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人》点点diny

13、第 13 章

　　叶宇刚走进饭店，就看到易诚向他招手了，他在易诚旁边的位置上坐下。菜还没上，人却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叶宇还到有些女生在桌子的一角偷偷抹着眼泪，他们的眼泪此刻是引不起任何关注的。对于这些已经走完高中的学生来讲，谁也不愿意再去回想高考，也就懒得去搭理他们。
　　菜上了，酒也上了。男生们都扯开了肚子喝，叶宇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陪着酒，喝酒不是他的长项。易诚几杯酒下肚，脸有些微红。他举起酒杯，说道：
　　“今天我其实是根本不想来的。”
　　“哟，您可真大牌。”旁边的女生堆笑在一起附和着。
　　“我就想啊，我复读这一年干嘛呢。除了学习，我什么都不想，去他妈的什么同学。我就是冲着叶宇来的。昨天叶宇就叫我来，我还不肯，他就求我，算是为他来。我当时心里一紧，有让兄弟这么求人的吗？我想干脆算了，就来了。”
　　叶宇坐在一旁，侧着脸微微地笑着。
　　“叶宇，那你可得跟易诚多喝几杯，人家可是冲着你来的。”桌子上的女生嘻嘻笑着。
　　易诚索性站了起来，“小宇，好兄弟，来干了这杯。”
　　叶宇没说话，他知道就算说话也是无用，这一年来，他心里对易诚的种种可是用几句言语就能表达的？语言这东西分量还是太轻了些，还不如这杯酒来得漂亮。
　　叶宇仔细捏拿着高脚杯的细脚，头是没动，只是把杯子稍稍一立，一杯酒就喝完了。
　　“叶宇真是越来越豪爽了，以前都没见你和孙超那样一口干过。”不知是哪个该死的女生冒出了这么一句。
　　“孙超。”叶宇的胸腔突然又一阵疼痛，是啊，孙超意外死亡的那个同学会上，孙超敬他，他都没能一口气干完，他找了各种理由来推辞。他是真的没那酒量一杯干吗？那也不见得，他只是不肯罢了，他怎么会醉？就算醉了也好，醉了的话他也不会同孙超一块去爬山，也就不会和孙超阴阳两隔了吧。说不定他今天还能和孙超好好的喝个痛快呢？如果有灵魂的话，孙超今天也来的吗？他在哪呢？他是不是很想和自己干一杯？叶宇手中的酒杯突然跌落了，“叭”地一声摔了个粉碎，叶宇痴痴在看着洒在地上的酒，是孙超想和他喝酒了吧，这杯就算是敬他的。叶宇忍不住了，跌跌撞撞地进了洗手间，把自己锁在了里面。

　　喝过酒出来，一群人又去江边吹了吹风，又喝了点酒。已经是凌晨一点，各人就也渐渐散去了。叶宇想和顺路的同学一块儿走，却被易诚叫住了，
　　“小宇，等等，咱们一块走。”
　　叶宇叫那些同学先走，不必等他了，然后就站在原地等易诚出来。
　　今天男生自然是都喝多了，醉的也醉了，叶宇却是例外，他一概是能不喝的就不喝，他从来没醉过，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应该是不错的吧，不然为何他现在还是这般清楚。他再朝里看时，易诚已经出来了。他身上已经湿了一大片，紧紧地贴在身上，尤其是胸口处，都是喝酒喝急了给洒出来的。易诚看上去精神还好，估计是没醉，他可是一直都在桌子间窜来窜去劝别人喝酒呢。
　　两人沿着江边往回家的路上走，易诚的酒精开始发挥作用了，脚下有些发沉，他就把住了叶宇的肩膀，想借一些力。叶宇当然知道易诚是有些撑不住了，就想扶着他。可是他怎么扶呢？也把住他的肩膀么？易诚比他高一些，叶宇把住他的肩膀觉得别扭难受，就把手放低了些，扶在了易诚的腰间，另一只手拉住了易诚把在他肩上吊下来的手。
　　两人就这么走着，江边的夜景真的是特别美。今天的月亮一如张爱玲《金锁记》里面的那轮，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月光又在江水里泛里层层的波浪，叶宇看着江水里的月亮，觉得很假，一点也不真切。月光照在易诚的脸上，叶宇侧过头去看，也觉得面目模糊。
　　叶宇已经感觉到他的手越来越沉，这是易诚越来越醉的关系。易诚就在那儿一个人自顾自地说着话，叶宇就在旁边听着。
　　“小宇，真的，我觉得我这学期唯一的收获就是你这个朋友，我说的是真的。我当时来的时候就想，我什么都不要不去关心，只要考上一个好大学，所以我才那么拼命的去学习。我早看惯了这些人了，就在暗地里和你较劲跟你耍坏，没意思透了……只有你，对我那么好，每天陪我一起回家……我有时真的感到很快乐……我就想，小宇，真的，有时我就想我复读这一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不是说学了什么新知识，懂了什么大道理，就是认识了你这么一个朋友，我有时候，放了学，一个人上楼，就在想，有你陪着我，真好，你可以听我讲那么多话，没意思的话……这世界上的人心太复杂了，我觉得你还是单纯的……就算有一天，你进入社会，也许变了……我还是记得高中时的你……那个陪在我身边的你……即使是以后我们进了同一家公司，比如说入党，你要入党，我也要入党，名额只有一个，就算你把我抢了，用不正当的手段抢了，我也不会生你的气……真的……你高中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还是记得你，记得高中时的你……这一年，有你在这的身边，我真的好幸福……”
　　叶宇的眼角湿润了，他背过脸去，用手擦了擦泪。叶宇承认自己是喜欢他，那种和孙超完全不一样的喜欢。孙超是因为太帅了，完全就是梦中的白马王子的，这样的恋爱总是罗曼蒂克的。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易诚的？是每天中午趴在桌子上偷偷看他的时候开始吗？工作中的男人是诱人的，他喜欢看他一个人在那儿写作业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厌烦。又或者是他帮他上自行车链条的时候开始的吗？他为了帮他省一块钱蹲在那儿老半天地上链条，他是觉得他是一个节俭的男人，跟他在一起踏实，可以过一辈子，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那些无数次一起回家的晚上，他看着灯光打在他的脸庞上，是那么平凡的一张脸，可是他觉得生活就得平凡一点，尽管他皮肤黑，尽管他鼻子上有黑头，他终究是易诚啊，那个让他心里觉得踏实，仿佛可以跟着过一辈子的易诚。
　　然而今天他说这句是什么意思？他每天晚上都和他女朋友打电话，他不是喜欢他女朋友吗？他不是喜欢女人吗？那他今天为什么醉了还要说这么煽情的话，还说得这么真切，不容人怀疑的真切。他真坏，都毕业了，即将各奔东西，他还来这么挑逗他，他是想让自己一辈子都放不下他吗？不过，原来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事情，他原来一直都记得！他说了，他记得他对他的好，这都是假的吗？他还用了“幸福”这个字眼，他为什么偏用这个字眼呢，用“快乐”“高兴”不就好了吗，他为什么要用“幸福”，他真的感觉幸福吗？仅仅就是因为他时刻都陪伴在他身边？
　　突然一片乌云飘过，挡住了月亮，还剩些灯光在空中游离飘荡，刚好，两个少年可以在夜色的包裹中尽情想着自己的心事。
　　叶宇哭了，小声地抽泣着，他只是觉得开心又难过。易诚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叶宇心里啄磨，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可以搂着易诚的机会，还有多少呢？平时他连碰都很少碰易诚一下的。也许过了今天，他们就为新的人生启程，那崭新的光辉的人生之页也将翻开。他们见面的机会还剩多少呢?
　　又到了那条路，易诚家门前的那条路。前天晚上，叶宇还以前那是最后一次陪易诚走了呢。没想到今天又走了一趟，看来人生真的是充满未知的变数，以后还有机会陪他再走这条路吗？估计很难很难了。
　　易诚没有走了，他说他头晕，想坐一会，于是他们就在他家小区外的路边坐下了。易诚吐了，吐了一地，叶宇拿出纸帮他擦着嘴，叶宇的手隔着一张纸触到了他的唇，他的唇可真是软。四周是静静的一片，只有卖烤鱼的那家摊位还有青烟冒着。叶宇突然很想吻他，他是多么心疼眼前的这个人啊，他还是忍住了，静静地看着易诚。
　　易诚把头埋进了臂弯，好一会也没有动，估计是睡着了。叶宇还是清醒着的，他看着易诚弓起的背部，觉得那弧线煞是好看。顺着那弧线看上去，则是易诚的后脑勺，也还是那么地好看。
　　易诚睡了快半个小时，叶宇觉得该叫他起来了，不然他母亲该在家里着急了——他母亲一向管他很紧的。
　　叶宇摇了摇易诚，易诚醒了，眼睛有点微微地睁不开，也还是红红的——被酒蒸出的血丝。
　　走到楼下的时候，易诚说道，“不用送了，我自己上去就好了。”
　　“你行吗？小心一点。”叶宇虽然有些担心，还是不准备送他上去。叶宇知道易诚是在担心他母亲训斥他回晚了又喝得一声酒气，连着他一块骂了。
　　易诚刚跨上楼梯没一两步，叶宇又叫住了他，“等等。”
　　叶宇抱上前去，抱住了易诚。易诚站在比叶宇高一个台阶的楼梯上被叶宇这么死死地抱着，加入他本身也比叶宇高一截，叶宇的头就抵在了易诚的胸部。叶宇又哭了起来，泪水和汗水的盐味加入易诚衣服上酒气，味道特别奇怪。但叶宇哪管得了这些，他只是趴在易诚的胸口的一个劲地哭着，这一年来他所有隐忍的感情，易诚都能明白吗。叶宇好想告诉他，他喜欢他。万一他不喜欢他怎么办，他们是不是连兄弟都没得做了？就算是易诚也喜欢他，那又能怎么？他们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牵手吗？而孙超呢？叶宇喜欢过孙超，孙超也因他而死，他又怎么可能完全忘了他，而去毫无顾忌地恋爱？
　　叶宇只是在易诚胸口有一气没一气地哭着，易诚也抱着他，只当他太伤感了。等到叶宇哭不出泪，哭不成声时候，也就放开了。易诚还是向楼上走，他只是喊了一句，
　　“哥，注意安全！”
　　这是叶宇第一次叫易诚“哥”，这一声“哥”究竟有叶宇多少的委屈？
　　月光突然变得凄凄惶惶起来，风吹过树梢，颤抖的树叶唱起了歌。“我很想爱他，可是理智在吵架，退出可以解围吗，谁能给我一个好的回答……”

作者有话说

　　我写这章把自己都写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