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谜藏

4、赞助

　　一周的时间，梧桐没有上门找家明，只是电话联系，敲定了一些合作的具体方案，最后学生会主席出面再次确认，家明和主席先生签了字，握了手，算是确定了合作。

　　家明当下安排专人负责和学生会的联系。其实对家明来说，这次合作是个双赢的局面。家明只提供艺术活动的帮助，因为自己手上本来资源就多，加上需要的经费也确实谈不上什么大数字，家明一点也不为这份「赞助」肉痛。相反，在学校打开了市场，以后不管是员工招聘和名声，都是有帮助的。家明是很会打小算盘的。

　　周六早上，蔷薇飞抵洛杉矶，家明和梧桐一起到了机场，看见人流最前，一名高个美女疾步往前走，梧桐高兴地冲她挥手。

　　蔷薇走过来和梧桐大力拥抱，一边说：「梧桐你又瘦了，你妈知道了一定要说你。」

　　然后蔷薇扭头看家明，看了半天，家明本来泰然自若叫她看，但是也有点不自然，他张开双臂，说：「臭丫头不认识我了？」

　　蔷薇走过去也和家明拥抱：「宋家明你还记得我就不错了。」

　　从机场回去的路上，家明自己在前排开车，蔷薇拉着梧桐在后座说话，一直在问：「在学校好不好？现在住的好吗？是不是吃不饱？还是舍不得？」

　　家明笑说：「你不要烦梧桐了，你看你，有了弟弟，就忘了我这个老同学了。」

　　蔷薇冷笑：「是你忘了我才是，听说开了公司了，有女朋友了。」

　　梧桐略觉得有点醋意。家明却突然发现蔷薇确实变了，她不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虽然还是开朗豪放，但是不在是以前的傻妞了。几年不见，蔷薇更加漂亮了，穿一件小小的上衣，下面迷你裙，高跟鞋，是叫人不敢直视的艳女。

　　梧桐一直像大孩子一样搂着蔷薇，絮絮叨叨说洛杉矶如何如何，家明没有听过梧桐说过那么多话。梧桐的声音并不清亮，也没有什么故作的姿态，所有字都从嗓子里出来，淡淡的，有点沙哑。梧桐说话的时候，嘴巴几乎是不张开的，好像是腹语。但是听着叫人舒服。

　　蔷薇说：「家明，我可是叫你好好照顾我这个弟弟的。」

　　梧桐连忙说：「家明哥挺帮忙的，我学生会……」如何如何。

　　蔷薇笑说：「不用和他客气。」
　　家明说：「是的，不用客气。梧桐，你的舞蹈公演准备的如何了。」

　　梧桐说：「我画了一副海报，其他还没有怎么准备，最近都在排练。」

　　家明说：「还会画画呢？」

　　蔷薇骄傲：「我这个弟弟从小就……」如何如何，大大赞扬了一番梧桐。

　　梧桐有点不好意思，他说：「我这些在专业人士的眼里，都是三流水平。」

　　家明笑说：「不如拿你的海报来，让我也看看，如何？」

　　梧桐想了想，点点头。

　　当日家明和梧桐把蔷薇安顿下来，蔷薇在学校附近联系好了一间小小的公寓，各种设施都齐全，蔷薇很满意。这时候不过下午三点时光，洛杉矶迷人的太阳斜斜照在街道上，三人都觉得一阵慵懒的困意。

　　家明说：「晚上出去吃饭，我请客。现在蔷薇先休息一下，梧桐，不如你去拿你的海报，来我公司找我。」

　　蔷薇和梧桐没有异议。当然家明回了公司，周六虽然休息，但是还有几名员工在赶功课，家明打了招呼，径直进了办公室。

　　家明突然觉得生活太顺意了，事业蒸蒸日上，女友也算合心称意。他伸了个懒腰，歪在沙发里，不一会就睡着了。

　　家明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以后的时光，事业还是成功，设计公司变成了全美数一数二的所在，他和张一同生活，慢慢老去。家明在梦中看见自己头发花白，斜靠在椅子上，和张说话，周围是他们的子孙。

　　家明被一声敲门声惊醒了，他一刹那有一点失神，想起梦中的情景──大概这是最好的生活了吧，但是家明突然觉得不是自己想要的。

　　梧桐回去拿了自己在电脑上画的海报，找了冲印点印出来一份样本，想想看还是背上了电脑。他有点不好意思，梧桐知道自己的设计水平实在不高，虽然这张海报，自己是极力去设计，但是仍然觉得，要是拿到宋家明的眼下，一定是入不了这双专业的法眼的。梧桐有点怕宋家明嘲笑自己。

　　他把海报装在筒子里，到了家明的公司，今天休息，本来以为是没有人还在工作的，但是出人意料，三名员工还在忙着，而且脸上看不出因为加班的疲倦。梧桐走进去敲了敲家明办公室的门，里面没人应答，梧桐似乎听到了办公室里面微微的鼾声，他心里有点抱歉，不想打扰别人休息，但是既然来了……梧桐又敲了下门，他听见里面有人坐起来的声音。一会儿，家明亲自开了门。

　　梧桐愣了一下，他面前这个人刚刚从睡梦中惊醒，头发已经被压得有点凌乱了，脸上的表情还有点迷茫，但是掩盖不住一股英气。家明比梧桐要高几乎一个头，梧桐突然觉得压迫感。他以前没有发现，面前这个人如此英俊不凡。

　　但是梧桐很快收敛心神，对家明说：「打扰你休息了？」

　　家明笑说：「哪里，不小心睡着了，请进。」
　　梧桐把印出来的海报稿拿出来，递给家明，家明接过来打开看，一时间没有说话。梧桐竟然觉得紧张。梧桐一直是十分有自信的人，他相信自己能拿出手的作品，不算最好，也绝对不会糟糕，他试图从家明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来，但是聪明的梧桐一时间却找不到。

　　他只好小心翼翼地问：「家明哥，如何？」

　　家明对设计，对美术有一种天赋，他在接触到和设计有关的东西的时候认真而且专业。他抬头说：「要修改。」

　　家明当时没有说：「挺好的，但是……」或者：「不错啊，但是我觉得……」他很直接，他说：「要修改。」

　　说完他有些后悔了，这样会不会教梧桐难过？

　　但是梧桐脸上丝毫不快都没有流露，他坐直身子：「愿闻其详。」

　　家明点头，将画稿放在桌子上，开始指教：「海报的设计中心在于理念的传达，理念来自于画者本身，还是来自与海报要宣传的活动？我认为是后者。因为海报不像其他的美术作品，它不能挑观众，它要让所有人都能理解其中的内容，而不能像一些画作一样，让人们猜不透，反复回味。你的海报，」家明指了指面前的稿子，「太自我了，完全是按照你自己的品味来的。我承认，在画风上，我喜欢这样的作品。但是作为海报，它是完全不够格的。因为你在故作高深，你把最需要直白表达的内容──舞蹈──抽象化了。你知道，美和内容的妥协，是海报中最难的。」

　　梧桐有被当头棒喝的感觉。他不由得看着家明，家明的话有些刺耳，但是梧桐丝毫没有感觉到。他承认家明的话句句箴言。梧桐一直在用自己的审美眼光要求所有人都赞同自己。一张舞蹈演出的海报，他没有直观体现舞蹈，他画的云淡风轻，他只是想让大家从这些抽象图案里找到舞蹈的感觉，但是他忽略了一点，不是所有人都有空站住，仔细欣赏海报，想想里面要表达什么意思。

　　家明说：「这是不错的画作。我可能会把它挂在墙上。但是我不能把它贴在大学里。明白了吗？」

　　梧桐点点头，终于明白了。他虔诚地受教。从小梧桐对艺术就有特殊的天赋，他懂得什么是美，什么是好听，什么是好看。但是梧桐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他很固执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梧桐突然觉得，自己原来认为得意之作的作品，可能统统都不合格吧，那些舞蹈，音乐，画作。

　　家明本来一直看着梧桐的画稿，等说完了他的意见，他转头去看梧桐，他看见梧桐看着自己在出神。梧桐的眼睛非常漂亮，不是很大，但是黑而深邃，总是有流光浮动。家明一下子觉得不自在。但是他发现：和他如何亲密的人，永远没有这样认真听他说过话。张，从来没有，家明偶尔会批评张的功课，但是张从来不听进去，因为她没有兴趣──就像之前说的，张的兴趣在打扮自己上了。

　　家明突然觉得有点悲哀，一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却从来没有认真听过自己说话。他甚至有点嫉妒和梧桐在一起的人。

　　梧桐想通了此节。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谢家明？他觉得太无力。告诉他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他觉得说不出口。他就是盯着家明看他说话，等到家明说完看自己的时候，梧桐没有转开自己的眼光。

　　梧桐只是不知道，他那时候已经爱家明很深了。
　　梧桐一直是个坦率的人，他和他周围认识的，同样喜欢男人的男生不一样。他坦率，以前有洋人女孩追求他，他告诉对方，自己喜欢男人。后来有别的男人追求他，他看不上，他告诉对方，对不起我不同意。梧桐一直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他从不吝啬感谢别人，他喜欢说「谢谢」，「对不起」，「你真好」这样的话，这次他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他发现家明也在看自己，似乎有点质疑的神色。他觉得有点尴尬，他说：「家明哥……」

　　家明误会了：「梧桐，我不是在批评你，你知道……」

　　梧桐挥手：「我可没有恼羞成怒，你说的都对，确实是我的毛病。」

　　家明笑说：「既然如此就好了。那，」家明轻声说，「在改改，有问题再找我。」

　　梧桐点头。家明帮梧桐把画稿卷起来，他说：「这张稿子送我如何？」

　　梧桐看了下家明，微笑同意了。

　　接下来梧桐没有离开家明的公司，家明颇有兴致地将自己的设计作品拿出来给梧桐看。梧桐看着厚厚的作品集，一张张仔细翻看。家明突发奇想，「看你能不能猜出这些东西的时间顺序。」

　　梧桐重新看了一遍，他有与生俱来的艺术感，明显看得出哪些是较为稚嫩的，哪些相比之下要成熟，他不能一张张都按时间顺序来，只能分出大概的。

　　家明看了一下，确实是这样的顺序，当时刚入大学设计科，虽然之前一直受美术教育，但是刚来国外，一切都如此陌生，画出的作品保守，拘束，到了后来找到自己的风格，才随心如意起来。

　　家明立刻注意到了梧桐的艺术天赋，他听过梧桐的编曲，看过了一张画稿，但是他知道这是个有天赋的小男孩。他饶有兴致：「你不读设计科确实可惜了。」

　　梧桐笑说：「我也喜欢理学，化学就是这样，它有它的规则和标准，我只需要遵从这些就可以。和艺术科不一样，一千个人有一千双眼睛。所以，虽然我都喜欢，但是理科轻松一点。」

　　家明想了想，觉得也是。那些成日在实验室埋头工作的研究生们、教授们，不能说他们比艺术科的人收获地少，只是收获的不同而已。前者循规蹈矩，苦苦追求一个数据。后者则天马行空，为求一个肯定。

　　一个二年级大学生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值得家明重新审视林梧桐了。

　　当晚家明做东，请蔷薇和梧桐聚餐。家明当晚说了很多，也喝了不少，蔷薇梧桐姊弟二人都有好酒量，一席三人相谈甚欢。

　　只是从下午的那一刻开始，梧桐突然心里变得更加古怪了，他欣赏宋家明，尤其是看了他的作品，还有知道他的奋斗经历。梧桐欣赏宋家明这样的人。但是……梧桐心想，他是有女朋友的，即使没有，自己的表姊一直情系在他的身上。

　　梧桐以为自己是很理智的人。他需要从那一刻开始隐藏自己的感情。

　　晚餐结束，家明很绅士地将蔷薇送回公寓。梧桐自己开车回了宿舍，打开电脑本来准备重画海报，但是一时间没有了思路。想想自己构思了几个月的舞蹈团公演的舞，其中大多数都是自己按照自己的品味来编排，梧桐有点茫然，这样是好？还是不好？想这一码子事情的时候，脑子里总是出现下午谈论艺术的时候那张脸。梧桐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家明把蔷薇送到公寓楼下，蔷薇并没有善意邀请家明上去，她和家明太熟了，她推一把家明，说：「快回去陪女朋友，我走了。」

　　家明不由得苦笑。他以为这姊弟俩是一样的潇洒性格，不是我的我绝不强求。

　　回了家，张拉着他问长问短，他回答道是接老同学去了，张不免多问了些，家明突然觉得像蔷薇那样潇洒的性格也非常好。

　　家明说：「那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女孩子，一直当妹妹看待。」

　　张一直受国外教育，不知道在中国，「一直当妹妹看待」这句话有多么暧昧。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男朋友有什么真正的好友，除了同学，就是同事。她想多了解家明，便提出改天请蔷薇吃饭。家明点头说好。

　　中国人，所有的感情联络都是在饭桌上的，不管受了多少年美式教育，要表达对一个人的好感，都是「我请你吃饭」。如此而已。

　　第二天梧桐带着蔷薇办妥了各种手续，所有事情安排好，蔷薇知道这个弟弟没什么心思总陪着自己，便教梧桐自己忙自己的去。看着梧桐开着车匆忙走了，蔷薇深深吸了口气，呵，洛杉矶，没有来之前总是在想像这里的情景，来了之后也不过如此。

　　蔷薇漂亮出众，在校园里一站立刻吸引各种眼光，当然有不少人上来搭讪。蔷薇本来就开朗，与人交际也有两把刷子，过了一会，便有高大的美国青年负担起蔷薇的导游任务来。

　　梧桐对自己扔下表姊不管有点抱歉，但是他知道这个表姊不是一般人物，倒也放心。他前一天晚上一直在思考公演节目的事情。自己写曲的几支群舞也都编好了动作，不过他突然想变了，他想把以前一直走的高高在上的风格改变一下。梧桐找了几位舞蹈团出色的人物商量，他们听了梧桐的想法，倒是十分吃惊。

　　这几位曾经都是为梧桐出色的编舞击节叫好的，今天却听梧桐说要舍去之前他们认为很棒的创意，加入更多流行元素，其中一名女生，玛莎·劳伦斯扶着额头，「你一定是疯了，迪兰，还有20天时间就要公演了。」

　　梧桐坚决地说：「若不能达到最满意，我宁可不演。」

　　玛莎说：「亲爱的，我们是没有问题，左右也没事情做，多排练也吃得消。但是我不能保证其他人也和我们一样。」

　　一名叫威廉的男生说：「一定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你的想法，你告诉是谁，我去踢他屁股。」

　　梧桐说：「没有人改变我的想法，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你们知道，不是所有的观众都和我们的想法一样。」

　　最后梧桐说服了几位，事实上，是没有人能说服梧桐。梧桐认准的事情，大家只能照办。大概是因为他们的确相信梧桐的眼光吧。
　　接下来梧桐大刀阔斧删改动作，几乎是推翻重来，编舞蹈公演也像盖房子，一个动作是一块砖，拆了半边，发现整栋房子即将倾倒，干脆炸掉算了。

　　梧桐的偏执性格这时候起了巨大作用，他意识到时间来不及，白天强迫舞蹈团近四十多名舞蹈演员不断排练，晚上回了宿舍自己关在屋子里抱头想动作，写音乐。这样持续数天，梧桐几乎忘记了蔷薇这个表姊，当然，他一时间也忘记了宋家明。

　　直到想起海报和其他舞台设计的时候，梧桐才叫苦连天，想起也许宋家明能够帮忙，但是梧桐可悲的自尊心告诉他自己，不能去求别人，只好一古脑扛下来。

　　反倒是蔷薇觉得不对头了，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见到表弟了，按理说她初来乍到，梧桐应该陪着她才是。可是每次蔷薇拨电话去找梧桐，梧桐不是在排练，就是闷在屋子里。终于有一天蔷薇杀上去，猛敲梧桐宿舍的门，梧桐的室友光着上身开门，看见一名东方美女在外，脸上有点怒色，一时间乱了手脚，「迪兰，是找你吗？小姐，你找谁？上帝，我还没穿衣服。」

　　待到佛雷德先生穿了上衣从房间里走出来，蔷薇已经在梧桐的屋子里了。蔷薇看见弟弟抱着迷笛键盘写音乐，旁边一大杯咖啡，梧桐看起来略有憔悴，想必是累着了。

　　蔷薇详细问了梧桐的工作量，一个电话就要把一堆事交给宋家明。梧桐想要阻拦，被蔷薇一句「不许说话」吓了回去。

　　彼时阳光正好，家明偷得半天闲，正靠着椅子端着画板随手涂鸦，蔷薇电话来了说明意思，若是别人，家明一定鼻子里重重「哼」一声，说一句「我没空」，但是这次却只是说：「没问题，你让梧桐来找我。」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蔷薇，还是为了梧桐。

　　一会儿蔷薇和梧桐就来了，梧桐报以歉意笑容：「家明哥，真不好意思，实在忙不过来了。」

　　家明还端着画板，假作不在意：「你们学生会没有人能帮你吗？」

　　梧桐说：「我宁愿亲力亲为。」

　　家明凑过去说：「那怎么找我来了。」梧桐脸一下子红了。

　　蔷薇在旁边冷冷地说：「宋家明，你少废话。」

　　家明是拿蔷薇没办法的，他只好放下画板，对着梧桐说：「来，告诉我你的想法。」

　　梧桐叹口气：「时间紧到这个地步，还有不过两星期就公演了，我不求完美，只求基本标准。」

　　家明摇头：「敝公司作品向来要求完美。」

　　梧桐说：「如果贵公司对免费的工作也要求完美，我当然欣喜不尽。」

　　家明眨眨眼说：「既然如此，就请部长先生将舞台设计这件事完全交给敝公司，我们不会让你失望。」

　　宋家明亲力亲为，果然没有让梧桐失望，在公演前三天便完成舞台装饰，巨大的背景墙让梧桐咂舌，他心里知道这一面背景墙就所值不菲。何况家明一并将舞台的灯光问题全部解决──对梧桐来说，灯光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其他舞美。若是其他什么事情，别人帮助了他，梧桐不会那么高兴，但是眼看灯光问题也解决了，家明还带来一位灯光师介绍给梧桐，梧桐脸上的笑意完全藏不住了。

　　玛莎在一边捅梧桐，「迪兰，那是你的男朋友？」

　　梧桐瞪她一眼：「去你的，那是我姐姐的朋友。」

　　玛莎惊讶：「真的？异性恋？可不可以把我介绍给他？」

　　梧桐头疼：「上帝，他是我姐姐的。」

　　梧桐心里突然一阵发酸，他想，如果……还没有想下去，自己就打断了对他来说奇怪的想法。

　　梧桐上前对家明道谢，梧桐甚至有点激动，他似乎是把舞蹈团的事情当作事业了。他一直在笑，家明从来没有见过梧桐保持超过十分钟的笑容，甚至没见过梧桐笑的时候露出牙齿，今天却见到了，家明眯着眼睛，觉得这个小男孩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接下来家明见识了梧桐的威严，舞蹈团开始转到舞台正式彩排，梧桐双手抱胸站在舞台前面，脸上十分严肃，梧桐要求严格，一点不满意就重来，家明坐在观众席看着台上的梧桐，梧桐嘴唇抿着，眼睛灼灼盯住舞群，每一个动作他都不放过，不时会大声提醒，「埃里克斯！你的位置！」，「玛丽！动作错了！」家明甚至有点诧异，他没想到梧桐在一班美国人的心中如此有威严。

　　不过家明不知道，出色的舞台设计也激励了舞蹈团的士气，有人对梧桐说：「这是我见过嘴漂亮的舞台。」

　　梧桐站在舞台的前面，头上灯光直射下来，他深深吸了口气，他预感到这场演出的成功。

　　彩排结束后梧桐本想再与灯光师商量，但是眼角一斜，看见了家明还坐在下面，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梧桐只好叫大家解散，走下台去，冲家明一笑。

　　家明问：「还能入法眼？」

　　梧桐说：「简直完美。」

　　家明站起来，说：「那就好。」他甩甩手，显然是坐的时间太长了，「吃饭去。」

　　梧桐说：「好。」说着掏出电话，「我叫上蔷薇。」

　　家明看了他一眼，说：「也好，」然后也掏出手机，「你们还没见过我女朋友吧，安吉拉张，她早就说要见见蔷薇。」

　　梧桐脸色一变，但是即刻就恢复正常，但是这神色的变化逃不过家明的眼睛，梧桐说：「也好。」

　　家明用中文说：「还是你觉得不应该带上她？」

　　梧桐神色自若，用英文说：「当然不是，我还没见过她，不是吗？」
　　家明笑笑，把张也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