了。”男人道。
先生丝毫没有回来的意思。季心儿想到。
她替先生感伤，虽然自己也是伤心的，但定是不及先生的悲。
在他们的人生里，痛苦已是常事。
希望明天能好熬些。
季心儿无奈上了楼，她明天还要上课。
男人望着雪飘，雪融，一动不动，像是冰雕。
本是清风明月客，却染忧愁上眉梢。
身是挺拔多风雅，白发若雪心思痛。
男人等到雪停下，才带着一身寒气回厅，奇怪的是他的衣服竟是半分也没有湿。
男人锁上门，关店了。
他的目光停驻在店里的照片墙上，眼中柔情漫溢。
那些照片很多都是一个青年的，风华正茂，朝气蓬勃。
男人低下了眼眸，看着自己脖子上的玉挂件，眼底是一潭死水，照不进光。
他关了灯，进到了暗门。
暗门里面的空间竟然比店面的大厅还要大。
密密麻麻的灵位摆放着，墙上的照片同样甚多，黑白的、彩色的都有。最骇人的还是那中央，排排紧靠的船型棺材。
棺材上刻着“旷达者往善飞仙，向生者生死轮回”。
除了中间那个，其余都是空的。
青年安静的躺在中间，应是睡着了，眼皮下眼球在动。
男人就倚着青年躺着的棺材睡下，睡前还不忘把青年棺材里的盒饭换作新的，男人的衣服也换成了新的，生怕给青年过了寒气。
他修长的双腿弯曲着，就这样别扭着睡了。
*
游瑗醒来的一瞬间，觉得自己快要瘫痪了。
但心情倒是十分不错。
他看到身上的创口贴，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就大喜过望，差点笑出声。
没什么比活着更让他开心的了。
他摸着手机准备给老田打电话请假。摸了半天，才想起昨天晚上手机不知道掉哪去了。
游瑗在床上躺尸，叹气。
希望手机不要摔坏了。希望有好心人能找到给他放失物招领处。他没钱再买一个了，求求了。
游瑗卑微了起来。
他哀怨地盯着天花板，过了半响，才慢慢拿起被他一直晾在旁边的纸条。
字写得潇洒漂亮。
已替你请假，勿多动拉扯伤口，饭在桌子上，我取不出你的饭菜，小卖部买的，没什么味道，但填饱肚子足以。勿在床上吃饭，新换的被罩。笔记会帮你抄一份，莫担心。——湘于桧留
游瑗扶额。真是看不出来，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一见面就骗人，但照顾起人来倒是细心的很，就是摆着个臭脸。
真是奇怪的很哪，很习惯伺候人的样子哩。
游瑗别扭的给湘于桧发了一张好人卡。
他现在不想吃早饭，只想摊在被窝里。
好久都没有睡过好觉了，他想睡个够。
主要那小卖部的饭也是难吃到家，跟吃纸一样。
与此同时，班里的同学就没有那么惬意了。
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后脊背发凉，但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能害怕什么呢？
班里就比平时多了个湘于桧。
老师倒是越讲越兴奋。
老师：今天我的讲课十分成功！班上一个同学都没有睡觉！开心！
朱峥楠坐在角落嘤嘤嘤：我的座位被一个大魔王霸占了！
什么温柔帅气湘学神？！我呸！大家眼睛都是瞎的吗？谁来帮帮孩子！这个世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了！
*
湘于桧中午回宿舍的时候，发现游瑗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书桌前了。
他瞥了一眼桌子上只咬了两口的早餐，神色晦暗不明。
“你回来了。”游瑗笑着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发出邀请。
“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他的眼睛专注的看着湘于桧，问题直奔主题。
虽然他目前知晓了湘于桧是人，但他不能确定这人是同他一样的外来者，还是本就在此处，但有能力进出的人。
他更倾向于湘于桧是外来者，不然很难解释“鬼”同学们的反应。
湘于桧不动声色的放下买的午饭，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是除鬼师。”
答非所问。
“厉害啊。”游瑗随口奉承，心中却有了计量。
应该是外来者，身份不一般的外来者。听自称应该是有些能耐的，或许真的知晓什么。
“那你知道吗？”
湘于桧又默不作声了。
湘于桧望着游瑗的脸，表情竟是悲伤的意味。
莫名钻心的疼痛从未停止。
他知道自己说不出自己想说的后半句话：“我在，这里的鬼伤不到你，能不能不要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无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