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莫比乌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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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在一阵极强的失重感中睁眼，她再次平躺在了宿舍的床上。
宿舍里空荡荡的，隔壁床下也没有朴林总是窝在椅子上看剧的身影。
手机上显示着早上十点。应许皱眉琢磨着这个略显奇怪的时间，明明前一秒在图书馆表演跳楼时还是凌晨，现在就变成了上午。
她打开了空空荡荡的群聊，看着对话框里自己孤零零的三条“有人吗？”，不禁气不打一出来，狠戳了几下屏幕，在群里连发几条。
“怎么都不回我消息呢？我是狗不理吗？”
“怎么都不回我消息呢？和我聊天很丢人吗？”
“怎么都不回我消息呢？手机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应许发完仿佛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也不理会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反应和消息的手机，畅快地翻身下床准备再去一趟迪士尼一探究竟。
下一秒手机响起了三天以来第一次听到的消息音。
【群聊】
立川一枝花：？
应许使劲眨吧了几下眼睛，确认这不是幻觉。好消息，一位队友上线了。坏消息，在线发疯被队友看到了。
半个小时后，应许和言夏坐在校园湖边的长椅上，人手一杯热咖啡捂着，互相震惊而费解地望着对方。
“你说这是你进副本的第一天？”这是应许问的。
“你觉得你可能是npc？”这是言夏问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应许面无表情地推开言夏凑过来好奇打量自己的头。
“准确来说，这是我进副本的第三个小时。”言夏补充，“你再不来，我下午就要去游乐场打工兼职了。”
言夏拿出上午在自己宿舍里找到的一张传单，指着上面的地点道，“我的任务是每天下午四点后去这里兼职。”
应许接过传单，看着上面印着花里胡哨的一行字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迪土尼欢迎你！Welcome to Ditney！”
好家伙，还带英文配套翻译的。
“副本挺贴心，还附赠了我一份员工守则。”言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纸张递给应许，画面甚是赏心悦目。
应许用自己跳完楼没来得及洗的脏兮兮的爪子接过，展开读了起来。
“这不是测试，接下来你将看到第822号正式副本任务发布。
副本名称：立川大学…鍨??鈽呮〃閿濐剟…立川市怪谈回忆录
副本任务：前往迪土尼完成一次愉快的兼职
附赠：《迪土尼员工守则》（详见第二页）
以上，副本最终解释权归杜马所有。”
应许下意识伸手向言夏索要第二页纸，言夏却侧身撑着额头，笑意盈盈地望向她，不发一词。
“我长得很好笑吗？”应许摊开的手掌又往前挪了一寸，示意言夏别磨叽赶紧给线索。
言夏也摊开手，轻轻地将手覆在应许掌心，形成一个离十指相扣就差一步的动作。他凝视着应许，声音和动作一样轻柔：“应许，交换。”
应许冷笑一声，遂毫不犹豫回握住上方的手，狠狠来了一个十指相扣的动作，拽着言夏凑近自己问道：“真的想听？”
言夏镇定点头，就是耳朵看着有点红。
应许，一个热衷于观赏纯情小男生脸红的女流氓，得寸进尺继续贴近身旁的人的身体，手臂环上他的脖颈，贴在他耳边轻笑道：“那你不许告诉别人。”
言夏的脸也开始红了，但仍然作点头状表示保守秘密。
应许见自己的流氓行为获得大成功，不由得心情大好，没忍住额头顶着他锁骨处蹭了蹭，笑出了声。
这下言夏彻底当机了，可疑的红色从脸蔓延到了脖子，僵硬地任由应许抱着。
“我不来自高因，我不来自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城市，”应许把头埋在言夏的脖颈处，闭上眼，轻飘飘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在另一个世界里名为立川的城市出生长大，考上了立川大学，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学生。有一天我一觉睡醒，世界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应许猛吸了几下言夏身上好闻的味道，恋恋不舍地把头从他身上挪开，拉开距离正视着他，深呼吸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认识你，不在真理小镇，也不在你第一次见我的除鬼副本……”
“我在立川就认识你。”
应许曾经暗恋隔壁物理系的校草。
校草喜欢打篮球，应许会午饭后从食堂绕远路去篮球场散步。
校草总是掐着点冲进公共课教室发现没位置，应许会把占座的书默默挪开示意他可以坐下。
校草天气好时喜欢在草坪上晒太阳，应许会装作路过在他面前昂首挺胸走几个来回。
也许是刷脸熟次数多了，校草有次终于叫住了应许，有些犹豫地开口，“同学，请问……”
应许没等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无情步伐。她追男生刷脸熟信手拈来，但是一到了真情流露环节就有如鸵鸟埋沙般闪避。
堪称行动上的巨人，思想上的矮子。
她很难再精准描绘出当时被叫住那一刻的心情，究竟是惊喜更多还是胆怯更甚。但在那之后，她有意避开了校草出没的所有路线，再也没在校园中见过他。
得知自己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应许还颇有些惆怅地叹息，当初就该再去看校草一眼，这么好看的脸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
但是她的确见到了，就在一刻之前，在这个有无数疑点副本的校园教学楼前，这张好看的脸在乌泱乌泱的学生中一眼找到了她，欣喜地望向她，穿过拥挤而混乱的人群径直向她走来。
他定定地站在应许身前，单手抱着教材，另一只手护着她怕她被周围急着赶课的学生撞到，眼睛闪着星星，语气藏不住雀跃地叫着她的名字，“应许。”
应许用眼睛描摹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轻道，“言夏。”
时间再往前调，应许在穿越后第一次见到言夏，是在一个大型除鬼副本里。彼时已经到副本的尾声，各路鬼怪纷纷狂化开大，全副本遍地是被鬼追着揍和追着鬼揍的人。
言夏是后者，抄着地上随便捡来的钢管就敢往鬼身上一顿输出，战斗力强到过往路人纷纷咋舌围观。
应许正准备去另一头支援王尔，匆忙路过烟尘四散的揍鬼场景，无意间向人群围住的正中央一瞥，霎那间恍惚地立住，不知今夕何年。
她看到揍着揍着，言夏的眼角开始逐渐变红，眼睛慢慢变得湿润了起来，还时不时在战斗间隙吸了吸鼻子。
他在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但是揍鬼的动作还是依旧狠辣。
所谓哭得越狠，揍得越凶。
直到他干净利落解决最后一只鬼，掸了掸身上的灰朝着围观群众走来，围观群众被他还没来得及收住的煞气和略显凶狠的眼神吓退了半步。
只有应许还愣愣地停在原地，看着尽管他吸着鼻子红着眼睛，但还是极有礼貌地问自己，“你好，请问你有纸巾吗？”
应许如梦初醒，掏出自己口袋里皱巴巴不知放了多久的纸巾递给言夏，忍不住开口，“你没事吧？”
言夏道了声谢接过，神色依旧极淡，轻轻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尘螨过敏，谢谢你的纸巾。”
说完好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他低头看着应许，应许也打量着他，两人一时无言。
应许那时可以完全确定，这个世界的言夏并不认识自己。但就是那时起，她在本能的泄气和疑惑里，生出了一股奇异的不甘与希冀。
两个世界有如互为倒影的莫比乌斯环，纯白而毫无破绽，直到应许发现有个人和自己同样身处于这个扭曲的故事里，好似洁白环带上唯一一只攀爬的黑色小虫。
但是他不再认识她，他依然心安理得地、平静地、不带任何焦灼与困惑地活着。
应许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不允许只有自己在面对这样漫无边际且令人痛苦的困惑。
她是真实的人吗？她从小生活的城市之下是坚实的钢铁与松软的土壤吗，还是说一切都只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冷冰冰的数据流？
她的爱憎，她的喜怒哀乐，她纷杂的情欲与记忆是产生于自己一米七零的小身板上顶着的那颗大脑吗？又或者，这颗大脑只是在另一个世界中的缸里被孤零零地浸泡着？
应许的困惑在意识到言夏不认识自己的一瞬间达到了顶峰。她满心怨恨地想，凭什么只有自己在承担这一切呢，她要把他也拉下水，邀请他和自己一同品尝命运无常的苦果。
于是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午，在这条长椅上，她把言夏拽进了她的秘密。
应许满意地看着言夏素来一切尽在掌控的表情里出现了一丝明显而长久的惊讶，她试图悄无声息地抽离两人交缠的手，却发现对方依然没有放松手上的力度。
“是不是觉得我疯了？”应许问道。
言夏摇摇头，面向应许陷入了沉思。
冬日正午的阳光均匀地铺洒在湖面上，两人共享着一条长椅，十指交缠互相贴近的姿势仿佛是立川大学里最普通不过的一对情侣。
应许放缓呼吸，眯着眼感受阳光在眼皮上流淌的温暖，耐心等待着言夏的答案。
彼此沉默的十几秒有如世纪一般漫长，直到言夏终于好似回过神来一般，倾身靠近应许。
言夏空着的那只手作遮挡状撑于应许的眉眼上方，铺天盖地的日光下唯独她的眼睫独占一片阴影，沉静执着地望着他。
他的手轻轻覆住她的双眼，掌心传来睫毛扑闪的触感好似蝴蝶在胸腔中扑腾。
在愈演愈烈的心悸和再次转红的脸颊怂恿下，他轻声问应许，
“在另一个世界，我也像现在这样喜欢你吗？”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莫比乌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