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归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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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佑三年春，北疆。
黄云断朔吹，白雪拥沙城。片片飞雪撒入人心，吹不停的是四境的风，营帐中烛影晃动，风往哪边吹，就向哪边倒。吆喝声掺杂着酒杯碰撞的声音，准备迎接岁首。
楚序时一手撑头居于高位，沉声看着眼前之景，无意识的摩挲着右指。热闹的气氛仿佛在他身边绕了个圈。
帐幕掀起，一人从侧边悄然进入，霎时便到了楚序时身侧，颔首请示后，缓道，“主子，京城消息来报，陛下不日便召您回宫，具体情况尚未得知。”
“无事，去了便知，你跟我一起，即刻启程。”楚序时道。
“得令，我这就去准备”昭洵一脸正经的说。
“可惜了，还以为能在这儿过年呢……”楚序时思绪被拉回营帐中。
事情来得蹊跷，更况在大年将至急召入宫，莫非是他皇帝觉得楚序时要谋反?楚父三年前，金沙川一战，尸首分离，死无葬身。纵然他楚序时有天大的本事，黄沙皑皑，广漠杳无穷，他只能认为，吹起的每一粒沙子，都是父亲存在的证明。
宴会至半，楚序时揽了氅衣，掀帘出帐。
“昭洵，陛下有说，为什么偏要此时回京吗?”
“未曾，属下也曾派人打听过，不过口风很紧，问不出结果。”昭洵应。
“原来如此，”楚序时转身将佩剑一拿，“走吧。”
厚雪的黄沙原来是这般素白。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来的北疆，不清楚这是第几个年头，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成了大将军，落雪遮住了记忆中的面庞，也笼住了回家的路。
匆忙赶至京城，昭洵看起来不错，不过楚序时不似这般自在，眼底是遮不住的疲惫。
“回府。”楚序时吊着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阖眼静坐。
昭洵并不稀奇，知道楚序时这是又梦魇了。便不再多言。
不多会儿，马车便停在楚府门前。
“辛苦了，走这么远，多谢您了。”昭洵说着，便递出些银两送入车夫手中。
“老夫的荣幸才是，这……”车夫手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颤颤的悬着。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老人家收下便是，这一路上多亏您了。”楚序时笑着，按下车夫的手。
送走了老者，二人立于堂前，这些年兵符确实是在楚序时手里，但他多次平定蛮夷有功，几尽甚者更是命悬一线，实打实的刀尖舔血，于情于理，都不应该为这个。
楚序时不愿去想，他本就打算好了，一辈子待在北疆。能战死沙场也算与父亲团聚了。即便那里有大漠，有长月，有家。
本就没睡个好觉的他在这会儿更显疲态，整个人就是要横死过去也不叫人意外。“我歇息会儿，来人便遣散了去。”留下这句话时，楚序时已走出堂门。
说来也奇怪，楚序时入睡后好一阵都并未有人登门拜访，偏偏就他刚睁眼，大门便被叩响。“主子，我去看看。”昭洵也觉得意外。
他忙去开门，可和门外之人比，还是慢了一步，“怪了，没人！”昭洵大喊道。只剩下一封别着粉梅的信躺在府前，外面却静的像从没有人来过似的。
“一封信，主子。”说着昭洵把信捡了起来，又回来递给楚序时。“哟，这信还带花呢，难不成是哪家姑娘写给您的！”昭洵又一惊。
“那就不知道，是哪家姑娘了，动作这般迅速。”楚序时不经意间流出一丝笑颜。
“拆来看看。”他正假意准备和昭洵一同研究研究信中内容，登时，一支箭飞来，将信碎在楚序时手里。他也不躲，就这么盯着箭飞来的方向。
早在出弓的一瞬，楚序时便觉查到了，可他偏不躲，不信罢了。
“天公不作美，看来这信你是没缘分看了，我自个儿拼好再看。”楚序时嘲道。
“真不是，主子只是巧合罢了，别不信我啊，好吧好吧，我不看就是了。”昭洵气鼓鼓走去后府，打点必要的东西。
楚序时跟勾魂一般，拿着箭发愣，转而又低下头哂笑。半晌，握断了箭。
来人像飞鸟一般，不见人影，只觉风动。算得上在片刻间就离开了原处。
昭洵走后，独留楚序时一人，从衣中掏出帕子将手擦拭了下，俯身去拼那成了两半的信，和散落一旁的梅。
即便有些皱痕，信纸上却是端正的现着二字，“安好”，未曾写明来人是谁。
楚序时捏着信，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弧度，推门而入，将它放入了柜边的抽屉。屋内燃着一支安神香，烟就这样萦绕在房中。
良久，楚序时沉吸一口气，缓然吐出，“时候不早了，是该入宫了。”
京城仿佛跟几年前的京城不大一样了，说不上是为什么。
朱红高城台，铜黄琉璃瓦。檐角随处可见的灯笼昭示着即将到来的一年，今年确是更冷了。
皇城风雪催人老，一步一止，前路漫漫。
大殿之内，楚序时叩首，“臣，楚序时，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匆忙召臣前来，所谓何事？”
“无他无他，”宋煜道“这不是年关将至，朕念你一人在何等远的地方，不是一起过个年吗。”
“多谢陛下抬爱，不过臣在北疆挺好的，有劳陛下挂念。”楚序时逢场作戏的本领一绝，似笑非笑的眸子里映出堂上人的身影。
“如今你这等功绩，可称得上京城多少女儿家的心上人。如何，楚爱卿可有心意的姑娘?也好早日成家。”宋煜盯着楚序时，正意发问。
“未曾，微臣终日远居边塞，一个只知打杀的莽夫罢了，不知还能入哪家姑娘的眼？”他眉眼之间如同死水一般的沉静。
“如此，那便搁置一段时间吧，爱卿如若真是心有人选，只管给朕说便好，朕亲自为你们赐婚，便不会有人敢怠慢了去。”宋煜笑道。
“微臣先谢过陛下恩典。”楚序时又是一礼。
“你这么些年没回来，估计都不认识京城了吧，这些天你不必分心其他事，好好儿的转上一转。”宋煜直言。
“多谢陛下”楚序时再次规规矩矩的行礼，便出了宫。
是有些时日不见故人了，楚序时心头越发的紧。他敢肯定，今天敢拿箭射他的，只有他一人。可为什么不亲自来见呢?
罢了，追究那么深作何，他终归有他的原有。他信。
恍然抬头，楚序时已经走到了府上。正欲踏入门时，一驾马车顿时横在身前。
从里下来一位身着素衣的公子，斗篷还在身上未拿下来。
“楚大人。”沈从玉道。
楚序时身子顿了一下，他头一次碰见声音这么像的人，不，不光声音，连样貌也有三分。
楚序时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青天白日怎么能出现幻觉。脚上便没停下。
“楚大人，别来无恙。”沈从玉仍是温润的叫着楚序时。
可他错了，一开始就错的彻底，那人记忆里只与他“楚兄”相称，接手北境军时早已与他分开，至少，他还未听过一句“楚大人”。
楚序时并不打算理会，头也不回的往府中进。
“兄长大人命我来应你。”沈从玉将声音略微提高了些。
楚序时登时起了兴致，偏头道:“哦?你口中的这位兄长，所谓何人?”
“兄长自是沈归朝。”沈从玉答。
“既然知道我回来了，他为何不亲自来接?”楚序时追问。
“兄长大人公务繁忙，自是与大人不同，还望大人见谅。”沈从玉
楚序时不再搭话。他曾听过沈归朝有过一个弟弟，可并不知道名字。
“兄长大人说……”
“不必了，他爱说什么说什么。今日不巧，身体抱恙，不送。”虽说送客，言语间确是赶人的意味。
楚序时确定沈从玉离开后，定了定神，还没迈脚，心脏忽然间急剧收缩，淡淡的檀香随着声音一同传入，竟片刻间忘了呼吸，楚序时一惊，猛然转身。
“楚兄，好久不见。”
此话像一颗定心丸，姑且稳住了楚序时的仪态。
撞入眼的，是冬日里比雪更艳的沈归朝，一袭白衣抚扇而立。
便是故人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归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