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扎着羊角辫》黑便士

3、第3章

　　福音把耳朵贴在门上，鼓起勇气开嗓：“是我，福音。”
　　里面重新恢复了宁静，甚至静得有点可怕，她把手搭在门把上，轻轻一拧，门开了。

　　没料到门是未锁状态，福音踉跄着踏进了屋里。

　　这个房间还是和印象里的一样小，窄窄的窗户依旧是整间屋子唯一的光源，光束落下，能够看见半空中飞舞着的细小尘埃。

　　王子坐在地上，背靠墙根，喘气声有点重。福音来到他身边，见他昂着头，细碎的黑发把眸子遮去了一半，嘴唇干得起裂，面色看着不太好。
　　他胸膛起伏得越来越厉害，嘴里噫噫呜呜好像在说什么。

　　福音听不清，把耳朵凑上前。

　　“给我……快……”

　　福音有些着急，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问：“给你什么呀？”

　　“药……”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惨白的脸痛苦地扭成一团，转眼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像砧板上濒死的鱼。

　　福音被他这幅模样吓到了，她东张西望，在王子的床上看见了一个橙色的气雾剂，她班里也有个女生有这玩意儿，不过是蓝色的，具体有什么用处福音并不明白。
　　她赶紧跑上去拿了那个橙色的气雾剂，转手递给王子。

　　他一把夺过，摇了几下对准嘴猛吸了起来。
　　王子的闭上眼，呼吸的动作逐渐放缓，不再那么激烈。

　　他脱力地靠在墙面上，手也虚软地垂在地上，看起来像瘪掉的气球。

　　福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瞧见王子的眼角渗出泪水，他却好像没有知觉，她忍不住伸手轻轻帮他擦掉。
　　“别哭，我给你买了糖。”

　　她把背上的书包脱下来，东翻西找，从里面掏出一根棒棒糖。
　　犹豫了一秒，福音把王子手里的气雾剂拿开，然后把棒棒糖放在了他的掌心。

　　“我不是让你不要再来了么。”

　　福音眨眨眼，才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话。

　　王子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么干哑刺耳，变得低而沉。他的脑袋依旧枕在墙上，但语气没有那么凶了，或许是他真的生病了，整个人显得特别没有力气。
　　福音有点开心，原来王子还记得她呀。

　　“我给你带了好多零食，你想不想吃？”

　　说话间，福音把书包倒拎起来，哗啦啦抖落出一堆小包装的零食。

　　王子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走路摇摇晃晃的。

　　“我不要，你赶紧走。”

　　福音蹲在地上，一眼看到他脚踝上那一圈紫红色的瘀伤。

　　就是为了见他，她才费尽周折地从家里逃出来。让她走？才不要呢。
　　福音跟在他身后，“你为什么老是想让我走呢？”

　　“你一个人在这，不无聊吗？”

　　王子坐在床上，刘海被汗打了个半湿，他还在缓神，听到福音的话眉头又皱起来，不过他没有骂她，也没有再用砍断她的腿之类的话威胁她。
　　待气息趋于平稳后，他终于开口：“你是怎么进来的？”

　　福音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眼珠一转：“你家有个狗洞，我是从那儿爬进来的。”

　　王子把唇抿得很紧，下一秒又咳嗽起来。
　　他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孩，一张圆圆的苹果脸，扎着两个蝎子辫，眼神还算聪明，王子语气变回了之前的严肃：“你从哪里爬进来的，就从哪里爬出去。”

　　“现在、立刻。”

　　福音睁大眼睛，这王子怎么这样呢！她刚刚可是帮了他的忙的呀，为什么又要赶她走？
　　她索性也坐在他的床上，脸不红心不跳地晃着腿。

　　“可我就是不想走。”

　　王子看着他，眼神复杂，好像她说了什么非人类的语言让他难以理解。
　　他深吸一口气，语调又冷了下去：“你想怎样？”

　　福音爽快地回答：“我要你陪我玩。”
　　忽然记起了此行的目的，她起身把自己的书包拎过来，拉开第二层，从里面抽出一本小说，摊开放在他的床上。

　　“有些字我不太认得，你念给我听吧。”

　　王子坐着没动，目光从福音的脸上落在书的扉页上。
　　“我不会。”

　　福音大惊失色，“你不识字吗？”
　　王子没有再看她，眼神转到一边去，似乎有什么心事惹得他一直皱眉，不过他还是很直截了当地回答了她：“不认识。”

　　万万没想到王子是个不识字的文盲，福音震惊得说不出话，失望不过两秒，她又精神抖擞起来：“没关系，我可以教你认字，我成绩很好的！”
　　福音似乎吵到他了，她每说一句话，他的眉头就会蹙一下。
　　“我不需要。”

　　说完，他站起来，又把矛头对准了福音：“你走不走？”

　　福音嘴一瘪：“你干嘛老凶我？我好不容易才从家里跑出来找你玩，还给你带了零食，你又凶我！”
　　越说越委屈，哭腔也越来越重，她干脆呜哇一声大哭起来，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都因为你我才不能出去玩，都怪你害我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都怨你现在没人和我玩……”

　　福音哭得不依不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他的恶行。

　　王子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掐断了福音的哭声。她的哭声似乎让他陷入了某种狂躁状态，目光也变得紧张起来，看着有些神经质。他咬着牙警告：“闭嘴，再吵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她第一次离王子那么近，近得可以看清他眼球上的红血丝，还有脸上细小的绒毛，哦，原来他的左眼眼角下还有一颗小痣。
　　陈慈说，眼睛下面长痣的小孩最爱哭。

　　福音眨巴眨巴泪眼，乖顺地点点头。

　　确定她不再继续制造噪音后，王子终于松开了手，福音抹了抹眼泪，凑上前小声追问：“哎，那我以后是不是还能来找你？”

　　王子低头盯着她，沉默了将近有一分钟。
　　一分钟后，他的眼神忽闪了一下，半带着犹疑，似乎在抉择什么。
　　福音抬头，用那双被泪水洗刷过的亮晶晶的圆眼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静默良久，他开口了：“你还想来？”
　　福音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她看到王子的表情像头顶那片天空一样变了又变，忽然小雨转阴，眉头拧得没那么紧了。
　　“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福音看着他，王子的眼睛像黑曜石又像漩涡，看着看着便感觉自己要被吸进去了，有些晕乎乎的。
　　“没问题，你说。”

　　“今天周几？”
　　他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福音懵了一下，自然脱口：“周五。”

　　“以后，除了周三和周五，其他时间不准来找我。”
　　见福音点头，他顿了片刻，眉头又蹙了起来：“你每次来，要帮我带样东西。”

　　福音犹豫了，虽然她确实很想和这个王子玩，但是这个要求着实有些为难，如果他要让自己带电视电冰箱，甚至要带陈慈的钱包怎么办？
　　毕竟上了四五年的学，林福音认为自己这点警惕还是有的。

　　“哼，”似乎料到她在想什么，王子冷瞥了福音一眼，“不会让你带你脑子里想的那些。”

　　不愧是王子，一下就猜到她的心思。福音笑眯眯地拉住他的胳膊：“好吧，只要你不让我带小孩子不该拿的，一切都好办。”

　　“把手撒开。”
　　他盯着福音攀上来的爪子，表情又变得很臭，语气硬得好像下一秒就会给她一拳。

　　福音反应过来，尴尬地把手抽离，小声嘀咕：“真不好惹啊……”

　　一扫刚才的不愉快，福音一蹦一跳地在他眼前晃，“我答应你了，那你现在可以陪我玩了吧？”
　　福音站直，正式介绍自己：“我叫……”

　　“林福音。”

　　话被他打断，王子显得颇不耐烦。福音却很开心他记住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又继续介绍：“我今年十岁了，在霞颜小学上四年级。”
　　“很高兴认识你。”
　　她伸出手，但是王子没有接，福音大着胆子上去牵了牵他的手。

　　王子的手冰冰冷冷的，不是想象中那么柔软，有些硌人，明明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手却和陈慈一样生满茧子，粗糙得很。

　　“你干什么？”王子像受惊的猫一样浑身一颤，很快收回手，瞪起眼睛极度不悦地看向她。

　　福音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大，想着王子应该不懂凡人的规矩，于是耐心地解释：“这样我们就是朋友了。”

　　王子不说话，脸色还是不太友好。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呢？”

　　福音平静地看着他，他则把脸转到一边，像是过去了一百年之久，福音终于在房间里听到了他的声音。

　　“mò-cháng-qing。”

　　因为在沿路的树上做了标记，所以福音这次出来的格外顺畅，她连蹦带跳地过了那条石头桥，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河对岸那片浓林。

　　从现在开始，她和王子就是朋友啦。

　　福音捂嘴偷笑起来，一定不会有人知道，这座林子里住着一个王子。
　　也一定不会有人知道，她有一个漂亮的王子朋友。

　　她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
　　这是她和王子之间的秘密。

　　宁静的夜晚，田里青蛙的呱呱声和巷口小黄的吠叫交错在一起，隔着窗户也清晰可闻，但这却丝毫打扰不了躺在床上翻字典的福音。
　　她低着脑袋，握起铅笔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找。

　　当她第一次听见王子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好奇地问了一句：“都是哪几个字呀？”
　　王子又不说话了。

　　福音这才记起来，王子是个不识字的文盲呀！
　　他只知道自己名字的音，哪会知道是什么字形呢？

　　她决定了，要给王子找三个最好听的字，做他的名字。

　　翻了几下字典没遇到满意的，福音很快就失去了耐心，她又找出词典，忽然被一个词吸引。
　　“长青，”她轻轻地念出释义，“比喻永保青春与活力。”

　　福音的脑袋里浮现出王子生病时的样子，想着这个词实在符合他，他老是皱着眉头，一副看谁都不爽的样子，再这样下去，青春会很快离开他的吧？

　　到了深夜，福音提不住眼皮了，脑袋点了几下后栽到枕上，立马进入了梦乡。

　　摊开的本子放在床头，上面用灰黑的铅笔大大的写了三个字。
　　——莫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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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福音：嘻嘻，想不到吧，长青的名字不是作者取的，是我取哒！！（自豪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