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迟》一只野兔子

4、第四章

　　淅淅沥沥的小雨停了，风里传来噔噔的马蹄声和清脆的车铃。
　　行人在夜色里穿梭，男男女女在街道两旁吆喝嬉笑。
　　这里是大黎最繁华的商业街道。

　　派去的锦衣卫全都无功而返，荆玉章站在定元桥上面如含霜。
　　“玉章！”娇俏的女声从背后传来，甜味像是最粘牙的麦芽糖。
　　荆玉章抬手整理好衣襟，笑着转过身。
　　“你怎么来了？”
　　挽着双螺髻的少女上前抓住他的左臂，亲昵贴住：“我远远瞧着锦衣卫在这儿，就猜到是你。”
　　“皖鱼，今日我有公事，明日再陪你。”
　　宁皖鱼不乐意：“今天你有什么事嘛！”
　　宁皖鱼是荆家为荆玉章选定的未婚妻，人不够聪明做不了贤内助。可宁皖鱼家中世代从军，是陛下要拉拢把控的对象。
　　荆玉章得罪不起，只能生生受住。
　　他赔笑：“这是陛下的命令，我可担待不起。”
　　“好叭，这个你拿着，明日我再来寻你。”
　　荆玉章接了过来，是个糖人，画成憨态可掬的兔子模样。
　　他放入嘴里，嘎吱咬下一块。拿出来时，兔子只剩下半个脑袋。
　　宁皖鱼怒视他，狠狠一拳打在了他胳膊上。
　　“嘶~”
　　荆玉章按住被捶到的地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发愤离去。

　　谢衡没有想到，锦衣卫居然如此无能，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寻不回来。
　　他很生气，又很迷茫。
　　李青沅用自杀想换他放谢无春一命，他并没有答应。
　　这么多年的情分在这里，他能换位思考知晓李青沅的想法。
　　他是一国天子，身边人的底细哪能不查个明白。
　　李青沅从霍家逃出时，才嫁人一月不足。
　　这个孩子来的太巧，以至于他满心以为李青沅肚子里怀着的是他的种。
　　真的是孽缘。
　　十几年的父子情分，又怎么可能作假呢？
　　他只是一时恼恨，李青沅第一反应居然是让这孩子逃离他身边。

　　“朕居然在恨她，为什么拆穿这件事。哪怕是瞒着朕一辈子也好。”
　　人到中年，谢衡做了一旬皇帝，也生了几根白发。
　　他膝下只有六个孩子，二男四女。
　　大儿子是嫡子，少年老成，和他有着一层名为君臣的隔阂。二儿子如今六岁，身后有着强势的外家，叫他不敢过于宠爱。
　　所有的女儿都怕他。唯有谢无春自小与他嘘寒问暖，承欢膝下。

　　见陛下面色愁苦，嘴唇发干，大太监李福心细地让人端上热茶。
　　“锦衣卫那边，陛下还要继续派人吗？”
　　谢无春能躲过锦衣卫，必然是有人相助。这人和皇宫关系亲密，实在让人捉摸不定。
　　霍李两家是不可能的，李青沅恨透了他们。何况千里迢迢，鞭长莫及。
　　谢衡不想追究，饮了一口茶只觉得无味。
　　“继续暗中搜寻，确保公主无虞。”
　　李福笑着：“奴才明白，这就去传旨。”

　　宫里的太监策马而来，下马的动作利索地像练家子。
　　丹凤眼太监走到荆玉章面前张口传达圣上的最新旨意。
　　“陛下有旨，继续搜寻安庆公主下落，不必采取其他动作。”
　　荆玉章皱眉问：“陛下说不用彻查了？”
　　红衣太监细着嗓子，面色红润，心情不错。
　　“查还是要查的，公主的安慰陛下还牵挂着呢。荆大人遣出手下人暗暗查便是。有了公主行踪先上报陛下，可别擅自行动惊到了人。”
　　惊到了谁，谢无春吗？
　　荆玉章暗自咬牙，他不清楚陛下震怒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这件事千不该万不该，就这样轻轻揭过去了！
　　“荆大人。”
　　那太监眼神晦暗如深地看着他：“您该不会对陛下的旨意有什么意见吧？杂家瞧您这眼神可是要吃人呐。”
　　“天色暗了，公公想必看错了。”
　　荆玉章控制好表情，三步并作两步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人。
　　“大人，您还好吧？”一个锦衣卫看着他青筋暴起的拳头轻声问。
　　荆玉章铁青着脸：“撤。”
　　“是。”

　　“锦衣卫在京城搜捕你的人马变少了。”霍晰云看着她大口吃面的样子，生出浓浓的慈爱来。
　　只是简单的素面，加了个蛋，谢无春吃得津津有味。
　　她实在太久没有吃东西了。
　　早晨出宫时便觉得事情不对，赴宴时也没有什么胃口。一路东躲西逃，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填饱肚子？
　　见她面色虚弱，料想她饿了，霍晰云亲自下厨为她煮了碗面。
　　端起碗将面汤喝了个干净，谢无春用手背擦擦嘴。
　　“给。”
　　霍晰云递过来一方素色手帕。
　　“发生了什么？”谢无春心里又惊又喜，又有几分堵得慌。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
　　霍晰云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问她：“你要回宫吗？去做你的安庆公主。还是和我一起回南宁，以我义女的身份。”

　　她当然不想回宫去面对这尴尬的事实，也不敢去揣测父皇对她的仁慈之心。
　　作为霍明泉的遗腹子，霍家未必会认可这件事。拿什么证明？滴血认亲？
　　何况她是安庆公主，锦衣卫在搜寻的人。霍家会为了她得罪皇帝吗？
　　她并不值得被这么做。
　　所以只能是义女，不能和霍家扯上血缘关系。
　　南宁与京城千里之隔，山高皇帝远确实是个逃离的好去处。

　　“我能给你带来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后面这句话谢无春没有问出口，但霍晰云明白她未尽的话语。
　　“我是霍家未来的家主，无春。我已经从霍家挑了个孩子过继到名下，可我也希望自己儿女双全。我是亏欠你母亲的。”
　　亏欠你母亲，而不是父亲。谢无春明确捕捉到了这句话，想要知道些什么，霍晰云却闭口不言。
　　“天色不早了，你好好歇息。我们要趁着天没亮就去码头，走水路回去。”
　　霍晰云拾起碗筷向外走去：“南宁风光很好，你会喜欢的。”

　　南宁，谢无春只在书里见过。
　　“东风软，杨柳得春先。斜月照吟鞭。可人难似月、缺还圆。桃花流水杏花天。欢娱地，谁斗酒尊前。”
　　四季如春啊，多好的南宁。
　　如诗如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