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赋》几色棠珈

9、困境

　　涓荻拉过萱稚的手，她的手小小的，细致白嫩，像所有同样年纪的女孩子一样，甚至更加柔软。她并不是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丽，涓荻在玉相夫人身边见过许多天生丽质的女孩，培养得她的眼光也不甚的高。萱稚却有自己的独特之处，而却这种独特是要在相处久了才能发现。比如她有一头乌亮的长发，长及腰际，从来都是散在肩上，凌乱奔放，看似杂乱无章，其实一颦一笑很有美态。又比如她细致柔软的肌肤，脂肪似乎多一层的均匀分布，如果不是她平时欢快，奇怪地举动，人们应该会认为她是养尊处优的小姐。
　　涓荻很少见她不高兴，她喜欢的事物永远比不喜欢的多，可是如今看她眉头不展，就肯定是极其难过。
　　“敌人是天生的吗？”
　　真是的，
　　这个问题涓荻好像也从没有想过。
　　那些自以为很聪明的人又有几个真正考虑过这个问题。
　　涓荻想要怎么样回答她呢？应该不是吧，人的出生不可选择，但与什么人为敌却未必生不由己。可是有的时候还真是生不由己的情况多......
　　那个跟着她们的男子在身后默默一笑，被涓荻看在眼里，有一种不是滋味的感觉。好像老师考试突然被问住了，而老师盯着你看的感觉。
　　涓荻想了很久，终于说：“我说不清楚，我觉得在于人的选择，在于这个人看待问题的方式。”
　　“那如果不想与他为敌，而他却没有不想呢？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是敌人吗？”萱稚又问。
　　她觉得萱稚的问题一定有所指，“他”是谁呢？
　　涓荻说：“我们儒家说‘仁者，爱人。’我们秉着爱人之心行事，做到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敌人还是非敌人就都不是问题。”
　　这个回答看似很和稀泥。
　　萱稚模模糊糊知道了涓荻的意思。她说：“哥哥也常说，仁者无忧、物竟天择、处之泰然、超越自我；智者无惑、运筹帷幄、了然于心、纵横捭阖；勇者无惧、从容不迫、关山飞渡、攻无不克。他还说过，老庄圣人与世无争，超然大度，是仁者。商君运用智慧大刀阔斧改制，就是智者，孙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才是勇者。”
　　涓荻听这话有些心凉，这真是沂风的原话吗？
　　仁者归于道家，智者属于法家，勇者讲的是兵家。这一句话赞了三大家，唯独没有儒家。
　　早就听路广平说沂风年少时与道家亲近，仰慕起道家，竟然差点被祁子老师逐出师门，可没想到，他对于诸子百家还真是“一视同仁”对于法家与兵家也有一定的了解和偏向。
　　萱稚却没涓荻想的那么多，哥哥从小告诉她，学习就是学百家之长。她想到的是既然哥哥对于仁者，智者，勇者都这么了解，那他也一定可以解决自己的疑惑，只要在他回来是问他就好了。

　　那个男子不再听她们说话，独自踱步走到林子的深处，阳关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他身上，他的白衣看上去有一种仙人的姿态。他刚刚还武艺高强，现在就像文弱书生一样举止文雅。涓荻猜不到他的来头，看上去气质平和坦荡的人不像是坏人，可她有萱稚在身边不得不防。
　　萱稚却对那人逐渐产生好感，她觉得他身上有某种地方像哥哥，可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总之萱稚就靠着她的感性认识毫无保留的接受相信那人。

　　他们怀揣着各自的心事，没有注意到秦兵又已经围了上来。
　　他们人很多，涓荻看到他们的时候惊叫了一声，那男子迅速从林子深处回到她们身边。
　　秦兵慢慢靠近，形成一个渐渐缩小的包围圈。他们都手拿长矛，没有用弓箭，想来是上头吩咐要捉活的。
　　萱稚因为身高的原因被他们两人夹在中间，又好像把她保护起来。
　　涓荻说：“公子，你的救命之恩我已经十分感谢，你原本可以走的，却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若是害了你性命，我......”
　　那人说：“路夫人，你言重了，我来此，就是受人所托。”
　　“是哥哥吗？”萱稚问。
　　那人笑笑不答。

　　包围圈已经到不能再小的地步。人群中裂开一道口子，几个骑着马的人从中间穿过，向萱稚他们走来。
　　最前面的是一个中年人，他一身紫色官服，身份及其高贵，后面跟着一个锦衣的男孩子与两个侍从。
　　萱稚避开男孩子的眼睛，用恶狠狠地眼光投向那个中年男人。她表面上强硬，内心已经知道自己是落入了困境。只要他一下令，自己和涓荻姐姐还有那个就她们的人都会被带回咸阳。哥哥找不到他们，甚至他们可能死在那里。她虽然快乐达观，逍遥勇敢，可她对于死亡一直是有所忌惮的。她以前只觉得自己不喜欢这个名词，它包含了太多伤感和痛苦，如今当自己也面临这样困境的时候，她才清楚意思到：‘不喜欢’是一个没有身临其境的人的自我安慰和想象。她其实害怕，害怕死去。害怕离开这些她至亲至爱的人。
　　也是，她还是这么小的年纪。没有人能够要求她勇敢到无惧生死的地步。

　　曹均居高临下，态度威严霸气，他说：“路夫人，只要你告诉我们路坦的下落，我一定放了你，还有你身边的人。”
　　涓荻缓缓道：“我不知道已经走了，他走了，就是我也不知道他往哪里去了。”
　　曹均眯起双眼。
　　“果真这样，那就只有委屈夫人了。来人把他们绑起来。”
　　他又叫了旁边的男孩：“傲儿，你把他们押回去，我要去向丞相大人说明情况。”
　　曹傲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说：“叔父，为什么不直接追捕路广平，他现在一定走不远，而且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人。路广平又何足轻重。”
　　他这话说得曹均不太明白：“你说还有更不一般的人物？”
　　“是。”
　　“是谁？”

　　“是我。”
　　远处传来一声淡定又傲然的声音。那声音是不可言说的熟悉。
　　涓荻充满惊讶。
　　萱稚微微一笑 。
　　至于那个男子，他的眼里满是看戏的神情。他好像知道来人具有化险为夷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