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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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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夜深,月光越是明亮,整个朝露殿犹如撒了一层银粉,明亮极了,林子珂走在漆黑的廊芜下,上完茅房正准备往回走,耳边却传来了轻微且遥远的开门声。
他循声望去,远处朝露殿的门开了,一位身着白色素衣的女子,迎着猛灌入的凉风,缓缓走了出来。
晚风来的猛烈,将她衣袍吹得翻飞,发出簌簌声响。
她“瞧”了一眼门边打着呼噜声的守夜婢女,似乎不想惊动她,回头摸着大殿朱色的门扉,缓缓朝一边走去。
文昭公主!
林子珂脸上浮现一丝惊愕,这么晚了,她要去哪?
慕云蒙眼的白纱,被风吹的飞起,同细长的发丝一起在空中凌乱飞舞着。
林子珂远远一路跟着,瞧着她沿着朝露殿,走过长长的曲廊,一路到了蕴华园附近的一处水榭楼阁,掀起眼帘往上瞧,牌匾上写着郁风阁。
公主来郁风阁做什么?
郁风阁连接着临近水边的一处水台,慕云纤长的手沿着圆木护栏到了水台中央,停了下来。
林子珂站在远处廊芜下,半张脸埋在阴影下,只露出一抹丹唇和挺立发白的鼻尖,慕云忽然停下,让他胡思乱想起来,她想做什么,该不会……
林子珂的心在胸腔里慌张乱跳,下一刻,证实了他心中猜想。
只见远处女子白衣飘飘,脱下绣鞋,缓缓走向水台边缘,身子前倾,没有丝毫犹豫。
不好,她想自杀!
林子珂心下一惊,颤栗随着脊梁一路撺到头皮,来不及多想,他一脚踩上朱色栅栏,而后脚尖轻点,身轻如燕的朝斜对面水台飞去,口中大喊:“公主不要!”
水台边那道白色身影,缓缓落了下去,但却在水面上停了下来。
凌空的林子珂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快落地时,他迅速翻身,但刚才实在飞的太急,纵使极力挽回,但脚下还是没站稳,重重摔倒在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暗暗吃痛,揉着膝盖,缓缓抬头一看,离他只有三步远的公主,安安稳稳的坐在水台边,赤着的脚浸没在水中,身子微侧“看”着他,脸上充满了警惕:“谁?”
原来公主来此处是为了泡脚!
深更半夜来此泡脚,脑子指不定有啥毛病!
林子珂紧闭了一下双眼,为刚才的一时冲动懊悔不已,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不能重来,他只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属下是今夜值岗朝露殿的侍卫,惊扰到公主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慕云脸上的警惕神色稍降,转过头去,半响,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值岗朝露殿的侍卫怎么会在这?本公主记得此处,不在朝露殿侍卫巡逻的范围。”
林子珂单膝跪地,半举在空中抱拳的手,紧紧攥紧,心中焦急万分,怎么办?
“属……属下小解,路过此处,以为公主要……”
“自杀?”慕云眼上的白纱飘飘,齐腰的青丝自然垂落,覆在轻薄柔软的白衣上,宛如天上的仙子,容不得沾染一丝尘气,但唇畔发出的声音,却寒冷彻骨:“你见过哪个自杀的,找这种小池塘跳?”
林子珂抬眼看去,这是一处大约只有三丈宽的池塘,与蕴华园的碧落池比,就像是一个大西瓜和一小粒芝麻,简直天壤之别。
“属下太过慌张,竟一时不察,惊扰到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林子珂见公主缓缓站起身,穿上身后的绣鞋,裙角轻纱被风吹起,见公主要离开,立刻站起身退至一旁,抱拳的手依旧保持不动。
“这附近并没有屏厕。”她清清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子珂倏地瞪大眼睛,抬眸看着眼前清冷苍白的侧脸,近乎无色的唇瓣轻启:“所以,你刚才说谎了。”
慕云看不见,只依稀能听见身旁之人,在她话音落下那一刻,轻微的呼吸声一滞,而后又急促呼吸起来。
这附近是有屏厕的,慕云几乎每晚都会来这小池塘,一直以来都没有被发现,但今夜却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她不过是想诈他一下,没想到竟真被她诈出来了。
“你到底是谁?是怎么混进来的?”慕云渐渐走近,声音寒冷如兵刃。
“你是一个人?还是有同伙?费尽心机混进公主府,是想干什么?”慕云一步步走近,逼得他一步步后退,再后退,“为财,还是为了人,或是为了打听什么消息?”
林子珂微低着头,额间冒出一层冷汗,他一步步后退,一步步靠近水台边缘,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此时他感受到了,那日在宣政殿中,露着侧脸红唇,雷厉风行、张扬凌厉的公主,但此时的心情却迥然不同,没有当时那种仰慕与好奇,而是巨大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般的压力。
“又或是来杀本公主的?”慕云面无表情,但声音却骤然加重,特别是那个“杀”字,如坠冰窟。
她又往前走了半步,林子珂被逼得再次后退,却不料,此时他已经到了最边缘,哪怕再走半步,也会掉下去,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微微踉跄了一下,最终稳稳站立。
但此时他与慕云离的很近,大概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身子只要往前微微倾斜,就会碰到她。
林子珂的心在胸腔里不停乱窜,耳朵从耳根一下红到了耳尖,连带着脸颊都发烫起来,他不敢乱动,只是小心翼翼的呼吸着。
慕云也不动了,“平视”着前方,望着他胸前的位置,由于离的太近,看起来有些暧昧。
微风袭来,她肩上的一缕青丝飞起,轻轻拂过他的鼻尖,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惹得鼻子痒痒的,他很想揉一揉,但那样便会碰到她,无奈他只能忍着,一直忍着,低垂着的眼眸,有意无意的扫过她泛着碎光的发顶。
一向自诩风流,放荡不羁的他,面对眼前女子突如其来的靠近,竟紧张的脸红了,若是被二娃子知晓,定要笑话他。
他们两人就这样站着,谁也没有动,林子珂紧绷着身体,暗暗想着,只要她后退或是移开半步,他就可以解脱出来。
凉风习习,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亮,周围忽然间暗了下来。
慕云感觉到眼前人的呼吸有些急促,似乎僵硬在原地不敢动,这时,带着丝丝寒意的晚风骤停,她清冷的唇角一勾,手臂迅速上移,几乎是一瞬间,她用力往前一推,接着便听到偌大的落水声。
“啊啊……救命,救命!”林子珂呛了好几口水,扑腾大喊:“唔唔……我不会水!不会水!”
林子珂没想到她会将他推下来,心里来不及惊愕与怨骂,只拼命的扑腾着手臂,不让自己下沉。
而站在水台上的慕云,此时正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着,她没想到自己几句话竟把这人唬住了,真是有趣,有趣极了。
周遭一片昏暗,林子珂依稀能看见水台上,那白色身影在晃动。
嗡嗡的水声不停灌进他的耳朵,还夹杂了其他的声音,身子在水里不停上下浮动,大量的水涌进口中,他感觉自己快死了,慢慢的他没了力气,扑腾的幅度减小,身子慢慢下沉,耳边的水声也相应减弱,这时他才听清,刚才那声音是什么。
笑声,是她的笑声!
大爷的,他都快死了,她竟还站在那里笑!
如此冷血无情,他竟为了她辞官跑来这里,当什么侍卫,真是可笑!
可笑至极!
身子不断下沉,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他依稀看到水台边的白色身影在说些什么,断断续续的,最后总算听明白了。
“喂,别吱呀乱叫的,你难道没发现……这小池子很浅吗?”
“……”
“你站起来试试。”
神志因为过度心慌害怕而有些模糊的他,竟对“凶手”的话乖乖照做,他试了两下,脚下竟真的踩实了。
站直身子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这水池的水连他的肩膀都没到。
刚才濒临死亡的时候,他对家中所以人告了别,阿爹,阿娘,大哥,二姐,二娃子,以及家中所有的仆从,哦,还有小白,那只快胖成二娃子的小花猫,在这尴尬的一瞬间,仿佛成了笑话。
水台边的慕云蹲下来,“望”着他,肩膀微微抖动,薄唇紧抿,忽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不好意思,实在没忍住,你这个新来的侍卫,怎么这么傻?这池子那么浅,你感觉不出来啊?”
林子珂此时一肚子火气,刚要发作,出口时却硬生生变成了:“你知道我是新来的侍卫?”
“公主府守卫森严,外人轻易是进不来的,你既不知这附近有屏厕,那定然是宫中新来的侍卫。”
“既如此,那公主为何将我推下来?”林子珂缓缓走向水台边。
“好玩啊。”慕云微仰着下颌,理直气壮道,“你既是新来的侍卫,不逗逗你,这夜深人静的,多无趣。”
好玩?将人推进水池里,竟只是为了好玩!
林子珂怒火中烧,爬上水台,慢慢走近她,一滴滴水从发缕中滴下来,顺着脖颈流进湿漉漉的衣服里,他攥紧拳头,目露凶光,若是现在将她推进水里,然后逃跑,能跑掉吗?
有仇不报非君子!
之前对慕云一切的幻想,在此刻如梦幻泡影般破灭了。
他的手缓缓伸向慕云的背后,慢慢靠近,再靠近。
忽然,远处一道声音传来,林子珂立马将手收回。
“公主殿下”
抬眸望去,一队侍卫打着火把朝这边走来。
“参见殿下,不知……此处发生了何事?”来的正是值岗蕴华园的秦海,他扫了一眼浑身湿漉,水滴如雨般顺着衣摆滴在木板上,发出哗啦啦声音的林子珂,脸色一僵。
“没什么,就是有个睁眼瞎的侍卫,不小心掉进水里了。”慕云转身,伸出一只手。
睁眼瞎?明明是她推的,现在竟颠倒黑白,说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攥紧的拳头咔咔作响,指尖嵌进肉里,但林子珂却无可奈何。
秦海见状,立刻上前,递上自己的手臂,扶着慕云向朝露殿走去,走时还狠狠瞪了一眼林子珂。
林子珂自称是值守朝露殿的侍卫,慕云相信他没有说谎,可是他突然出现在郁风阁附近,以为她要跳水,还冲出来,这就奇怪了,若不是一直跟着,又怎能如此及时。
这个新来的侍卫,看见她从朝露殿出来,却不阻拦,还偷偷跟着,能是什么原因,定然同之前那些垂涎她美貌或是权势的人一样,是个登徒子!
只是将他推进水里,算是便宜他了,若下次再让她发现,定不会饶了他。
只是……这处她偶然知晓的秘密场所,以后再也不能来了。
一个安静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