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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花时节又逢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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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个是三姑娘及笄礼,一个二个的眼睛放亮点,别漏了个什么物件,被主君娘子瞧见了,仔细你们的爪子。”侯府大丫鬟绿茵坐在亭子里,擦拭金银碗筷,其余奴仆皆是忙得晕头转向。
韩侯府内张灯结彩一片热闹,府前宾客盈门,来往马车络绎不绝,无一例外全是来祝贺三姑娘韩熙颖的。各家夫人坐在水榭楼台厅堂上,领着自家哥姐听戏,妇人们与熟识的说着话。正中央的紫檀木八仙椅,坐着兵部尚书张家娘子,她正拉着韩侯夫人说体己话。
“我瞧着三姑娘的亲事也没有着落,不知韩侯可有人选,是哪家?”张家娘子十分好奇,花团锦簇的紫色绒毛袄子,做工十分精巧,金线钩织的绣鞋,透露着富贵气。
相比之下,韩侯夫人一身素净雅致的黛青色袄子,端庄大方,胸前挂着成色极好的绿翡翠吊坠,她慢慢抿口茶,开口道:“我家老爷暂时看上陈将军的次子,不知老爷是怎想的,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她笑着说。
“夫人说笑呢,我们做妇人的看贤婿不准,还有谁看得准。”张娘子话音刚落,满堂欢笑,个个聊得更加起劲。
“陈将军夫人已入席。”绿茵走到韩侯夫人边,凑到耳旁小声说道。
听完绿茵的话,韩侯夫人连忙起身,对张娘子说:“张夫人慢慢品茶,那边还有事,我先过去了。”话罢,她提着裙摆朝庭外走去。偌大的芭蕉叶遮盖在木雕的亭子上,陈将军夫人刘氏,坐在亭子里,一旁站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
韩侯夫人瞧见心里万分喜悦,“快去找三姑娘来见客。”她对身旁的绿茵说,绿茵急忙朝院子里快步走去。
“刘家姐姐。”韩侯夫人走入亭子里,坐到刘氏身边亲切叫道,刘氏也殷勤回应,二人谈论着家常琐事,直到三姑娘韩熙颖来到。
刘氏看见一身淡粉色芙蓉花袄的韩熙颖,她仔细上下打量着,“三姑娘越来越漂亮,长得可谓是出水芙蓉。”她越瞧越满意。“夫人谬赞了,熙颖不过是有些姿色罢了。”韩熙颖缓缓开口。
“陈昭,快来见过韩侯夫人。”刘氏朝一边的少年说,少年披着一墨色大氅,在满地霜色的庭院中显得清冷贵气,“陈昭见过韩夫人。”他行礼问候。韩侯夫人原以为陈家长子瞧不上她家女孩,怎料陈夫人自己带长子上门来相见,心中更是高兴。
“好,这孩子长得真俊俏。”韩侯夫人夸赞道,韩熙颖一直盯着他看,陈昭不动声色地别开头去,回避韩熙颖的目光。这时下人端着菜肴路过,陈昭没注意避让,翠绿色的菜羹洒在他月白色袍子上,翠绿色的菜汁浸满衣裳。
“奴婢有罪,公子恕罪。”婢女跪在地上,手上还捧着菜肴。
“糊涂东西,仔细你的脑袋。”绿茵一巴掌扇在婢女的脸上,婢女吓得瘫在地上,不敢出声,“行了,找个人牙子发买了,别在这碍眼。”韩侯夫人出声,那婢女被几个壮丁拉下去,嘴里还嚷着恕罪。
“让妹妹见笑了,府上新来的丫头,什么都不懂,实在是抱歉。”韩侯夫人看了眼刘氏,又看向陈昭,“绿茵去找件大少爷的衣衫,给陈公子更衣。”绿茵听命,朝大公子的别院走去。
“多谢,韩侯夫人。”陈昭说。
韩侯夫人想了想说道:“这离四姑娘的寒山院不远,翠竹带陈公子去,那里没什么人去,暂且去那更衣。”
陈昭拜别母亲,翠竹引着他走进一处院子,院里有棵梨树,硕大的枝干向院墙外伸展出去,院里安安静静,只剩一架木秋千在院里摇荡,“四姑娘向来喜静,这寒山院离正厅远,却也隐蔽,公子先去西厢房,我去向四姑娘问安。”翠竹快步离开。
陈昭推开一间房的木门,门内有一张紫檀木书桌,侧面是一整面经书,书桌上还点着香,陈昭走进屋内,“是谁?”一个女声从里间传来,陈昭看向里间,一个女子穿着素白的袄子,粉色的绒花插在发鬓间,女子抬眼望向他,他顿时觉得她明眸皓齿,他不敢多看,
“打搅姑娘了,是在下唐突了。”陈昭话罢,便退出门外。
远远就见绿茵匆匆赶来,“公子可让奴婢好找,这是四姑娘的书房,不是西厢房。”绿茵解释道,绿茵走进厢房内“四姑娘,夫人让这位公子来这换衣,方才丫鬟做事不小心,公子衣衫脏了,您看可否行个方便?”绿茵问道。
里间的女子放下手中的经书,抬头看着绿茵说:“既然是大娘子的意思,去做就是了,不必多问。”
绿茵行礼告退,领着陈昭走入西厢房。不一会儿,陈昭换上青色长衫走出厢房,看见四姑娘站在院子里,白色的大氅批在肩上,握着手中的经书。红色梅花开在西墙角,四姑娘抬头看着梅花,陈昭站在屋檐下看着她。
“四姑娘,妆安。”陈昭走上前问好。
四姑娘回头看他,开口道:“公子,万安。”
“姑娘是喜欢红梅?”他问。
“不,我喜欢白梅。”她说。
陈昭思考片刻,说道:“白梅开在大雪中,难以分辨。”
“这样不是更美吗?人会厌倦常见的美,只会对不常见的保持留恋。”四姑娘垂下头,静静地看着脚下的雪。她不说话,又抬头看向远方的山,陈昭也就一直看着她。
“公子,将军夫人寻您。”绿茵和翠柳匆匆赶来,二人的话语打破了片刻的宁静,陈昭收回视线,转头离去。走到小院石门处,回头看向雪中的女子,开口道:“姑娘这么看梅花,快进屋去,小心着凉。”
四姑娘听闻,抬头粲然一笑。
从韩侯府回去,陈昭一路上都在回想雪中站着的四姑娘,以至于陈母喊了好几遍,他都没听见。
“母亲。”陈昭缓过神来,看向端庄的陈夫人。
“是哪家姑娘,让我儿魂不守舍?”陈夫人问他,“可是三小姐?”她又问。
陈昭想不起谁是三姑娘,只得摇头,“不是,我今天遇到一个特别的女子,和寻常人不同。”
陈夫人嘴角浮起笑意,“我儿难得注意到女子,这位姑娘定是有独特之处,我儿告诉为娘的,我好寻人问问,她有否婚配。”
“不用,儿子来年就要驻军青州,暂且不考虑婚配。”陈昭又回到以往冷漠的神色,陈夫人也不说什么,摇摇头作罢。
开春,四姑娘生了场大病,得亏四姑娘有福气,熬了过来。四姑娘躺在床榻上,婢女正在服侍她喝药。
“四姑娘果真不是亲生的,病了这许多天,老爷来都没来过。”照顾她的嬷嬷在门外煎药,一盘端药的婢女开口道:“四姑娘是主君在老太太病重时,报来冲喜的,也是个可怜人,亲生爹娘嫌她是个姑娘就狠心抛弃。”两人摇头,感叹四姑娘的身世。
这时,院门被推开。绿茵带着一众婆子进入寒山院,婆子粗鲁地推开木门,“绿茵姐姐,不知大娘子有何吩咐。”四姑娘的贴身婢女彩燕闻声,走向前去,绿茵路过她,撩开帘子。看着四姑娘靠在榻上,翻看经书。
“四姑娘,妆安。”她行礼问安,她又看四姑娘没有理会,又自顾地说道:“二少爷过几日大婚,大娘子怕府里染上晦气。特让姑娘去青州养病,那里离京城不远,有利姑娘养病。”绿茵说着,身后一众婆子替她收拾物件。
“那就去吧。”她说。
在一众婆子的催促下,她被送上马车,马车一路南下,终在第三日抵达青州。这时已是暮春时分,落英缤纷,她走下马车,掀开斗笠,彩燕递来的油纸伞,淅沥沥的小雨落在伞面。
“四姑娘。”她听见一个男生喊他,她回头。
落花时节又逢君,是陈昭站在桃树下。
一如当年站在院中,长身玉立。
四姑娘站在雨中,打着伞,朱唇微张:“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