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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拈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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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妪两鬓繁霜,步履蹒跚,向前迈一步有如寻常老者,但是却是极稳极轻,她只管走自己的路,与这满场的喧嚣格格不入,神态自若。
她慈眉善目,声音安详而温和,却带着某种极强的穿透力,道,“意守丹田,心念意转,聚力于指,弹指而出。”
这话明显是说给楚轻尘听的,她被打得意识混乱,然而就算再昏迷不清,脑瓜子再乱,听到那一句透过所有人传过来的“佛祖拈花,迦叶一笑”,她也识得,这不是拈花指的来源还是什么?
她隐约觉得这老者是来助她的。
而且,她竟会拈花指的心法要领,这人肯定和拈花派干系莫大。
楚轻尘轻轻晃了晃,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使自己尽量保持清醒,她依稀看见台下依然无数人指指点点,犹如没有听见那最后面的老妪说话。
原来高人是只说给自己听的。
实在是高,可惜老了。
甚好,楚轻尘觉得这个高人有心助她到底,她隐约觉得自己左手指尖微微有些发暖,而自己的丹田好像也温暖气足,身上四方血脉隐隐滚烫,好像在指引她如何运功。
楚轻尘不能一直这样趴着,她如若再没有半分动作,那些侍卫该过来把她抬走了,于是她一手撑着地,勉强用脚蹬着,挣扎几下又勉强站了起来。
人群一阵惊呼,从刚才的对她女子身份的惊异到对她还能够站起的敬佩和呐喊。
“楚大圆起来啦!她起来啦!”
楚轻尘左肩膀的骨头已经碎了,撕裂的皮肤,皮开肉绽,流出来的血浸透了她整个左臂的衣裳,浸透了,然后顺着她的手臂,血流到她的手指指尖,一滴一滴殷红的血掉在地上,触目惊心。
左手似乎已经无力抬起,然而,拈花指务必要使用左手,楚轻尘颤抖着将自己的左手慢慢抬起来。
“第一式,瓶花落砚。”
那老妪的声音继续在楚轻尘耳边响起。
楚轻尘将全身劲力集中于左手拇指、食指和中指的第一节上,拼紧前两指,指面贴实,顺着血脉温热之气运功,使出了真正的第一招,瓶花落砚。
此招一出,赫连皋只觉劲道扑面,连退三步。
“第二式,寒梅吐蕊。”
楚轻尘再次随声出击,然而这一式虽然劲道更甚,但是由于楚轻尘几近晕倒,略微歪了方向,这一指出得有些偏颇,但还是让赫连皋不住翻身抵挡。
此时,台下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之前楚轻尘并没有拿出真功夫,如今到了真正比拼的时刻了,遂都欢呼不已,男女老少见赫连皋被打退都开始凫趋雀跃起来。
赫连皋眼见楚轻尘的武功竟然在短时间内就提高了好几个层次,心中惊疑之时,看见她出指又与自己最初的招式有那么几分相似,可是威力却放大了好几倍,搞不懂也摸不清楚的同时,卫国子民又不住为她摇旗呐喊,不禁心中诧异。
于是,他主动出了招,没等楚轻尘再次使用拈花指之前猛地窜起飞了过去。
“第三式,初杏问酒。”
楚轻尘面对赫连皋极其狠厉的一击不动声色,哪怕赫连皋的拳风就要打到她的脸上,她仍旧站立不动,直到这个声音响起,她再度出指。
随后,赫连皋猛地跌倒在地,动弹不得,晕了过去。
众人一片惊呼喝彩声。
楚轻尘抬眼再去瞧那个人群外的老妪之时,却什么也没看到,随后,她精疲力竭,强势起用自己内功水平还没有达到的拈花指,即使就只是三招,也因为消耗太大而晕了过去。
然而,她晕倒的那一刹那。
徐南霜一脚踏在场边的木桩上,飞身朝着楚轻尘惊掠过来。
众人都本想冲上台去迎接他们卫国的英雄,有几个当机立断早已经爬上了武场,可是看到公主亲自前来,也只好悉数退在一旁。
“楚儿——”徐南霜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喊声,声音悲切而凄惨,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徐南霜抱着楚轻尘的身体,抓着她不住流血的手臂,悲痛欲绝地呼喊,“对不起!楚儿!我实在对不起你!我不该为了一己私心,让你来参加比武招亲——”
这般惨痛嘶哑的叫声,这痛哭流涕的样子,甚至把众人都吓到了。
女帝慌慌张张提着自己过长的裙裾走过来,步摇乱颤,惊惧不已,道,“霜儿,你这是做什么?”
台下百姓都仰起头望着这位刚登基不久的女帝。
“陛下,她······她是南霜此生所爱,南霜有愧,南霜一直不敢公示于众,以至于欺瞒陛下,南霜······南霜所爱,是……是个女子。”
“她是南霜的唯一。”
群众哗然。
前来扶起赫连皋的外国使臣一脸将信将疑。
“对不起,我身为卫国公主,我为了一己私利,意图抛弃楚儿,但是我又舍不得她,我甚至丧心病狂,不惜让她前来比武,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她······”
女帝薄唇含怒,粉面含威,颤抖着手指着楚轻尘,道,“霜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她听见这个消息有如惊雷相劈,久久不敢相信,浑身颤抖到几乎晕厥,身边的婢女赶忙都走上来扶着她。
“皇天后土在上,黎民百姓在前,南霜绝不敢撒谎,”徐南霜哀戚道,“南霜知道姨母接受不了,但是还请饶她一命,此事是南霜有错在先,南霜甘愿认罚,还请陛下,明鉴!”
徐南霜满脸是泪地朝着女帝行伏首跪拜之礼。
“我······”女帝惊吓过大,也晕了过去。
而后,次日,不到半天,靖和公主在外有一个为她舍命参加比武招亲的红颜知己的消息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当今靖和公主徐南霜,喜欢女的。
劝退了全部想要借着徐南霜控制卫国朝政的王臣贵胄、世家望族的年轻子弟们。
大家道,“怎么也没想到啊,公主竟然喜欢女的,难怪同女帝闹翻脸呢办什么比武招亲,原来都是噱头。”
而楚轻尘在比武大会上拈花一指打败大漠赫连皋的名声也响了起来,市井茶客闲人书生都将此战传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说那位楚姓红颜是某个著名门派掌门的关门大弟子,将来是要称霸武林的。
然而躺在床上的楚轻尘自蒙高人相助打败赫连皋之后,晕倒在地,其他事一概不知。
等楚轻尘从软而大的铺满丝绸云锦的床上醒来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等她略微睁开眼,只听见有人说话。
“霜儿,你真的想好了吗?”
一个威严的声音,但是带着半分屈就和顺从。
“想好了,南霜此生非她不娶。”
一个冰冷的,满是决绝毅然决然的声音。
“也罢。”
原先的声音叹息道。
楚轻尘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又是在听谁说话,而且她认为自己估计听错了,很有可能是听错了,因为她听见有女子的声音道“非她不娶”。
“非谁不娶?女子想要娶谁?女子能娶?”
楚轻尘没心思去搞清楚,但是她浑身是伤,动弹不得,估计又得躺着两三个月了。
“霜儿,你的决定我不干预,只是,你若真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了她,你可要对她负责,也要对你自己的决定负责。”
“我会的,姨母。”
楚轻尘感觉自己身处的地方好像有些怪,她眯着半只眼打量着,只见这床上的纱帷,这白纱这珠帘,这雕花窗棂,这上面挂着的鹦鹉鸟笼,这木架,这书卷,怎么不像自己应该在的地方。
而且背后这两人说话怎么这么怪里怪气的,腔调都和楚轻尘的不太一样,而且说话这么果断干脆,又还冷冷的,楚轻尘一时想不到究竟是谁。
她这是睡在谁的房间?
睡在谁的床上?
但是楚轻尘依稀感觉身后似乎很多人盯着她的后背看似的,觉得热辣辣的,而且四周鸦雀无声,但是却能明显听出都是人的呼吸声。
她自己究竟在哪?
她不敢动,怕一动就给抓住了。
“容我多问几句,霜儿,她叫什么名字?今年又多大了?家住哪里?”女帝微微眯着眼眸,眼中带笑得抚着徐南霜的手,无限怜爱道。
“回姨母,她小名叫楚儿,今年二十了,家住陵城,南霜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姨母该知道的。”
“楚儿?什么楚儿?不会是叫我吧?”楚轻尘浑身起鸡皮疙瘩,然而更多的是惊恐和害怕,她难道是被盯上了吗?
女帝听闻,微微一笑,恢复了她原有的雍容华贵,道,“辛苦霜儿了,既然如此,姨母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徐南霜赶忙行礼,“南霜恭送姨母。”
等到女帝十几个婢女宦官都跟着女帝离开后,徐南霜恍然松了口气。
随后,她挥手唤来一个婢女,给她使了使眼色,那婢女点了点头,就立马退下了,其他的几个婢女也尽数退下。
最后,这里房间就只剩楚轻尘和徐南霜了,楚轻尘就算身受重伤,也还是能够感觉出来的,这里除她之外,不过一个人的呼吸声,而且,就是那个叫着什么“楚儿”,什么“非她不娶”的人。
等等,楚轻尘好像琢磨出了点什么东西。
怎么有种很是不对劲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