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扎着羊角辫》黑便士

15、第15章

　　暮色降临，福音把鸟窝圈在怀里，两只胳膊紧紧护着，摸索着下楼。

　　黑暗中，莫长青步子要比她快，没一会儿便到了入口，一把推开门。

　　借着微弱的光亮，福音低头一瞧，立马缩回了即将要踏出去的脚。
　　是上次那个差点吃掉她的大坑。

　　莫长青把住暗道的小门正要合上，抬头却见她仍然伫立在台阶上，忍不住皱眉：“下来。”

　　福音的目光从大坑转移到莫长青脸上，她展开一只胳膊，理所应当地要求：“你抱我下去。”

　　逆光口的的人影稍愣了一下，随即用毫不温和的语气回复：“你自己没有脚吗？”

　　“我有，但是，”福音指了指脚下的坑，“我的脚太短了，跨不过去，我要是摔进这个洞里，会不会死？”

　　门口的莫长青抬手揉了揉眼窝，在福音以为他要放弃自己的时候，忽然，一双手掐着她的胳肢窝把她拎了起来，连同她的鸟窝，像拔萝卜似的一并带起。

　　片刻的飞行之后，福音安全着陆，她忍不住抓住莫长青的手，两眼放光：“好好玩，再来一次吧？”
　　“林福音，”莫长青像瞪嫌犯一样瞪着她，“你故意的？”

　　“没有没有。”福音马上装乖，对于刚才短暂的飞翔还有些意犹未尽。她抬头看向莫长青，莫长青感受到她自下而上的目光，又把脸别向一旁。

　　长青的脖子和脸是一个色的，尽管傍晚的光线并不是很充足，他过分白皙的皮肤仍然在这种环境中显得十分扎眼，只是让人感受不到温度，像月光一样冷冷的。

　　莫长青好高呀，福音在心中暗叹，这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最高的人了。
　　他站在她面前，就像拔地而起的一座高塔。

　　福音忍不住在莫长青身侧站直，惊喜地发觉自己也长高了不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堪堪能平视莫长青的拳头，现在，她的鼻子已经能戳到莫长青的腰了。

　　她悄悄踮起脚尖，又高了一点，于是得意地抬起下巴：“莫长青，过几年我就和你一样高了。”

　　莫长青没嘲笑她，只是垂目默默地注视她。
　　稍刻，福音感觉头顶一沉，目光向上，是莫长青的手。

　　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这么静静地把手搭在她的发丛上，福音看不见他的眼神。

　　“长青？”

　　莫长青很快收回手，又把手重新放进了口袋里。
　　“你会比我更高的。”

　　“真的？”
　　“嗯。”

　　福音兴奋地抬起头看他，转念一想，又有些将信将疑：“我要是长高的话，你不是也长高了吗？”

　　“不会了。”

　　福音暗自思索，或许王子们的身高从出生那一刻就定好了，那么莫长青说得也不无道理。

　　“那我会长到两米吗？”

　　莫长青明显不想再回答她了，可他的这番话却勾起了福音无限的遐想，她又迫不及待地问：“我要是长到两米，你还会抱我吗？”

　　“无论你有没有两米，我都不会抱你。”

　　“哦，那还是算了。”福音顿时觉得长到两米没有一丁点好处，便欣然放弃了这个念头。只要莫长青肯抱她，长多高都不要紧。

　　和长青道完别，福音沿着楼梯噔噔噔往下走，她忽然记起什么，回头一看，莫长青坐在最顶的那级台阶上，屋内倾泻而出的微弱暮色笼着他，莫长青的发顶被染上了柔和的金色。
　　夕阳把他打出一道长长的孤影，映在墙上，在福音的左手边，她伸手就能触碰到莫长青的影子。

　　福音又朝莫长青的方向快速奔了上去，最后在矮他几节的台阶上站稳，刚好与他平视。

　　“怎么了。”
　　是莫长青难得的平静音色。

　　福音把鸟窝放在地上，伸手解了自己的围巾，然后绕在了莫长青的脖子上，挡住了他的半张脸。
　　她双手上前搓了搓莫长青的两只耳朵，脚下又上了一节台阶，这下她比莫长青要高了。

　　莫长青仰视她，福音俯视他。

　　“我把围巾送给你，你以后就不会再长冻疮了。”

　　福音笑眯眯地收回手，“长青，我可能需要跟你请个假，因为我要准备期末考了，你想我的时候，可以看看我送给你围巾。”

　　“我不会想你，也不会这么做的。”
　　“好吧，那我们寒假见，拜拜！”

　　不久，福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道间，城堡内又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孤寂，再次抬头时，暮色也消失殆尽了。

　　莫长青缓缓从阶梯上站起来，他把脸埋进红色围巾里，独身走向昏暗的房间。

　　回到家的福音小心地把莫长青送给自己的礼物供养起来，看着这只呆头笨脑的小鸟，她想了想，决定给它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你就叫，林长音吧！”

　　福音满意极了，她用手指点了点小鸟的脑瓜子，教诲道：“你的妈妈不在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莫长青就是你的爸爸，你要乖乖长大，这样我才会让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知道吗？”

　　小鸟被她喂完食，缩在窝里甜甜地睡觉，压根没有理林福音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呀？”福音恍然大悟，也许得用鸟语给它翻译一遍才行，于是伏在鸟窝旁边学小鸟叽叽喳喳叫起来。

　　“林福音，出来吃饭！”
　　陈慈的河东狮吼中断了她们亲子间的交流。

　　十二月的尾巴，福音已经穿上了大棉袄，因为谎称自己把围巾搞丢了，她被陈慈打了一顿，不过却因此获得了一条崭新的围巾。

　　在四年级最后一学期最后一星期里，同桌周小易破天荒地变乖巧起来了。
　　刚同桌时福音画的那条三八线，这周他一次都没有超过，反倒是福音自己频频越线。

　　“你的橡皮擦。”
　　福音终于找到话茬了，她盯着周小易一不小心滚过来的橡皮，义正言辞地提醒：“你的橡皮越线了。”

　　周小易好像聋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福音气焰更甚，每个字都念得铿锵有力：“周小易，我说，你的橡皮超线了，能不能赶紧拿回你自己的地盘里？”

　　福音怀疑周小易的耳朵是不是欠费了，好半晌，他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抬手把林福音的橡皮拿走，塞到自己的书包里。
　　放学铃一响，他便拽着自己的书包走了，脚上的鞋带都没系，牵牵扯扯地往前踢。

　　等福音反应过来后自己的橡皮早被顺走了，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拍拍前桌的衍辰，“那个周小易是不是得病了，变成弱智了？”
　　“没有吧？”
　　衍辰把书本规整好，一样一样地塞进书包，“不过听说，他爸爸妈妈好像要离婚了。”

　　周小易的爸爸同样是中学里的老师，夫妻二人都是教初三的，他妈妈教数学，他爸爸教语文。

　　“我怎么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福音拎长自己的耳朵。

　　衍辰看了下左右，确定周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压低声音说：“我表姐跟我说的，上次咱们去中学，办公室里不是有老师吵架来着么？就是这个事儿。”

　　福音大为吃惊，想到上次罗素丽老师被周小易的妈妈指着鼻子骂的模样，又十分不解：“可是，上次周小易的妈妈是在和罗素丽老师吵架诶。”

　　“罗素丽是谁？”衍辰拉好书包拉链，“我听我表姐说，周小易的爸爸，好像出轨了。”

　　出轨这个词福音只在电视里听过，她的脑袋有点晕，“你是说，周小易的爸爸，喜欢上别的女人了？”
　　“大概是吧。”

　　连续两天，周小易都没有来学校。

　　福音拿着尺子，心不在焉地刮蹭着桌中央那条三八线，始终不想把衍辰嘴里说的出轨和罗素丽老师联系在一起。

　　第三天，周小易来学校了。

　　他的眼圈红红的，头发也乱七八糟的，眼屎还没洗掉，鞋带则是一边系了，一边没系。简直和平常派若两人。

　　周小易头低低的，从早读到第一堂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福音憋不住了，刚下课便碰了碰他的手肘。
　　周小易缩回胳膊，又不说话。

　　福音把嘴巴平移到他耳边，思来想去后开口：“你该把我的橡皮还给我了吧？”
　　怕他不愿意，福音又添了一句：“我只有这一块橡皮了，它跟了我三年。”

　　周小易还是没说话，他在书包里翻来覆去了半天，终于开腔：“对不起，我不知道放哪儿了，我下次赔给你。”

　　能听到周小易说对不起，真是人生一大罕事。福音愣了愣，大方表示：“没事，那你下次赔我一个粉色的吧，我觉得粉色要比我之前的黑色好看一点。”

　　“林福音，你真不要脸。”
　　看来周小易没有变成弱智啊。

　　这天是衍辰值日做卫生，福音闲着没事干决定留下来等他，虽然是主动，但也要两包辣条作为代价。

　　衍辰做什么事都是那么慢吞吞的，看他扫地福音心底急，于是索性跑到教室外面玩去了。

　　福音上了个厕所出来，这个点除了打扫卫生的，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拐过这个墙角，后面就是男厕所，听声音，此刻似乎有点热闹。

　　福音洗完手，顺道拐进了墙角，果不其然看到一群男生在对另一个男生拳脚相加。

　　“拽什么拽啊？你爸妈都离婚了，你拽个屁啊？”
　　“让你拿钱就拿，磨蹭什么！平时不是很装吗？”

　　福音清清嗓子。
　　“老师来啦——”

　　男生们立马收了手脚，顾不上地上躺着的人，拔腿就跑。

　　福音来到被打的那个人身旁，从口袋掏出一包面巾纸，递给他：“只能抽一张哦。”

　　“不愧是你，小气鬼林福音。”
　　“不愧是你，周小易，被打了还那么嘴贱。”

　　周小易艰难地从地上起来，福音伸手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二次受伤。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周小易用林福音的纸擦了擦脸上的沙土，“他们想要我的钱。”

　　“你为什么不给他们？”
　　“我还要赔你橡皮。”

　　“也没让你今天赔，”福音帮着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到周小易的外衣上印着许多脚印，顿时皱起眉：“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勒索你的？”

　　“前段时间吧，可能是因为我爸妈离婚了。”周小易拎起地上的书包，拍了拍后重新背上。
　　“这和你爸妈离婚有什么关系？”
　　“我没靠山了。”

　　福音哼了一声，“活该。”

　　两人来到学校外的小卖部里，周小易再次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对老板说：“我要那块粉色的橡皮。”

　　福音正好买完两包辣条，周小易把粉色橡皮给她，她分给他了一包辣条。

　　“林福音，你怎么这么大方？”
　　“少啰嗦。”毕竟又不是她的钱。

　　“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辣条，”周小易拆开包装，闻了闻，“好香。”
　　福音怀疑他是不是正常人类，“你居然没有吃过辣条？”
　　“嗯，我妈从来不让我吃。她说辣条是别人用脚踩出来的。”
　　“荒唐。”
　　“我也觉得。”

　　一包辣条下肚，周小易抹抹嘴，对福音说：“凶八婆林福音，谢谢你救了我。”
　　“对救命恩人说话应该礼貌一点。”
　　“不过，林福音，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你难道不是周小易吗。”

　　“我是，”周小易有些失望，“你不记得我了。我们一二年级同过班，还打过架。”

　　福音真的不记得了，“和我打过架的太多了，我不记得你。”

　　“好吧，那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从现在开始得对我有印象。”
　　“我对你印象已经够深刻了，周小易。”

　　“那我们能成为朋友吗，如果不能，我就要威胁你了。”

　　听完这句话，福音觉得周小易真滑稽，同时她也十分好奇：“你要怎么威胁我？”

　　周小易把辣条包装袋扔进旁边的垃圾篓，然后对福音笑了笑：“林福音，我知道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