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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曼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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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丞相察举我入朝为官时，说我完全是侥幸。
十年寒窗苦。他说，若不是朝中多了一个空位，只怕我今生只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说罢，他哀叹一声。
我拜首，感谢他的提拔。
入朝为官，作为臣子，为大汉献力，为百姓谋福。
我也终于看到了人们口中声声赞扬的千古一帝。
英气勃发的帝王在高高的皇位上，深黑的眼睛仿佛看穿整个王朝。
如磐石般厚重而坚毅，又如水般柔和而琢磨不定。
指点江山，挥毫泼墨。
这便是千古一帝。
面对着大臣们的争论，帝王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依稀望见他平静的脸上挂着一丝笑。
我说不清那是冷笑还是与生俱来的傲气。
而在他下面两个争论的口干舌燥的臣子，仿佛是两个小丑，在为他上演一场戏剧。
我的第一天朝堂。
唯一带给我的、带给我最深震撼的，也唯有那个皇帝。
但我却感到皇帝身后辉煌的落寞。
只是感觉罢了。
那金色后面的薄弱的阴影。
二.
散去的臣子涌出朝堂，像两条黑色的河流往周围蔓延。
我将双手藏在袖子里，心里的愉悦好似匹夫脱去布衫换上绸缎。
出朝堂，抬起头，望着翻飞的上檐。
阳光在瓦片上闪耀。
我又回想起我入朝的原因：我很幸运的，朝廷里空出一个位子，于是我被选中了。
身边过往的同僚们挂着好似善意的微笑与我问候。
丞相看到我的欣喜，却以慢慢的声调警告我——
朝廷为是非之地。
丞相说话喜欢举例。比如像为我提供朝廷位子的那个人，他的结果就是生活在这是非之地下场。
此为何人？我问。
丞相一摆手，说他多言了，就没了下文，转身离去。
丞相几次强调我入朝是幸运，对这个人也提起几次，然而都是轻轻一带罢了。
于是我开始了对那个人的好奇。
之后我又向丞相询问这个人的事情，丞相都闭口不谈。
此为何人？
丞相仿佛没听见，手中执着竹简。
为皇帝所杀？
丞相只是提起毛笔，在竹简上挥动。
他的表情就像身后的图腾一样凝重。
我深深躬身，退了出去。
既然他们都闭口不谈，我也没资格再问。
如果说这个人是被皇帝杀了，那么必定是奸臣了，我也不必为此费心劳神。
三.
又是一天的朝堂，我换了一件青色长衫。
自从来到朝廷，我还未曾说过什么。
大臣们在朝堂上都很卖力，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获得那么多的情报的，东边怎样，西边如何，北边有事，南边内乱……他们都知道。
于是我难以发言了。
我跪坐在最后，皇帝在最前，我和他都看着这场戏，只是角度不同。
没我什么事，唯有低头。
但，当我抬起头时，左右乱看，无意中发现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那是皇帝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目光中一股说不明的神色。
令我脊背发凉。
我大惊。
赶忙低头。
再次抬起时，仿佛一切都如梦境。
英姿勃发的帝王依然微笑着看着他的臣子的争论。
然而，对于那个目光，我一直心有余悸。
直到退朝。
帝王的眼神，诡异的仿佛是黑暗中的利剑。
我正想着这件事，渐渐地离朝堂越来越远时，只听到身后有人叫我。
大人。只见太监小意子正在我面前。
请问公公找我何事？我问。
皇上召见您，请您随我来。小意子说。
我愣住了，不知该喜该悲。
我应该为自己被皇帝注意而感到高兴，但我回想起那目光就感到不安。
但无论怎么想，我也只能随他去见皇帝。
转朱阁。
暮秋，篱障华光。
篱障开的正好，穿过的几个园子，可见篱障在墙垣里闪现。
这花也叫朝开幕落。
只荣一瞬，却能与寒冷共舞。
我也无心看风景，只能心想着皇帝召见我的种种可能，脚跟着太监的步伐。
不知转了多久，在一回廊处停住了。
我抬眼，看到前方亭廊下的帝王。
立于廊前。
仿佛轻声说着什么。目光柔和地落在面前的篱障上。
他身穿黑色与金色相间的华服，与面前的篱障映衬着。
在亭廊的外面，篱障的根深深抓着褐色泥土。泥土上尽是吹落的花瓣。
篱障枝头残花屈指可数，有一枝条伸的很长，尽头顶着几片花瓣，恰落在皇帝眼前。
皇帝正一手托着这枝条。
他的表情与目光柔和的令我惊骇。
胜过朝堂上那尖锐的注视。
与篱障共伫，那篱障仿佛有灵性般。
我远远听到他轻声诉说着什么。
只听清一个词——
曼倩。
曼倩啊，曼倩。
仿佛是回旋的调子一般，皇帝反反复复地说着。
那目光变得如水一般柔和。
小意子先走到皇帝面前。
只见皇帝的手离开花枝，柔和的目光渐渐地恢复了犀利：让他过来吧。
我走近，拜首。
不知皇上宣微臣来何事？我问。
皇帝仿佛只瞟了我一眼，然后目光又落到面前的篱障上——虽是残花，却开的尚好。
靠近了我才发现，篱障上挂着一条蓝白相间的缎子。
好像是衣服上用来修饰的边，就这么挂在枝条上。
我低头，发觉自己袖口的花纹与颜色，与那条缎子如此相似。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我没明白什么，但潜意识提示了我什么。
我一身青白相间的朝服。
你身上现在这件衣服……帝王幽幽地说着，但看的却是残花。
朕不准你着身。
我不知道我是要说臣知罪，还是说臣领旨。
总之，我算明白了帝王在朝廷上的目光的原因了。
难道这件衣服有罪不成？
还是这衣服是皇帝所喜欢的，所以我们臣子就不能穿？
我困惑了。
当小意子送我离开的路上，我向他道出疑问。
小意子只是一笑，说：大人您是不知啊……但您只需要按照皇上说的做就可以了。
这衣服有什么罪状不成？我问。
这是因为……小意子说了一半，却停住了。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了。
……这是因为一个大臣……恕不能多言。
那……曼倩你可知否？我依然追问。
小意子神色有些变了，摇了摇头。
他只告诉我送到这里即可，然后离去了。
我愈加困惑了。
曼倩。
衣服。
大臣。
我又想起我入朝的原因。隐隐感觉这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但我却说不明。
四.
一天去同僚的府上拜见，共商国事，外叙旧情。
举匏樽以相属。
聊到兴处，忽见帘幛上的花纹，顿时想起几天前在汉武帝身边的遭遇。
我觉得这是个机会，这位大人常年在朝廷，我想问他应该可以知晓些什么。
大人，您可知曼倩？
此话一出口，只见刚才带着笑意的脸，顿然失色。
你问这做什么？他问。
我只是想知道罢了。我尽量把语气放的诚恳。
但他好像打算闭口不谈。
那朝中一个大臣，我很想知道……
他依然不想回答。
可我愈发觉得困惑，于是更想知道。
大人说他如果说了他就会惹火上身。
我记不清我用了什么办法，或许只用了软磨硬泡这类办法吧，终于让他开了口。
我想我费了点力气，稍微弄清楚我的困惑——虽然这对我没什么好处，但我觉得起码不用太困惑了。
终于知道了因由。
其实照我看来，这事也没什么，但皇帝的打算让我不解。
大人说他也不解。
曼倩，是东方朔的字。
东方朔是个忠臣。一个忠臣死了，皇帝很伤心。
就这么简单。
大人说听说皇帝送东方朔离开时，他双手扣棺，感慨万千，痛彻心扉。
让人不解的是帝王下令，不准任何人再提起他。
他的名字，他过往的存在，以及和他有关联的。
都不准提起。
既然皇帝是这样想的，我不明，为何他却在宫中为东方朔留下了一片土地。
那里有东方朔的痕迹，还有一个叫皇帝的人用柔和的语调念着他的字。
曼倩啊曼倩。
一声一声，仿佛用这两个字在反复吟唱着什么。
我不知道皇帝在篱障前驻足了多久。
从东方朔离开的那一刻算起。
对此，我想我知道的已经足够了，我决定不再多加探寻。
五.
每天在光辉的朝堂上见到的，依然是那金色后面的阴影。
那厚如磐石的坚毅后仿佛总有什么在飘忽不定。
我第一次看到武帝愤怒了。
在他的书房，我陪同丞相向帝王讨论着国是。
丞相说北方一郡官贪污腐败，是否要绳之以法时，武帝就在这时候愤怒了。
他拍案而起，训斥我们只是一群没有主见的废物。
始料未及。
我感觉到丞相的委屈，和他一样，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身子弯的更厉害。
既然知道怎么做对，那就怎么做，何必把这种小事告诉朕！
帝王怒了。
可是皇上，这个官员跟……丞相想说些什么，但被残酷地打断了。
如果你想告诉朕这个废物和某位大臣有关联，那就把他们一起执法！武帝转身，衣袖飘荡。
震怒的皇帝让秋日变得更加寒冷。
然后我听到了一句更值得惊讶的话，比皇帝震怒还要惊讶——
为什么你们不能像曼倩一样替朕分忧呢！
我不知道皇帝是否注意到他提及的名字。
而他好像没注意到自己提到了东方朔。
他愤怒之余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外的篱障。
而一瞬间那凌厉的目光柔和了几分。
丞相跪下了：臣有罪。
武帝招了招手，什么也没说，示意让我们退下。
房内的熏香依然能清晰嗅到，我听到帝王长长的叹息——
曼倩啊，为什么你要这么早离朕而去啊……
一切犹如秋风般凄凉。
六.
或许我见到的千古一帝如今的英姿勃发远不如以前吧。
我发觉他皇位后的光辉漫上的阴影越来越浓了。
飘忽的惆怅。
我尽心为国。
与皇帝共商国事的次数也多了。
然而每次见皇帝，最多的情景便是他站在篱障前呢喃。
无论春夏秋冬。
那篱障比他高得多了。
那蓝白相间的缎子也挂在上面。
那长长地枝条还是落在皇帝胸前。
发觉皇帝只有站在篱障前才有那么温和的表情。
曼倩啊曼倩。
反反复复犹如歌唱般。
依稀记得夏天下雨，风吹花落。
旁边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哭着求皇帝回寝宫休息。
我只听到皇帝说：朕要与他同醉于风雨。
他是东方朔吧。
他的忠臣……是的，忠臣，大汉的忠臣。
我相信东方朔的离去就像抽走了刘彻生命中的丝，移开了生命的支柱。
留下的只是沉重。
那缎子也是东方朔吧。
一身青衣，两袖清风。
那篱障也是东方朔吧。
帝王依然在他面前驻足。
潇潇秋雨凉。
风雨吹打中，我又听到那幽幽的曼倩。
fin.
本文中的“我”是虚构人物。
篱障就是木槿。
后记：
写这篇文主要是萌东方朔萌的。
开始看TV剧《东方朔》觉得很有意思，就到贴吧里绕了一圈，之后再看《东方朔》基本当BL剧看了。
于是写出此文。
因为看维大文把东方朔必成木槿，我个人也觉得木槿和他也很配，所以就本文也引用了木槿。
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