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明重光》詹詹自洗

2、2

　　陇风堂在后院的深处，平日里此处不曾开放，又因环境清幽，没什么人走动，显得格外安静，但此时却是颇为热闹，凌王和凌王妃以及三个女儿都在此处。

　　慕青丞和阿洹两人刚走到转角，还未见到正门，就见两个侍女扶着一人走出，那人走路摇摇欲坠，一副几欲晕厥之状。

　　她还未看得清，三人已快速走出，与她擦肩而过。

　　“肯定是三郡主，她最爱装柔弱了，哼！”阿洹不满的说道：“每次她都装得特别像，别人也就不计较。”

　　慕青丞斜眼看了阿洹一眼，口中说：“你这样议论他人，未免过于不谨慎了，万一被人听去，我可护不住你。”见阿洹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叹口气道：“我们私底下说就好，平日里还是多考虑些，有什么事也不要写在脸上，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懂？”

　　“是。”阿洹撇撇嘴应下。

　　本来慕青丞也不是爱教训别人的人，只是两世为人，她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更何况阿洹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个见到的人，加上两世记忆的同化，她自然对这侍女多上心些。

　　说话间，两人正要进门，就听到屋内传出声响，一个姑娘家的声音传来。

　　“既不信女儿，那女儿也无话可说，唯有以死鸣冤。”

　　声音颇有几分玉碎刚烈之意，慕青丞立马分辨出那是大郡主慕青帼，除了她断不会是旁人，二郡主狡猾，不会如此行事，刚被扶出去的三郡主又爱卖惨惹人怜爱，只有这个大郡主，错生了女儿身，若是男子，估计行军打仗不在话下。

　　当下，想着将这热闹看个真切，便脚步匆忙，和阿洹进到屋内。

　　屋内自不比外面天寒地冻，燃了许久的炭盆将这里烘得暖洋洋的，因几位郡主在此处受罚，下人们更是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见灰尘，桌椅摆设也是按正厅样式摆放，为方便郡主们受罚，空出中间一块空地，铺上了几个蒲团，此时一人站着，一人跪着，正位上还坐着两人。

　　细细看去，正位上坐着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男人五官俊朗，但多年沙场风霜已然添了些岁月痕迹。慕青丞心想，果然是守卫边疆多年文武双全的凌王爷，哪怕此时只是坐在那一言不发，身上也是有种儒雅和坚毅结合的气质在那，让人肃然起敬。

　　旁边坐着的是凌王妃谢蕴，谢家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的地位，谢蕴作为谢家嫡女，与慕成双这位皇亲国戚的婚姻也是相得益彰，只是这谢蕴是出了名的书痴，一心扑在书上，旁的事都没多大兴趣。

　　慕成双驻守边疆多年，才回府不过半月，此前都是府中管家和谢蕴在操持家务、统管阖府，对自己说不上热情也未有怠慢，倒是她的三个女儿对自己是诸多不喜。

　　当下对着两人施了礼，叫了父亲母亲，又转身对着慕青帼缓声说道：“长姐切勿动怒，其中误会尽可解释，不要冲动了。”

　　“哼！假惺惺。”慕青帼也是气性大，刚和父母顶撞完，心头还是觉得委屈，说话间也是直来直去，“我是不知为何你那日会摔倒，但的确不是我所为，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也没想过至你于死地，没做过就是没做过，父亲不信便不信吧。”

　　这话慕青丞倒是信了七八成，她这长姐，一贯的直肠子，性子也直率，往日里与自己争吵也是就事论事，不似另外两个...

　　想到此处，她看向地上还跪着的那个二郡主慕青雁，只见她一脸恭敬，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团上，低眉顺目的样子像极了课堂上怕被老师点名的学渣。

　　果然是狡猾谨慎，不为自己开口辩解免得惹怒父亲母亲，慕青丞此时也管不上她，只是顺势跪到她身旁，恭敬地开口道：“父亲、母亲，此事应是误会，姐妹之间吵架拌嘴都是寻常事，我相信姐姐们都不是故意的。”

　　“你们看看，最小的反而最明事理。”慕成双说着，拿起手边的茶盏细呷了一口，又道：“姐妹间磕绊总是有的，只是下此狠手倒是少见，这就是我们慕府的好女儿们呀！”

　　谁都听得出最后几个字带着讽刺的意味，慕青帼一听此话又想梗着脖子理论，一只手悄悄的拉了拉她衣袖，低头看去，是跪着的慕青雁在给她示意，当下忍住不发。

　　慕青丞余光见到，心下明白几分，但见气氛焦灼，眼下也不好追究，主要是她也看出来了上面两位也没想真的追究，无头公案的事件，加上自己并不记得真切当时的场面，也不好现在发作，心中踟蹰片刻，便有了决断。

　　“父亲、母亲，青丞现已无恙，此事实在不宜继续追查下去，不若就小惩大诫算了？”

　　听到此话，谢蕴倒是眼中有了几分惊异，慕成双归府不久不知内情，但她还是知道的，往日里姐妹间磕绊是真，自己的三个女儿多番为难也是真，但这慕青丞也不是好相处的人，每日华冠丽服、珠围翠绕的，态度极其嚣张，姐妹间更是针锋相对，眼下倒是如此乖巧温顺。

　　更是细看去，才发现珠宝不离身的小郡主此时只是简单梳个望月髻，别着一根朴素的玉钗，身上穿的也只是素色的衣裳，颇有几分莹莹清新之感。

　　于是开口说道：“你不委屈吗？你可是受伤躺了几日。”

　　委屈，可委屈了，你试试一天喝两碗那个苦的像胆汁一样的药水呀。慕青丞心中呐喊，但面上还是温顺的说道：“委屈自是有，不过比起阖府安稳来说，倒不是那么重要。权当是女儿自己不小心摔的，我相信，以后姐姐们必定会心中谨记此事，时时警醒的。”

　　“也罢，青丞说的在理。”慕成双看着她，便觉得心中顺畅点，此事的确难办，都是自家儿女，又是无头公案，现在当事人都既往不咎了，自己也不好继续发作，思考片刻后说：“通知下去，除了青丞，其余三位郡主都闭门思过，罚抄《妇劝》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来。”

　　慕青丞回想一下，那《妇劝》讲的是如何做一个规矩的女人，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加上罗里吧嗦的事例典籍，洋洋洒洒上万字，也够几人受的了。

　　“是。”一直跪着的慕青雁此时也应了下来，见她如此，慕青帼也只能闷闷的应了声是。

　　随后，慕成双便让几人退下，慕青丞却自己留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两人。

　　“还有何事？”慕成双问道。

　　慕青丞又看向谢蕴，谢蕴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正欲开口询问，就听到她说：“母亲刚才问我是否委屈，女儿说了还有点点儿委屈。”

　　“所以青丞你的意思是？”谢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所以父亲、母亲，可否为了平复女儿心中的小委屈，赏赐点金银珠宝呀？”

　　谢蕴心中：在这等着呢，果然还是那个喜爱黄白之物的小郡主。

　　慕青丞也是没有办法，上一世的她穷怕了，能有捞钱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她可不介意做个财迷。

　　......

　　得到两人应允的慕青丞和阿洹走在路上，正一路走一路说话。

　　阿洹说：“小郡主，你怎么这般轻易放过她们，还将这事算了。”

　　“谁说算了？”慕青丞心想，自己有的是办法整治，只是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慕成双刚回府不久，谢蕴又是个不管事的，没出人命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何况这大丰朝里，出了这事，传出去，慕府上下都受影响，倒不如现在顺水推舟，博个贤良宽厚的名气，但要说此事算了，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只是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

　　“听说大郡主回房后，气得摔了好多东西，发好大一通脾气，也是，大郡主不善文墨，要她抄一百遍，真能要了她的命”阿洹说着，将衣袖里藏着的东西拿出，竟是一方小手帕包着的蜜饯，递到她面前，“来，郡主，奴这里还有几颗蜜饯，你还没用膳就出来了，先用着吧。”

　　“我才不要，甜腻腻的，还不如快点回屋喝上热乎乎的羊汤，你吃吧。”说着就伸手把蜜饯推了回去，阿洹见状也不多话，喜滋滋的吃着蜜饯。

　　两人行至花园回廊处，依旧是那冰天雪地的光景，只不过遥遥看去，竟见有两道身影在河面上艰难行走。
　　“郡主你看，有人跟你想得一样，在河面上踏冰呢。”阿洹嘴里塞着蜜饯，含糊不清的说道。

　　不用她说，慕青丞也看到了，只是隔得有点儿远，只能看到是两道身影，具体也看不清楚，便凑上前眯起双眼仔细看了起来。

　　“放肆，谁让你在此处吃东西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惊得两人一跳，阿洹惊慌的回头，见来人峨眉凤目，一脸不悦的看着自己，正是那三郡主慕倾雪。

　　慌忙跪下，将嘴里的东西艰难咽下，惶恐道：“三郡主恕罪。”

　　慕青丞此时才看清自己这个三姐，果然是长得一副风吹柳飘，惹人怜爱的模样，只不过与刚才被人扶出去那副娇弱作态不一样，现在可是中气十足，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女也是一脸趾高气昂。

　　“三姐怎么来了？”

　　“你来的，我来不得？”慕青雪斜眼看了她一眼，眼中的轻蔑一览无遗，“四妹这小侍女口无遮拦，还贪吃无礼，我既是你三姐，便替你管教一番。”说完，示意身后两个侍女上前。

　　果然是之前阿洹的议论之语让人听见了，现在正主来找事了，慕青丞上前挡在阿洹面前，柔声笑道：“三姐真是好身体，晕过去不过片刻便醒了，还如此精神，可是让小妹好羡慕。”说完，轻轻咳嗽两声，接着说：“不像我，自受伤后，时常觉得恶心反胃，头晕目眩，好像随时能倒下一般，还需要人来扶着我，阿洹，还不快起来扶住我？”

　　阿洹立马从地上起来，扶住她的一只手臂。

　　慕青雪脸色一变，如何听不出这其中讽刺之意，但一想到她的确受伤躺过几日，万一在此处又倒下，自己是百口莫辩，当下冷冷哼了一声，说：“看在你身子不适的份上，我便放过她，还望四妹好好教导一番，别丢了我们凌王府的脸。”

　　“三姐说笑了，小小侍女能丢什么脸，倒是我们慕家四姐妹，有两个总是动不动晕倒的，才真是丢脸，不说了，不说了，头又晕了，阿洹快，我们回去歇着吧。”
　　阿洹应了声是，扶着她快步走开，看那矫健的背影，一点也瞧不出体弱的样子。

　　慕青雪恨得门牙直咬，在原地直跺脚，交锋这么多次，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吃暗亏，看来是自己轻敌大意了。

　　身后的其中一个侍女凑到她身前低声说：“三郡主，不要与她计较，先做你的大事要紧。”说完，还用手指了指远处河面上的两个声影。

　　慕青雪心领神会，当下也是深呼吸几口平复心情。
　　是啊，现在有什么好计较的，待自己计成功到，皆是，自可扬眉吐气，只是那身份尊贵之人怎么有兴致到河面踏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