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凌波轻舞

2、回首往事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是属于人们常说的青梅竹马的那种，如果非要给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划一个范围的话，那时间的长度已经超过十个手指头了。从他随父母调动来到这个城市起，他们就住在一个大院里，在半大不小的年纪里，他们相伴着走过了少年和青年时代，如果不是那件事的发生，也许他们还要像他们的父辈们一样相伴到老吧。
　　可是现在，他们分开的时间已经比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了。
　　在懵懂无知的少年时期，他们是朋友是玩伴，在同龄孩子们的战争游戏中，他们从来都在一个阵地；在青涩单纯的青年时期，他们是知己是兄弟，相互隐瞒在学校中闯下的祸；可是他们都还没有走完青年时期，他们却变成了仿佛难以相容的水火，用有如巴以冲突般战火纷飞的模式相处，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时隔那么多年，他们终究还是成了陌路。方铮呆呆的望着宝马消失的方向，水火终究难以相容，分开那么多年，他又回到这里，是故地重游还有又想亲手撕毁什么？如今的自己还有什么可供他撕毁的吗？苦涩慢慢在嘴里蔓延，那时的回忆再度开启••••••
　　方铮的爷爷是军人，走过中国最黑暗的抗战时期，为新中国的成立抛过头颅，洒过热血，所以在新中国成立后，以一代功臣的身份，在军中担任要职。一生耿直正气的爷爷，并不是一个好父亲，他将在军中的一切带到家里，那种属于军人特有的固执，使得父亲完全没有权力选择自己喜欢的事业，他只能从军，因为爷爷认为军人的孩子，自然也只能是军人，理所当然的要为国家贡献自己的一切。所以，父亲带着对自己梦想的遗憾成为了一位军人。因为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因为他出生时爷爷已经去世，更因为他长的像母亲，由于两个哥哥年纪相差太大，所以父亲对他的溺爱，已经到了泛滥的程度。十岁时，因为父亲高升，父亲带着他和妈妈一起调到了这个城里，在同一个机关大院里，他认识了萧然。
　　从见面那天开始，他们就仿佛天生是一对，有着绝对的默契。
　　萧然是家中独子，又因为出生在军人世家，性子难免霸道，可他确是绝对的军事将才，在大院中他是孩子王，玩战争游戏时，他有权力选择他想要的人和他一伙，没到这种时候，就是方铮最高兴的时候，因为他总是第一个选他。
　　那时的日子，每天都被快了包围着，从那时起，方铮的眼里就已经印下了他。
　　后来，疯玩的两个孩子相携考上了军医大学，从认识起，他们就没分开过。
　　告别联考，不入大学校园的日子，对于他们这些刚刚在联考中脱了一层皮的学生来说，无疑是最美好的时光。没有联考压力，没有父母的约束，有的只是自由支配的时间和宽松的零用钱。因为他们都属于高干子弟，家庭环境更是优越，所以在金钱上他们更加宽松。在别的学生都争先恐后的挤入学生宿舍的时候，他们早在父母的安排下住进了８０平方米的套房中，舍不得他们累着，更是从洗衣机到电冰箱应有尽有，而方铮的妈妈甚至想为两个少爷请一个保姆好照顾他们的生活，因两个孩子担心是妈妈安插的眼线坚决拒绝了。
　　有时方铮常常在想，如果他们的家庭环境不是那么好，没有那么好的条件，甚至苦一点，只要没有能力为他们提供能够住在一起的条件的话，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因为那么近距离的接触而失了一颗心。虽说合宿的后果是自己一身伤痕累累，可是方铮还是不得不承认，那段与他朝夕相处的日子，是自己此生中最甜蜜的时刻。也正因为那段日子，才让他撑过了那段悲惨的日子。
　　起初的日子只能用狼狈来形容，洗不干净的衣服，乱七八糟的环境，生活的一切对于两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而言太过沉重，自己因为是幺子，所以难免娇气；而他，则因为是独子，所以有些霸道。他总是命令他洗衣服，搞卫生。而他自己则在生活上时时处处保护他。一个可笑的家庭分工就在打闹、嬉笑中渐渐形成。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当方铮渐渐习惯萧然出现在他生活中时，萧然对于它的存在已经变成必不可少的了。自己的优柔寡断与上萧然的霸道，就变成了干柴烈火，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情况已经失控了。
　　再好的友情在碰上爱情时，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们之间的自以为坚固的友情只因一个女人的出现就崩溃了。
　　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娇小可人，一双大大的黑眼睛，经常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那个时代，女子念医科已是很少的，更何况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她的出现，令当时念大三的他们大吃一惊，准确的说，对萧然而言是惊喜，对他来说，恐怕只能说是惊雷吧。
　　那个女子一点点的接近他们，一点点的侵入他的领地，在萧然的眼神中，方铮第一次感到恐惧，那种恐惧是对于他的认真和自己不该有的嫉妒。生活在恐惧中的日子，令他觉得惶恐，他抗拒自己的感情，又不能允许她的靠近。他不能爱她，又不允许他爱别人。所以，纵使她是个美丽的女子，他对她也没有任何好感，她只是侵入他领地的入侵者，他对她充满敌意，草木皆兵。
　　可命运的可笑之处正在于它的出其不意。上天在他们之间开了个大玩笑，在极短的时间里，给了他当头棒喝，用最痛、最狠的方法将萧然活生生的从他的生命中剥离，那血淋林的日子啊，让方铮不止一次的想要去死去。
　　那令方铮神魂颠倒的女子，看不见萧然的浓情蜜意，看不见他冰冷的眼神。最后却向自己表白，当那粉红温柔的唇覆上自己的时，那种震惊令他猛地将她推开。他没有听完她所谓的爱的告白，他只是愤怒的看着她。就在他已经放弃想要成全他们的时候，为什么命运还要跟他开这种玩笑？她既然不喜欢他，那他之前的牺牲算什么？头脑中奔腾的愤怒燃尽了他的理智，为什么她不爱他？
　　狠狠的拒绝她，指责她，只是因为她不爱他。看着她那双仿佛映着湖水的眼睛慢慢盈满泪水，那一瞬间，方铮才恍然醒悟过来，他并不是判官，没有资格去指责一个与他有着相同命运的女子。仓惶的逃回家，躲在自己房间时，方铮像崩溃了般大哭，为自己不为人知，不能见容于天地的爱感到悲哀，既然不能爱，老天为什么要让他们相识？既然那么辛苦，为什么自己却还是放不了手？哭完之后是大笑，笑他那可怜的“情敌”，在受尽自己的百般冷落后，居然还会爱上她，如此典型的三角恋，居然在他身边形成。可怜的自己，可怜的她。他们的爱都注定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
　　他注定要背负着爱的十字架身陷于地狱••••••
　　命运的巧合再一次在他身上得到验证，虽然可怜她，但却不能容许她得到他最爱的人，方铮希望她永远的消失，可是却没有实施的勇气，只能想想而已。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幻想着没有她的日子，他和他又回到之前那种亲密无间的生活。不知不觉竟然谁找，再睁开眼时，居然已是隔天的日上三竿。
　　讶异于自己的好眠，自从出现这个女子后，他就一直睡不好，可昨天居然安眠的睡到自然醒。冷清的房间中似乎少了什么，坐在餐厅喝着牛奶时才想起，萧然昨晚好像一夜未归？
　　还来不及担心她，那个如风一般的男子已经甩门回来了，青黑的脸色看得出来已是不悦至极。
　　方铮心中虽然纳闷，但表面仍是不动声色的喝着自己的牛奶，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很自如的收放自己的情绪，不再是当年喜怒皆形于色的孩子。
　　萧然在甩了门以后就只是望着他，那双眼睛似乎带了凶光，像是看着他的敌人一般，跟他认识那么多年，他从未用这种仿佛要吃人的眼神看过他，心脏的位置一阵挛缩。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单纯的问话，可那表情却是咬牙切齿，仿佛已经认定了他是罪犯一般。
　　如果不是出生在和平年代，方铮会以为自己这个无辜老百姓被□□诬陷为□□呢。心中顿时倍感委屈，“她不是都说了吗？你还来问我干吗？”
　　“我现在在问你！你到底对她作了什么？为什么她会进医院？”
　　医院？“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去问他啊？还是她已经跟你说了，既然已经跟你说了，你还来问我干什么？莫名其妙！”
　　“你怎么能那样对待一个女孩子！”
　　“我怎么对她了？我不喜欢她不犯法吧！”
　　硬是挣开被他钳住的衣领，如果开始还觉得有一点委屈的话，现在他就只剩下愤怒了。
　　“你居然拒绝她？她有什么不好？”
　　“你有病啊！你喜欢她我就一定要喜欢她吗？放开，我要走了。你慢慢发神经吧！”
　　说完，方铮甩开他，往房间走去。
　　可还没走到房间就被一股力量甩了出去，跌撞在墙角的他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痛！
　　老天，那些小混混们害怕的掌力果然很惊人。
　　“你还是不是男人！居然做出这种事？”
　　扶着脸颊的他，顿时防线崩溃。“我不是男人行了吧！”
　　说完慢慢的爬起来，看都没看他一眼的往房里走。自己还是男人吗？爱着同性的自己还是男人吗？不是了吧。
　　“你！”
　　拳头如暴风般的砸在他身上，好疼。
　　“她只是爱你，你为什么要伤害他？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根本不配当我兄弟！”
　　边打边大骂的萧然，那如烈火燎原的怒火狠狠的烧毁了一切。
　　方铮觉得心已经碎了。
　　没想到第一次尝到心碎的滋味居然是在这么不堪的情况下。爱上他的自己真的错了吗？也许错了吧，不然他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可是既然不该发生，为什么自己却还是扼制不了那如潮般的情意。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的过程那么轻巧，甚至让人无所觉，还没来得及发觉它的轨迹就已经消逝，原来眼泪也是这么悲惨的东西。
　　后来呢？
　　那些悲惨的记忆方铮有些记不清楚了，只是依稀的记得父母的怒容，同学的鄙夷，以及那数也数不清的控诉。唯一清晰的是那来自他眼中不加掩饰惊愕与厌恶，还有他不告而别那晚揪心的疼痛。
　　那些悲惨的记忆，现在已经变成很久远的存在了，虽然一直以来不敢去触摸，可是现在想来，自己原来也可以那么坚强。一向软弱的自己居然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活到了现在。这是不是代表着有关他的一切对自己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是奢望，那他也希望是真的，有他的日子太悲惨了，还不如过着没有他的日子，那样起码心脏的位置不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