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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31章 推心置腹 ...

  •   看完冬儿派人送来的秘密军报后,杨广好半晌都没有说话,两道浓密的剑眉扭成了一个死结,这绝不只是外表上的迷惑,更是源自心头的伤感。
      王妃的密信、潋滟的遗书、倩娘的双重身份以及与此相关的桩桩件件汇聚在一起,凝结成为一个箭头,这箭头所指之人却正是他视之为生平第一知己的宇文述,更是他暗中策划夺嫡的同盟军。
      就是因为宇文述的介入,自己才能够与深受父皇信重的杨素拉上关系,更是因为他,自己方能有条不紊的坐镇江南、建功立业。但是现在看来,他所作的一切都只是骗局,就连自己也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而已。
      那么这个人的城府未免太深了点!
      所以在这一刻,杨广真的很伤心、很难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相信谁!他很想找人倾诉,但是唯一能够听自己说心事的爱妻冬儿却不在身边。
      思索许久之后,杨广将密信送到烛灯上,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对于宇文述的信任也随之灰飞烟灭。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想明白一件事:成大事者绝对不能够完全倚仗下属的能力,自己应该利用他们的能力而不是赋予他们信任,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培养扶植几股不同的势力让他们互相制约挟制,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舒舒服服的享受胜利果实,再不用担心功高震主的权臣出现。所以,现在该做的就是架空宇文述在江南的势力,到底该扶植谁来分化他的威风呢?
      杨广轻轻叩击着书案,陷入了又一轮的迷惘中。
      此次出镇江南前,自己特意向父皇进言,将宇文述改调至寿州(今安徽寿县)任刺史、总管之职,总制淮南江北,而郭衍领重兵据洪州(今江西南昌),控制了江南不少土地。按照原定计划,如果他日夺嫡成功,自可以荣登太子之位,继而龙飞九五。若不成功,也可据淮海、复梁、陈之旧,与杨勇分庭抗礼。但是现在自然要对计划作少许更改。
      郭衍和宇文述一样是自己夺嫡的同盟,但为人行事稍有缺憾,不若宇文述文武全才,而且此时尚在洪州任上,远水解不了近渴。至于杨素那边正在与零落割据的叛军交战,一时半刻也指望不上。
      府内两大重臣之一王韶是个正人君子,绝对不可能参与自己的计划,而另一位李彻已经随同冬儿去了岭南,自然也不可能加入。
      众臣属中地位仅次于他二人的“二张”立刻进入了杨广的脑海,张衡和张虔威都是父皇数年前派在自己身边的僚佐,出身将相之家,同属关陇勋贵,年纪虽不比自己大多少,却有着实际的军政才干,绝非不求实务的清谈家,值此非常时期,倒可以考虑考虑委以重任!

      寿州总管宇文述直如热锅上的蚂蚁寝食难安。晋王杨广固然有其眼线,然而他也不会干等着挨刀的!一早就得到了宇文逍遥的千里传书,知道私底下秘密谋划的复辟事宜曝了光,杨广那边应该已经有了应付的计策,但不知为何,迟迟不见动静。
      而自己名义上的长子宇文化及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甚至于旧日的主人宇文逍遥也杳无音讯: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提前起兵造反?还是一股脑投靠向晋王?抑或改换门庭,出卖杨广转入太子门下?
      以太子杨勇的性情为人,能信任重用自己吗?
      而杨广会对自己的背叛做出什么样的反击呢?
      届时生死未卜的故主宇文逍遥又会如何反应?

      宇文述真的很头痛。

      萧冬儿这时已到了广州城下,身着战甲的她得意洋洋的坐在战马上向前来欢迎的百姓们挥手示意,委实是喜心翻倒,自觉生平从未有过如此刻的光荣辉煌,渐渐明白杨广不甘雌伏的野心:不想当将军的士兵绝对不会是个好士兵,何况是身为皇子的他,明明具有治世之才却因为生不逢时没有当老大而与储位失之交臂,这种郁闷的心情想必历朝历代的篡位者都感受过,现在是杨广为此烦恼,而数十年后也许就是那个唐太宗李世民了。
      虽然说自己不知道何时可以摆脱这一切回归真正属于自己的年代,但出于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责任感,是不是应该为他的远大梦想做点什么呢?换句话说,其实应该是为自己做点什么才对。但仔细想想,这时代的女孩子们该会的那些,诸如洗衣做饭,管理家务••••••自己是一窍不通,偏偏自身擅长的时空相对论又不可能有用武之地,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对于另外一个时空中隋唐历史的粗浅了解,但是在这个不断发展变化的年代里又很有点无处着力的挫折感,因为很多人很多事都与自己脑中的历史记载出入甚大。
      虽然有个李淳风可以谈天说地,但碍着这个时期的礼教之别,无法朝夕相对,而别的人又都各怀机心,没有一个能够推心置腹。
      萧冬儿忍不住摇头:如此下去,终非了局。或许自己应该慎重考虑一下逃亡大计了。才刚想到这里,忽然天旋地转,同时胸臆间又一阵酸水直往上冒,若不是她对马术已经娴熟,只怕立时便要从上面一头栽下来,饶是如此,还是忍不住浑身打颤。
      紧随其后的“三李”心道糟糕,李靖顾不得多想,松开座骑的缰绳飞身而起,便如凤凰展翅般划过众人的视线,稳稳降落在萧冬儿身后,代替她驾驭座骑。
      萧冬儿身子一软,往后倒进他怀里,视线交错的瞬息间,不约而同想到了昔日洛阳的美好时光,天地万物似乎都已经不复存在,只有二人一骑缓缓前行。
      李靖正想说点什么,身后已然响起王义不大高兴的语声:“李将军你在做什么?”
      萧冬儿心里叹了口气,脑袋一歪,佯作昏迷不醒,不然的话,在这万众瞩目的情况下,此情此景还不知会被好事者传成什么样的桃色新闻呢。
      王义夫妇俩见状后只好找来辇驾,小心翼翼将王妃娘娘抱下马送上去,燕婉自然而然跟随入内服侍。
      萧冬儿闭紧眼睫,心下叫苦不迭:该死的妊娠反应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如此一来,别说是无法上战场打架,就算是往高凉郡去做说客的事情只怕也要化为泡影了。
      燕婉长叹一声,伸手拍拍她的脸:“好妹妹,你别再装睡了!”此时辇内更无第三者,她便放下了刻意表现的主仆之别。
      萧冬儿只好睁开眼睛:“我、我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我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回去,那个王府实在是太 ”
      燕婉笑容顿敛:“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只管逃避?为什么你不能认认真真面对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夫婿?冬儿,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萧冬儿扁了扁嘴:“我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但是、但是我需要一些考虑的时间。”
      燕婉看着她的眼光就像慈母面对调皮爱闹的爱儿,有点无可奈何,却又不能不劝诫开导: “这几个月来你考虑的时间还不够多么?夫妻不能分别的太久,难道萧潋滟的教训还没有让你醒悟吗?别忘了王府里还搁着个杭州美女呢!”
      萧冬儿低下头去捻弄自己的衣角,好半晌才道:“我很累。”
      燕婉悠悠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既然做了王妃,就应该尽到自己的责任,不能总耍小孩子脾气。”顿了顿又道:“也是你的福气大,才能够嫁进这么个充满佛教气息的皇室为妃,公婆疼爱,夫婿专情,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羡慕还来不及呢!你却••••••如果是在陈国的宫廷里闹脾气,那些个林林总总的贵人们还不知会使什么样的手段来折腾人呢!哪里会轮得到你耀武扬威。”
      一想到那个陈后主陈叔宝的荒淫无度,萧冬儿不由得打个寒颤,低声道:“我、我知道错了。”“好妹妹,不是做姐姐的胳膊往外拐,实在是这几月里来我冷眼旁观者清,不能不劝了!莫忘了你并不是行只影单的孤鬼儿,你还有家人亲戚呀,总不能只顾着自己高兴,却将他们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吧,那也未免太自私了。”
      萧冬儿只觉得一股寒气直从脊梁骨往上冒: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头上还顶着不祥公主的名头呢?随即想到那个不祥公主虽然生活在乡间,但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来戳破自己的冒牌身份?难道统统被灭了口?
      尉迟明月从来没有对自己解释过这方面的事情,而且依照他们的作风,也不大可能滥杀无辜。那麽又会是谁下的手呢?
      萧冬儿简直不敢往下想。
      有充分理由去做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杨广!
      除了他,没有人会做的这么干净彻底,而且丝毫不露声色。
      若非如此,自己的冒牌身份早被揭穿,又哪里会有如今荣华富贵的享受,更不用说什么实现梦想,跃马横鞭、征战沙场了。
      他的用心难道就只是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母仪天下”预言?
      就算是三岁孩子也不会相信这谎话。
      萧冬儿慢慢往后缩,直缩到角落里,眼泪才慢慢流出来:自己早该知道的,出身皇室的王子皇孙们绝对不可能是洁白无瑕的天使,就算表面上是天使,也多半是伪装出来的。因为那个环境里容不得善良仁爱,有的只是阴谋算计。不过杨广却是个非常高明的伪装者,而且到目前为止,萧冬儿仍然无法对他切齿痛恨。这不仅是因为她自己再度怀孕,更是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实在很可怜很可笑,枉自聪明了一时,却连身处乱世之中最基本的生存原则也不明白,全赖有心人在背后大力支持才能够活的自由自在。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泥足深陷,当一个人为了你的安全不惜杀人灭口的时候,你会怎么想?而且他还只字不提!

      虽然燕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却清清楚楚感觉到她伤心欲绝。于是她凑近身抱住好姐妹,萧冬儿闭上了眼睛,泪水“扑簌簌”流个不停,滑过硬硬的盔甲,滑过燕婉不沾水的丝罗衣裳,慢慢沁入脚下的毡毯。不知过了多久,辇驾轻轻落地。
      萧冬儿低声道:“你替我传话出去,就说晋王妃偶感风寒,无法参加庆功宴,一切事宜均由裴帅主持。”
      她红肿的眼睛也确实无法见客,燕婉便点点头撩帘出去了。
      萧冬儿一个人坐在里面,细细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裂素持作书,将寄万里怀。

      眷眷待远信,竟岁无人来。

      征鸿务随阳,又不为我栖。

      委之在深筪,蠹鱼坏其题。

      何如投水中,流落他人开。

      不惜他人开,但恐生是非。

      (李白《感怀》之三)

      放下狼毫的萧冬儿拿起了搁置许久的萧管缓缓送至口边,一缕清音随即散入风中,飘过
      □□,飞过亭台楼榭,直送入宴罢归去的李靖耳中。
      其实听到这抹乐音的绝不只是他一人,但谁都没有如他那边神魂失守。
      往日情怀尽上心头,又兼这晚确实喝的过了量,早把素日里的操守规矩忘了个七七八八,随便找个借口后便脱离了同僚,悄无声息的循着乐声前行。

      乐音依然袅袅,却已渐近尾声。王妃难得奏乐,每当此时,多半心绪烦乱、脾气败坏,所以侍女们都知趣的避开、不触霉头,以至于无一人发觉李靖的出现。除了王妃本人。
      萧冬儿看看他迷离的醉眼,叹了口气:“ 你醉了。”
      李靖却道:“你是特地为我吹曲么?”
      萧冬儿转身去倒茶:“解解酒吧。”却被一把抓住她手腕而未能成行,只听李靖沉声道:“不要转移话题,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现在到底有何打算?”
      萧冬儿皱眉道:“先喝盏茶解解酒气,再说话不迟。”
      耳听得燕语莺声,眼瞧着花容月貌,李靖只觉着神魂颠倒,看也不看便将王妃送过来的液体喝了,入口后方知非茶,而是标准的酸梅汤,其酸无比,登时酸的他“机灵灵”打个寒颤,原先的酒意随即消失大半,转头去看作弄者时,才发现她已经拿起另外一盏慢条斯理的抿着,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李靖负气道:“ 你怎么还是那么顽皮!”
      萧冬儿放下瓷盏,正色道:“我知道你的心事,但是很抱歉,我们已经再无可能。”
      李靖着急的道:“但是我们已经••••••难道你就能将那日的事情完全放下?”
      萧冬儿摇头道:“如果说之前我确实亏欠了你,但是那日之后我想你应该清楚,你我之间再无挂碍。”
      李靖慢慢在旁边坐下:“你说过你永远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盟誓的,难道如今竟忘了?”
      萧冬儿平心静气道:“但是我也说过希望你能够好自为之,切莫为着儿女情长,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为什么你不记得这一句呢?”顿了顿又道:“一味停滞在伤心往事里,不是英雄所为!昔日你不是早已对此做出了抉择么?对你而言,我不过是个可以放弃、可以牺牲的女色而已,在你的亲朋故旧、抑或梦想前程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李靖忍不住抓住她的手:“但是我错了,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居然放过了最值得珍惜的,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好不好?”
      萧冬儿并不挣扎,只淡淡道:“覆水难收这四个字你应该晓得,而且你也不会愚蠢到王天下之大不韪,对不对?”
      李靖的手抓得更紧:“为什么你会变得如此无情?”
      萧冬儿居然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李将军李公子,如果我现在哭着喊着求你带我走,你会同意么?你会放下即将得到的功名利禄么?你会忍心让你的亲友们为你的一时冲动付出生命的代价么?”
      李靖松开指头,痛苦的道:“为什么你要把一切说的这么明白?为何不能给彼此留一点回旋余地?”
      萧冬儿又喝了口汤,微笑道:“世事本就冷酷,容不得人逃避胆怯,尤其是对于感情,”说到这里目光越过李靖头顶,飘入无穷远处:“杨广的顾忌远比你多得多,可是对于感情,他从来都不躲闪退避,一直都是勇往直前,因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懂得用各种手段去争取,虽然我到现在为止都不能够同意他的所作所为,但是”声音忽然变得清幽婉转:“在他身边时我并没有意识到,但是现在因为你,我才知道自己确实爱上了他。”
      “不是因为他的权势,不是因为他的皮相,只是因为他值得。而你不如他。”
      李靖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袍角:“ 难道你我之间的过去就只是过去?”
      “它确实只是过去!”萧冬儿意兴阑珊的道:“天色已经很晚了,李将军你还是早早归宿为妙。”
      李靖只觉着心如刀绞,但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再无回天之力,遂无可奈何的站起身来,
      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叹道:“不管你怎么想怎么做,我都会等着你、等着你回心转意,就算是终身不娶也在所不惜!”
      说罢快步奔出。
      萧冬儿摇摇头:真是个榆木脑袋,怎么就说不通呢?转念又忖道:自己口口声声说自己爱上了杨广,但是真的爱上了么?爱没爱上谁的问题还没真正弄清楚,但伤害了谁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确定无疑的事实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纠缠不休。
      次日起身,萧冬儿便将自己手中的权柄全盘转交给裴矩管理,舒舒服服当起精神领袖来了:既然自己对于率军作战没有天赋,又何必堵塞了众多将士的建功立业的机会呢?遥想隋文帝当初的旨意,也不过是借着自己的王妃身份,做个名义上的统帅而已,不见得指望着自己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充其量能够起到弹压住这些老将的嚣张气焰也就罢了!
      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萧冬儿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而且此时身体状况也确实不适合抛头露面,便安下心来停驻在广州城内坐镇。
      裴矩果然不愧为外交能手,不过月余时间就已说服了以冼夫人为首的岭南群雄,更送回了冼夫人等人称臣纳贡的奏章,萧冬儿心下甚是得意,暗忖:原来自己还很有几分知人善任的风度呢!
      这日她坐在院里晒太阳,昏昏欲睡的时刻,院门外骤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就见王义跌跌撞撞的奔进来,没赶到面前就已经倒在地上,居然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挣扎着向前爬。
      萧冬儿越发的迷惑不解,却知道毕竟有非常之事发生了,不然以王义的性情绝对不会慌张成这样,急忙起身来看。
      王义爬到王妃脚边,哆嗦着手臂奉上自己刚刚收到的密函,随即放声大哭。
      萧冬儿茫然接过一看,刚刚在太阳下面晒得红扑扑的娇靥立即变得苍白无血,因为密函上只有一行血书:“王遇刺,请王妃速归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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