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庄烟和庄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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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在高二期末，庄邮破天荒地超常发挥，市里学校找来，跟庄烟当年一样，请庄邮过去上学。而这一年，庄烟仍旧是市里第一名，庄邮在其后面，但也不至于太差劲。
庄邮去了市里，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每回来一次都觉得庄烟跟上一次不一样，庄烟狠狠瞥他一眼，然后继续玩手里的东西:“有什么不一样的，是胖了还是瘦了？”
“是好看了，一次比一次好看。”他说的认真，庄烟只当他油嘴滑舌，没有过多理会。
他的词汇仍旧匮乏，不知道该如何准确的概括庄烟，每当他在新的学校里想要介绍庄烟给他的朋友认识时总是抓耳挠腮，最后只能说：“说不清，你见了你就知道了。”
实际上庄烟没变化，变的是庄邮。
他没有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庄烟了，每次回家扔下书包就先跑去找她，看到她安安稳稳地坐在屋子的窗户前，就觉得心安。
往常这种时候，庄烟都会抬头瞥他一眼，然后抬手把窗户关住，他灰溜溜地进来，把最近的成绩单拿给她检查，然后蹲在她脚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直到把自己给看脸红。
庄烟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忽略掉那种灼热的眼神，相反庄邮就不淡定，每次盯不上五分钟脸颊就红的像个煮熟的螃蟹，推门出去冷静。
庄烟觉得这人真的有毛病，以为青春期来了，男生的表现和女生的不太一样，忙里抽闲去给他买了几本关于男生青春期的书籍，给他补补脑子，但他根本就懒得看。
很快高考来临，庄烟还是稳坐市第一，庄邮紧随其后，市第二名，一时间，小镇热闹，人人都来恭贺庄家有本事。
庄邮乐得像个突然知道家里要拆迁的土财主，坐在屋顶上面躲个清净，身子靠着瓦片，翘着二郎腿，好不自在。
庄烟就坐在他旁边，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市里第一名跟她无关。许多高校打电话过来点名要庄烟，她迟疑着没给回复，最后庄邮看不下去，跑来问她：“有什么不确定的，这种事再拖都要开学了，如果实在不知道去哪里上学，就跟我一个学校吧。”
庄烟只回了句知道了，之后依旧躺在床上没动静。
他有私心，他想让庄烟和他在一起，他以为庄烟在考虑他的话，总是在她耳边念叨俩人在一个学校一起学习的画面，想要旁敲侧击地加速她做决定的速度。
但庄烟是庄烟，她讨厌被安排，她去了离庄邮八百多公里的城市，从地图上看，两个学校连起来是一条对角线。
在庄烟去学校的火车站，她给庄邮打了电话。当时的庄邮正在家里打游戏，屋内的风扇嗡嗡作响，他用脖子夹着电话，手上动作没停，眼睛依旧盯着游戏屏幕。
庄烟那边信号不好，通话断断续续的，火车启动，她好似做了一场大梦。
庄烟说，再见。
庄邮没听清。
庄烟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后来发现好像只有我过得不好。
庄邮没听清。
05
庄邮后知后觉发现庄烟失踪了，她从自己的生活里彻底抽离。她像一颗种子，在他心底发芽，来的时候轻飘飘地，走的时候连根拔起，那里留了个窟窿，任凭他怎么补都无法严丝合缝，他知道，这场风暴里，庄烟把他抛下了。
很多年后，庄邮加入了一个城市观星组织，这个组织是流动的，他那天下班回家闲得无聊，正好在本地新闻上看到这则消息，一时兴起报了名。
新报名的成员需要经过为期一周的培训，带庄邮的那个老师是个年轻女生，叫小米，看样貌比他还要小个几岁。她听说新成员里有个姓庄的男生，主动请缨要来带他。
“我们组织里也有个姓庄的老师，她模样好看极了，只是性子冷，也没什么耐心，从不愿意带新人，但她人很好，我很喜欢她，所以知道你姓庄，很想来看看另一个庄家人是什么样的。”她把这些话当做唠家常，老人和新人都是这么套近乎的。
姓庄？他一时好奇，没忍住问：“是叫庄烟吗？”
“对对对，你认识庄老师啊？我就说嘛，世界小得可怜，这种少见姓氏没准就是一家人。”她顺着话说。
“不是一家人，她是我……是我很多年没见的朋友。”
他回答完，思绪已经不知道跑去哪里，他忐忑又欣喜，他找了庄烟那么久一直毫无音讯，没想到他无意间的举动却知道了她的讯息。
庄烟，星北观星组织的创始人，但她不擅长带团队，一直在幕后随大家参加活动，鲜少露面。
这一场长段简介是小米告诉他的，他感觉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头衔，熟悉的是姓名。他仿佛看到她在夜晚星空下，脑袋缩在厚厚的冲锋衣里，弯着腰调整望远镜的样子。她周围嘈杂，或为准确定位欣喜，或为看到星体欣喜，但她面无表情，安安静静地保持着那个姿势，谁也打扰不到她。
他万分确定，这个庄烟就是他要找的庄烟。
出去野外参加活动那天，小米把他安排在庄烟旁边，他依旧笨拙，跟几年前在学校一样，望远镜不会调，用肉眼观星的方法也给忘了，之前那些课全都白上。
他捣鼓了半天也没弄成，就在泄气时从旁边探过来一只手，她拨开他，凑过身去帮他调望远镜。
庄邮在她身侧，她额前的碎发随着夜风胡乱飞舞，她从围巾里探出来眼睛，随后又探出来鼻子，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看清了她鼻翼上的痣。
“庄烟。”他嗓子沙哑，喉咙里好像卡了浊气，但他清楚那不是，他因为发冷而不断抖动身子，在庄烟下意识应下扭头时，他彻底绷不住了。
他狠狠地抱住了她，那潭浊气随之吐了出来，他清楚，那是他按耐了很多年的想念。他抖得更厉害，直到感觉有人抬手回抱他，他才慢慢稳定下来。
他的庄烟，又回来了。
06
庄烟跟之前差别很大，用小米的话说“啊？她竟然还教你们做数学题，我觉得她不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差生就不错了”，不过有一点庄邮觉得庄烟没变——她还是那么聪明，不费吹灰之力的聪明。
“肉眼观星要用余光去看，不是让你直勾勾地盯着。”她在一旁玩手机，随意暼了一眼在一旁费劲观星的庄邮，然后纠正他道。
他立马调整自己方法，在看到星星时舒然一笑：“原来你每天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都是在画星体啊。”
“嗯”，她鼻腔里发出声音，随后又补充道：“随便画画，打发时间。”
话音落，庄邮觉得难过，原来那么久，他根本不了解庄烟，不知道她的喜好，不知道她为何来小镇生活，又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
她总是悄然的，又让他捉摸不透。他不太信佛神之类的东西，他是坚定的唯物论者，但因为庄烟，他开始觉得她是上来派来救他的。
她来小镇教他成长，最后随云而散，生活里再无她的踪迹。
庄邮瞧着远处在躺在黑暗中的人，半开玩笑：“庄烟，你是老天爷的使者吗，总是在我需要你的时候出现。”
庄烟觉得他神经病，冷冷回一句：“我是你妈派来的使者。”
庄邮没生气，跑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任她怎么挣扎都没放手。这一刻，他想把庄烟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再也不让她离开。
庄邮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认识，当年那个一直想见庄烟本人的朋友终于如愿，他使劲儿拍了一下庄邮胸口，压低声音说：“果然用词语概括不了，这种美，得亲眼见。”
庄邮在一旁乐呵呵地笑，他拉着庄烟的手，怕她紧张。但实际上庄烟见多了这种场面，她虽没什么社交，但不是不会社交，早些年组织刚成立，那些个老成员都是她一个一个找来的，最后他们顶了上来，她才能忙里偷闲身居幕后。
庄烟挣脱开他的手，窝在一旁喝酒，本来想点烟抽，但又懒得去抽烟室，只拿了一根捻在手里。
庄邮是想趁这个聚会向庄烟表白，他的小心思，庄烟全都看在眼里。
她打电话叫来了小米，小米本身对庄邮这种男生就有好感，也愿意帮她这个忙。这次庄烟打算主动出击，不再被动，把庄邮的心思扼杀在摇篮里，她从未有一刻比此刻更加清醒，她和庄邮，此生不要再见了。
小米不负她望，上来就缠着庄邮，活生生把这场聚会给搅的鸡犬不宁，最后的表白也无疾而终。
在散场后，庄邮送她回家，一路上庄邮都在懊悔没选好日子，不然今天肯定能表白成功。俩人各怀心事，直到庄烟家楼下，他突然开口：“庄烟。”
他叫她名字，只一声，她就明白他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今晚的用意，这也是我长久以来最担心的，我怕你喜欢上我。”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怕的人是我？”在他表白之前，他向组织里的成员打听过，庄烟身边的男人很多，她没有排斥过恋爱。
在听到这个回答时他很不解，凭什么怕自己喜欢上她，他一时难以接受。
“庄烟，你可以和那么多人在一起，凭什么我就不可以。”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是庄邮。”
庄邮怎么了，哪条法律规定叫庄邮的人不可以谈恋爱？
他一时被气昏了头，有些站立不住，他坐在路边的花坛上，低头喃喃：“我找了你好久，几年前你突然出现在小镇，教会我那么多东西，让我依赖你，没多久你又偷偷跑了，招呼也不打，分明就是躲着我，我妈还老是念叨你，说烟烟怎么不来家里吃饭，奶奶也很想你，说她这辈子都没见过比你还要好看的姑娘。”
“所有人都在想你，我也很想你。”
“我也在想你们，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回应，但庄邮知道她的思念不掺杂任何其他情愫，她眼神复杂，但庄邮没在里面捕捉到任何一点关于爱情的东西。
她的思念只是思念。
庄邮泄气，晃悠悠起身，张开双臂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句话：“庄烟，过来让我抱抱你。”
她过去，窝在他怀里。
“谢谢你，庄邮，谢谢你让妈妈奶奶那么快乐，谢谢你是一个男孩子，谢谢你没有让所有人失望，我可能还要漂很久很久。”
她用轻到仿佛呓语的声音说这段话，她本以为自己淡漠到对庄家人毫无感情，但此刻，她仿佛告别般的道谢，让她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07
庄烟和她的朋友们没几天就离开了这个城市，他们要去下一个城市带另一批人前去观察星空。她随着星光流动，没有任何牵绊，她果真如同名字一般，去哪里都未曾留下痕迹。
在送别时，庄邮问她：“你会去哪里？”
“不知道。”
“我们还会见面吗？”
“不会了，”她顿了一下，嗓子微哑，又接着说：“庄邮，好好生活，就当我没来过，就当这几年，这些日子，你做了一场梦。”
“你还是庄家人，你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你有很好的事业。”
“那你呢？”他问。
“我啊，我去该去的地方。”
这世界天大地大，哪里是她该去的地方，她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在烟雾缭绕中庄邮渐渐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再次恳求：“庄邮，一定要忘记我。”
庄烟继续飘荡，带着那个有精神病的妈妈，妈妈偶尔清醒，问她为什么还不结婚，她想要抱外孙了。
她咯咯笑着，回她：“我才不要结婚，万一我遗传您的精神病史，另一半多遭罪啊。”
“笨蛋，你又不是我生的，去哪个鬼地方遗传，要遗传也是庄邮那个不争气的遗传。”
她反驳：“庄邮哪里不争气，现在他争气的很，事业有成，据说还结婚了，妻子是个老师，安安稳稳的职业，听高中朋友说，现在他已经是准爸爸了。”
妈妈笑眯了眼，但嘴上仍旧不肯留情：“那也是他托你的福气，没你过去教他，他如今还在烂泥坑里趴着呢。”
“庄家想要儿子把我丢掉，又恰巧领养了您的孩子，我的爸妈被他照顾的那样好，我该感谢他的。”她轻声回应。
当年那句“你和我姑姑长的好像”，庄烟至今后怕，都说侄女像姑姑，她去庄家吃饭那次，着实被姑姑的长相吓了一跳，确实太像了，但好在大家都没起疑心。
庄烟清楚，不是不起疑心，而是他们已经接受了庄邮是他们的儿子，也不愿再想起来十几年前的女儿。
“那群重男轻女的东西，你这辈子都不要认他们，我虽然有病，但心里清楚，男生女生都是宝儿，庄邮我喜欢，而你我更喜欢，但庄邮有自己的生活，而我只有你。”
她拍了拍妈妈的腿，回应她的爱。
那个小镇承载了妈妈和庄烟太多东西，有他们都割舍不掉的人，再也没有一个地方能让她生活得像在小镇里一样安心，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她还是会回去小镇，把庄邮好好的带出来。
庄邮于她而言，是更苍白世界里的她。
在庄烟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收到庄邮寄来的明信片，很短的字数，只是告诉她自己一切安好。
那些明信片被她重新塞回邮箱，她只想孑然一身往前走，身上不带任何东西。
她不记得庄邮是第几封信开始不再给她写了，她在夜晚躺在山上的草地上，脑袋枕着胳膊，看着浩瀚宇宙，狠狠地嗅了一下，是星辰入海的气味，带着清爽又咸咸的气味儿。
她脑子里总是有那么多古怪的形容词，只有自己能懂。
突然，她大声冲着天边喊了一句：“庄邮，再见！”
她明白，在他不再给她写信时，他已经如她所愿般的忘掉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庄烟和庄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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