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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番外——苏彦(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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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五岁。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关于那时的记忆却依旧诡异的清晰。因为太过清晰,我有时甚至怀疑它的真实。可是,当我每次从回忆里抽离,发现母亲依旧是对着我淡然微笑时,我知道,就算记忆欺骗了我,我们却还是以那件事为起点走到了这一步。
那一年的那一天,我的爷爷、妈妈都从我的世界消失了。随着那个人的死亡。
那个人,妈妈让我称呼他为叔叔。她总会微笑着在一旁,安静的看着那个人笑着和我说话。天真愚蠢的话,只存在于那一年之前的我的幼稚想法,居然也会有那么一个人认真对待。
可是,爷爷却告诉我,那个人背叛了我爸爸。
很久后,当我站在爷爷的书房里,对着父亲的照片想起那个人时,我忽然忍不住发笑。
爸爸是什么?对我来说,他只不过是悬挂在墙上的一张照片。也许曾经,我把照片里的那个人当成这世界上我最应该崇拜的人。但随着岁月流逝,他在我生命中的意义也终究只是一张照片而已。
对于一具躺在地下许多年,早已腐烂发臭的尸体的背叛,到底还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五岁的我,并不懂得。之后的我,不屑去懂得。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眼前总会晃过那双空洞的眼睛。
那双失了焦的双眼到底属于那个人,还是妈妈,我至今无法分辨。在那之后,母亲的眼神只剩冰冷,至少面对我和祖父的时候,只是冰冷。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她知道,那个人是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死,死在祖父手里。枪口对准了心脏的位置,他甚至来不及说些什么。不过,又有什么可说的?
爱情这种东西,不过是累赘。
可是那时的母亲还不懂,所以她才会在那个人死后,不吃不喝的犯傻一阵子。
但终究,还是醒悟了。
醒悟了就好,这样才能继续活下去。
看着窗外的祖父这样告诉母亲。因为背对着,他没有看到母亲听到这句话时,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复杂情绪。
几年以后,我知道,那种情绪诠释为恨。
却也只是知道而已。
真正懂得,却是在遇到舒瑾以后。更确切的说,是在舒瑾离开以后。
初次见到这个人,对于她的印象,不过是一个和徐定磊有关的,看起来胆小怕事的女生。注意到她,可以说是完全因为徐定磊。
徐定磊这个人,没有强势的背景,没有出众的能力,却能在这个年纪一路安然无恙的混着,其中祖父的庇护到底有多大的功劳,再清楚不过了。
可问题是,为什么?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值得祖父不着痕迹的维护他?
对于这个人,我曾经让人调查过他。但是,答案却是——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这种荒唐的答案我自然不可能相信。以祖父的性格,徐定磊如果真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那么他不是早就被接回来,就是直接从世上消失了。
不过,我却通过这件事看清一个事实,也是祖父想要透过这件事告诉我的事实。我的所谓势力比自己想象的薄弱。至少,我的手下,除去表面名义,实际上听从的仍旧是祖父。
所以,想要对抗祖父,我的能力还远远不够。
可越是这样,反抗就越是显得有趣。
这个常住佛寺的虚伪老头,居然妄图把我变成如母亲一般的傀儡由他掌握?!简直可笑。
而除了向我警告以外,祖父对于徐定磊的某些信息的隐瞒,反倒让我兴趣倍增。
当然,我很清楚,这种所谓的秘密,到头来也许对我毫无用处。但是,借此刺激一下老头子不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么?
于是,不由得,我开始留意这个女生。
关于她的事情,很容易就知道。初中三年以来,成绩平平,过分安静的一个女生,简单到只能以虚有其表来形容。而且,我反复翻着手中的病例——
自我封闭?!
嗤——看来徐定磊的癖好还挺怪异。
这样一个胆小怕事的高中女生,想找出她的利用价值,还是有些难度。
可是,在我有空对这种有些难度的事情产生兴趣以前,她就纠正了我的想法。
怕事,或许还有些可能。但胆小?
看着车棚里车胎被放了气的单车,我倒是比较怀疑她是不是脑残。
不过看她一派坦然的样子,我忽然有了一丝恶趣味。
“你喜欢我。”
除了这个引我注意这个理由以外,我倒是不知道我对她做过什么,至于让她如此大无畏的给我的车胎放气。正常情况下,做出这种事情,就算我不计较,估计她明天也不会好过。
可是她却告诉我,我误会了!?
很好,如果是我误会了。那她的理由,我倒更想听一听,也好断定她到底是不是脑残。
“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嗯——这么说,确实比较含蓄。
问题是,让我跟拔掉我单车气门芯的人交朋友?!当我脑残吗?
等了一会儿,看她并没有继续说什么的打算。想接近我,却这么不善言辞,倒是不知该说她单蠢好呢,还是说她扮猪吃老虎。
“要跟么?”
看她一副眼巴巴的可怜表情,倒像是小时候那只瞎眼重病最后失了踪的小京巴。
看她居然一路不出声的跟我直到家门口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就猜到,这个女生,不是单纯的只是想要接近我这么简单。或者说,真的如她之前所说,她并不喜欢我。
使出那么笨拙的伎俩,估计也只是为了让我放低戒心,或者顺便引起我对她的好奇心。
不管怎么说,有胆量来利用我,算她勇气可嘉吧。
不是冲着我来,却想通过我进入苏家,看来她是要见苏家的某个人。而苏家人口简单,祖父,母亲,和我。既然不是我,而祖父在江苏“修身养性”的事情本市尽人皆知,剩下的就只有母亲了。
可是,她和母亲又是什么时候牵扯上关系的呢?
或者,我高估了她的想法?!
要解开一道题目,需要依循章法步骤。
反正前段时间因为徐定磊的事,遭到祖父的警告,恰好决定这段时间要安分的暂时放低姿态。而这个女生,又恰好是目前所知和徐定磊牵扯最深的人。
既然,她恰好来招惹我,企图接触母亲。那不管这些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我都不妨当做解题条件,静观事态发展好了。
多年以后,听说一句话,偶然加偶然堆叠起来,就是必然。
因为我偶然对徐定磊这个人好奇,因为她偶然想到要通过我和母亲见面洽谈私房菜馆的合作,所以,我们之间的牵扯可笑的成了必然。
舒瑾要见母亲的理由是,希望母亲跟她合作,一起经营私房菜馆。
从母亲口中听到这些的时候,我几乎要忍不住嗤笑出来。
却也只是几乎而已。不是不能够在母亲面前表达自己的情绪,而是,母亲说这些话时,虽然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可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情绪,就算掩饰得很快,我却还是发觉了。
一瞬之间,好像胸腔里的心跳频率有了细微的差错。
如果,这样可以弥补,让我拿枪的手不再恶心的颤抖,那么,祖父那边就由我应付吧。
从一开始,我就不觉得自己的能力足以影响祖父。就算事情过去这么久,就算母亲以臣服的姿态让自己逐渐变成祖父想要的样子,想要降低祖父的戒心恐怕仍旧是不可能的。
也许是因为,外公最后一次和祖父见面时表情太过肃杀吧。那把一直没有从口袋中拿出,却始终被外公紧握在手心的抢,不止我,祖父应该也是看见了的。
而直到外公离世数年,我才恍然明白,为什么这个老人直到死前也不愿见母亲最后一面。
既然最后也没能力保护她,至少要懂得隐忍。对于自己无力反抗的,逃不开就要学会隐忍。
不管怎样,母亲还是成了祖父眼中的不安定因素。一方面想要让她强势,一方面却又忍不住防备。
母亲经营私房菜一事,势必会引起祖父的注意。
早在母亲对我说出她的打算时,我便有了这种觉悟。毕竟,这些年,就算母亲在祖父的默许下开始接手处理许多事物,却一直都安分的遵守祖父的意愿。
忽然之间,她却要大张旗鼓的去经营私房菜。祖父不可能不去猜测她的意图。
猜疑得久了,就会渐渐产生不安。而对祖父来说,影响他心绪的东西,如果能力可及,就应该果断清除。
可惜,这次,当祖父感到不安时,母亲已经通过私房菜馆达到她的初步目标。也是因为如此,祖父才会束手束脚,对“夫礼斋”这个碍眼的存在不能随意处理。
值得庆幸,我多少为母亲争取了一些时间。不管这一次,我的成功是否会被肯定,至少我通过事实告诉祖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他所愿,过分的控制欲往往会激起意想不到的反噬。
也许他能纵观全局,任何想要分散他注意力的企图都能轻易而果断的判断出来,但是,如果我不是由他警惕的方面下手呢?
反转着手中的电话,想起刚才从学校出来看到舒瑾被徐定磊强行拉上机车的一幕,我忽然觉得,这么做也许是个不错的办法。也许,我还能得到一些额外的东西……
“五分钟之内,我要徐定磊的行踪。”我看着前座的林浩,想起之前他交给我的那份关于徐定磊“身世”巨细无遗的资料,心底不由泛起一股嘲讽的笑意。
“是。”
“另外,再准备一辆重机车吧。”我说,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在通话中…”
一场毫无收获的飙车游戏,一次毫无意义的谈话,祖父打来电话,让我去苏州跟他一起听几天禅。
飞机穿行于厚重晦暗的云层之间,窗外偶尔闪过遥远的雷电,我忽然好奇,祖父会对我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