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阕 ...
-
第六阕
且说尚漓，锦墨翊回房后不多时天便全暗了，近冬的天暗得自然是快的，随着最后一丝光线落入天边，铺天盖地的凉意瞬时袭来。
尚漓抖了抖身上的皮毛，纯白色的一片在初升的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懒懒的睁开眼，好似极不情愿一般。
那几个躺椅后垂首立着一个人，普通的身量，普通的泛青色的长衫，普通的好似读书人一般的摸样。
尚漓早就察觉到他，但他贪恋着最后一丝暖阳，懒得搭理他，那人便也就这么站着，似在等他起身。
尚漓在一团白雾中重又变回人形，白色的衣衫在无风的夜里垂着，静谧得好似仙子。
「尚公子，在下落弗，是墨居的管事」那人抬头，清冷的嗓音里透着稳重。
「落管事」，尚漓也不多话，他似乎从来不会多说些什么，一切有关言语的部分都是最精简，却恰恰贴着礼数的底线。
「尚公子，请随我来」，对于尚漓的毫不热络，落弗却似全然不在意，他一手向前，没有躬身，只是做了个「请」的姿势。尚漓也不犹豫，越过椅子随他去了客房。
其实落弗的身份远不止墨居的管事那么简单。
留迭山庄除庄主外，由大管事负责全庄大小事务，大管事下又有两名分庄管事，落弗便是其中之一。
偌大的留迭山庄，平日里虽是自给自足，不知哪代起，留迭开始涉足买卖，门下的客栈酒馆以及钱庄遍布各地，规模甚大。留迭虽并非主营这生意的，但有了盈余总是方便些的，况且门下的弟子不能整天打斗不是，有了正经的活儿干，总是能养家糊口的。
这两名分庄管事各司其职，一位是负责庄里事物，另一位便是掌管生意买卖的。
落弗自然是前者，除却锦荻天夫妇的主居外，锦玄诣常年在京，他的「玄居」自是不用如何照料，锦黛苡的「黛居」是女子闺房，再如何落弗也不便随进随出，幸好机灵的丫头有的是，倒也不用他如何操心。
这一代的大管事是负责主居出身，年岁略大出锦荻天一些，已而将至天命之年，待锦墨翊弱冠正式接任留迭山庄，他便也差不多要卸下这一身重担，安心养老了。负责庄中事物不同于生意上要常年奔波于各地字号，可见下一任的大管事不出意外便是落弗了。
落弗尚未而立，前几年已成婚，现膝下已有一双儿女。他是负责「墨居」出身，做事成熟稳重，庄里的人也都是有目共睹，若非尚漓身份特殊，老庄主且不知将有如此一人同往，否则以落弗的身份来亲自照料，也真真是高抬他了。
两人无言间已然来到了客房，留迭山庄并不大，也不如寻常江南世家般富丽堂皇，但却处处透着别致和大气。
「墨居」正中是个花园，靠北是块方正的空地，平日里做练武之用，南边是两排厢房，交错的两排靠内是主居，平日里只有锦墨翊同烟霏云敛居住，靠外的几间为客居，落弗安排尚漓的是最靠近主居的一间，但却必经烟霏云敛的房前。
落弗推开房门，屋里早已点上了灯，微红暖黄的光线让房里显得额外暖和。
落弗退身让过尚漓，请他先进。
「尚公子，请稍做歇息，过后夜食会送到房里」，落弗举手投足间全然没有仆人的奉承做作和卑躬屈膝，只有恰到好处的恭敬。
「谢谢」，尚漓面对落弗，淡淡的说着。
「尚公子不必客气，如有何需要唤一声即可，外头自有丫头候着，那么我先告退了」，说完，落弗微一顿首，边转身带上门。
似乎面对着别人说话是尚漓的习惯，即使算不上谈话，单单一句应答他也必是看着对方的眼睛，这便是与尚漓有过接触的人无一认为他冷漠或失礼的原因，简短却透着真诚，反而更显独特。
且让落弗意外的是，留迭虽不比皇宫大殿，但比起寻常院落总也富贵的多，但尚漓甫一进门起便不曾打量过这房间，而是面对着自己，更确切地说是与自己对视着对话，这份从容与淡定，纵是他阅人无数也难得见到。
难怪少主特命自己照料他，果真是不同，落弗如是想着。
待落弗离去，尚漓便转身坐在了床上。床铺很软，两条面子上绣着吉祥花朵的被子被烛光染出暖暖的橘色，尚漓拿起一条捧在胸前，倾身嗅了嗅，有着阳光干燥而爽朗的味道，不愧是爱晒太阳的小狐狸，尚漓喜欢得眯了眼睛。
这客房算是大的了，精致的雕花圆桌圆凳，书案笔墨以及字画摆设一应俱全，尚漓略略的扫过一圈便不再关注这些，好奇不过是一时的，如此借住之所本就不必如何挂心。
不多时就有下人把夜食送了进来，四菜一汤，普通的家常菜色，精致而美味。
简单用过之后等下人撤了饭菜，尚漓梳洗后便又窝到了床上，反正不会有人来打扰，尚漓又回忆起了那日公西华的拜托。
其实虽说尚漓活了五百多年，但真正同寻常百姓一般生活的林总不过几年光景，几乎全部时间他都是在林间度过，时不时同公西华和言洄一起，剩下的便是独自一人，未及五百年时化为人形相当耗损灵力，他便始终都是一只纯白的小狐狸，轻松也安全。
在林中住的久了，他也习惯了安静的生活，没有公西华同言洄的时候，他总是觅觅食，睡睡觉，独自看着日升月落，倦鸟归林，日子过的惬意却也不知寂寞为何物。
对于公西华的拜托，尚漓更多的是无所谓，自己无所事事悠闲自在的生活在哪里都是一样，不在乎换个山林，换个风景。这个人是否真的会有危险，同自己说到底是无关的，既非深交莫逆，又非沾亲带故。那天看他的身手必是了得的，为了不驳公西华的面子，就当是出去游玩一次又有何妨。
想着想着，尚漓已有些疲倦了，午后的小憩着实意犹未尽，再加上这里的房间似乎别有一番感觉，方才打开房门时，扑面而来的丝毫没有冷漠之气，似曾相识的温暖伴着若有似无的熏香，他虽长久不住人居，但这感觉却分外的舒服。
迷迷糊糊间，尚漓一挥手，绢丝灯罩里的烛火应声而灭，房里瞬间暗了下来。
他脱了外衣，合着中衣翻身盖被，整个身体蜷在柔软蓬松的被子里，混合着微香，尚漓轻轻合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