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aui

1、双子的分歧

　　他们是一对双胞胎。
　　除了长相，他们看上去似乎没有相同之处。哥哥是雄心勃勃的魔法天才，无论何时都是身处于人群中心；弟弟很平凡，魔力低微，也毫无出彩之处，永远只是人群中的那一个。
　　但他们感情却很好，从小到大都一如既往地亲密。哥哥虽然有天之骄子都有的心高气傲，却从来不会嫌弃他的弟弟。即便弟弟学得再慢，只要弟弟想了解，他就会不厌其烦地、将他眼中“简单的魔法”用不同的花样翻来覆去地讲解。而弟弟虽然生性散漫，却会为了“和哥哥一起上学”这个目标，忍耐枯燥苦练苦学，最后竟也凭借着辛勤和哥哥的指导考上了最顶尖的魔法学校，成绩虽说在学校里只是马马虎虎，但拿出去也足够被称赞一声人才了。
　　人人都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感慨不已：在残酷的魔法世界，天赋的高低往往就决定了人在险境中是生存还是死亡，因此在这个世界中，人们已经见过太多太多因为天赋差距引起的嫉妒和反目成仇了。朋友、恋人、手足甚至亲子相残的故事都并不少见，关系疏远、相安无事一般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保持关系亲密？那一般只存在于传说故事里。
　　所以他们之间的感情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奇迹。而人们也一般将其归功于他们的父母，一位大贤者和一位白巫良好的教养和引导。
　　的确如此。心底善良的大贤者和白巫原本打算只要一个孩子。面对他们预料以外的双生子，两位以贤明智慧著称的导师最初也兵荒马乱过好一阵子。但为了自己家中不会发生手足相残的悲剧，他们对双子从小就细心呵护、小心教育。
　　或许是上天回应了他们，这对夫妇发现他们的孩子从小就很“特别”：哥哥跑步摔跤磕破了皮，弟弟会喊痛；弟弟关着房间不出门，哥哥会拉着他们的衣角，撅着嘴说他心里很难受。
　　这对兄弟的血脉中有着高浓度的相同以太，这令他们生来就共享着一半的感官。无论是生理还是精神，无论是喜还是哀，他们至少都能感受到对方感觉的一半。他们就像生命女神阿玛妮所说的一般：你们是兄弟，会因为对方的喜悲而欢笑或哭泣。
　　这种神奇的联系，在复杂又磅礴的以太奇观中其实微小得不值一提。但双生子的父母却由衷地感激上天的礼赠，也更愿意将之视为一种奇迹。
　　至于双生子他们自己对此倒没什么想法。他们生来便习惯了彼此，就像生来便会呼吸，他们不在意这种联系，就像他们平时不会去留意空气。
　　倒是有许多人比他们自己更介意这件事情，想为他们代劳去除这个简单的血脉魔法；但一般都被哥哥随手教训或者打发掉了。之所以总是哥哥来处理这种事情，是因为哥哥魔法水平更高。因为这种麻烦总是发生，所以他们兄弟俩早就商量好了，要怎么处理这些事情。
　　他们就这样不分彼此地长大了。
　　在魔法上，他们就像水与火一样泾渭分明。哥哥是立志冲击魔法巅峰的修炼狂魔，弟弟却是能七十分糊弄就绝不付出八十分努力的中间混子。但如果忽略他们截然不同的天赋和性格，他们身边的人却经常会觉得他们是那样相似，就好像是一个人的灵魂装进了两个身体。
　　他们令人惊叹地从未发生过分歧。尽管在极少数事情上他们会有不同的想法（比如魔法，比如喜欢的女孩类型），但这些想法都还远够不上“对立”。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总是爱听相同的故事，谴责同样的恶行，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有着相同的梦想：去冒险，去探索这个神秘又博大的世界。
　　面对未知，人会感到恐惧和好奇；面对危险，人往往会害怕并兴奋。双生子也一样，只是后者的情绪反应相比于前者要更强一些，仅此而已。
　　他们那时是如此年轻，俱都向往着成为英雄，或者成为英雄的尸骨也可以。宁愿去拥抱一场轰轰烈烈的死亡，也不愿意面对琐碎的庸常。在“成为英雄”这个激动人心的字眼里，唯一令他们隐约有所担心的，不过是彼此的分离：不是暂时的分开行动，也不是死亡后再也感受不到彼此，而仅仅是指天人永隔这种分离。
　　他们是亲人，更是挚友。因此他们彼此都认同，这种分离对于他们当中留下的那个人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对此他们也有所准备，只有在这件事上，他们有些自私地决定，如果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危机，他们一定要一起死去。
　　他们那时未曾想到，那些可歌可泣的史诗故事之所以令人动容，是因为故事中的英雄往往为世界做出了惨烈的牺牲。而这种牺牲之惨烈，对于这些英雄本人来说，往往比听故事的人所感受到的要更为惨重。
　　命运的玩笑总是荒谬的，它的发生却令人笑不出来。
　　在一次前往异世界的冒险中，他们击败了敌人但是空间却也即将崩溃，在这紧要关头，这对兄弟为了同伴选择了留下，用自身魔力稳固返回原世界的通路。
　　在异世界崩溃的前一刻，他们赶到了通路尽头，只是即将关闭的入口那时候已经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出了。
　　在那仅供一人的生机面前，兄弟两人不约而同地站住了。他们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笑了。
　　这是他们曾经预想过的结局。在虚无即将吞噬到脚下之前，哥哥遗憾又平静地想到。但他们能一起死去，这也很不错。
　　可是。在出口崩毁的最后一瞬间，他却被弟弟推回了原世界里。
　　因为事情给他造成的冲击太大了，之后他也完全想不起当时是什么感受。记忆之中只有对方被空间扭曲了的模糊身影，还有他格外清晰的声音：“哥哥，要成为英雄啊。”
　　之后他就昏迷了。从出生就陪伴着他的血脉魔法因为一个端点的消失而产生了反噬。他的弟弟死了。
　　他苏醒得很快，但在苏醒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他都近乎一具尸体。
　　不吃不喝，对于外界也不闻不问，睁着眼睛看着旅馆的天花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他还有呼吸。
　　他匪夷所思，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他设想过所有人的背叛，唯独没有考虑过他的弟弟——他的兄弟，他的半身，他的另一半灵魂。因为他们是一体的。他们就是同一个灵魂的两副躯体，互相拼合才会完整的水晶，谁会没事想着要剁掉自己的手脚呢？
　　可是他曾经臆想过的背叛都没有发生，却唯独，唯独是弟弟背叛了他。他的弟弟做这件事的时候，甚至没有希求过他的原谅——明明还有足够的时间，他的弟弟却只说了那一句话。没有道歉，没有解释，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他的弟弟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如此轻松呢？就好像他们只是吃饭点单换了个菜一样？难道忘了当初他们约定时，他有多么严肃吗？
　　还是说，他所以为的默契，不过都是对方的迎合和敷衍？
　　这是他们从出生到现在唯一的分歧，可是对方却没有给他理解的机会，只给他留下困惑就离开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他想不通。血脉魔法早已消失了，心跳也空了一半。但他却总觉得魔法的线好像还缠绕着他的心脏，虚无的另一端往下。往下。直通地狱。好像他也有半个身体跨过了冥河，好像他还能感觉到回归环流的另一个人的魔力。
　　这种感觉就像是沉进了水底，而水下只有他自己独自思考着这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那些围绕身边的话语、哀求、甚至是哭泣，都像是从遥远的水面以外传来的回音，模糊得如同幻影。
　　打破这种局面的是同伴里的战士。别人抓着他的衣领对他吼：“你就这么糟蹋你弟弟救下来的命？绝食而死？你怎么有脸去见他？！”边说边粗暴地灌给他一碗粥。
　　触动他的并不是同伴战士的那番话，而是被灌下的那碗粥唤起的饥饿。顺着食道流到胃的粥，就像滚烫的火，将他所有的生机和情感都点燃了，而他就像是被禁忌的仪式唤醒的死灵僵尸一样，愤怒又怨恨地掐着战士的手，野兽一样地和对方撕扯绞打。
　　热辣鲜明的痛感，就和饥饿一样，都是脱离了死亡的“生存”感；这种感觉粉碎了一切虚无，直接把他拉回人间。
　　后面一段的记忆就又混乱了。他也没找人问，只是在包扎好骨折的双手之后，去找战士道了歉。他的手不是战士打断的。他太虚弱了，战士顾忌他的身体所以只做了基本的防御，是他自己用力过度，把手指和手腕都给打折了。
　　战士没有介意他的发疯，爽快地回应：“要好好活着啊。”
　　他回答的时候没能笑出来。只因为在那一刻，他忽然清楚地意识到弟弟死亡的现实，羞耻地发现他还是深爱背叛了他的那个人，而这爱就和他的憎恨一样深。
　　多丢脸啊。如果他的弟弟还活着，可能只要随口一句道歉，他可能就会立刻原谅对方了吧？甚至可能都不需要道歉，他就会主动帮忙找借口了吧？
　　想完他又觉得索然无味。考虑这些有什么意义？人都已经死了。
　　此后的冒险，所有的感觉都减半了。无论他做什么，交织的爱恨都像是俄刻琉斯脚踝上的伤疤一样时刻燃烧着，却丝毫没能填充他心中的空缺。后来他也没有遇见可以填补这空缺的东西。他始终没能忘记他人生的前二十多年的另一半心脏，也一直没能习惯这种空荡。
　　他之后遇到过更多危险，也失去了很多同伴，却始终没有死亡。很多命悬一线的时刻，都是他的同伴们将他救了回来，他的同伴们也为此做出了许多牺牲。他逐渐认识到，许多牺牲在当时当地是唯一的选择，你无法阻止，只能对那些欣然赴死的英雄报以尊重。
　　他越发珍惜自己的生命了，只因为有太多人在他的生命中留下痕迹、堆叠了他生命的厚度，令他不敢轻贱地死亡。他会一直珍视自己的生命，直到该他为这个世界牺牲的那一刻，再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对弟弟的死亡无法释怀。他们当时的情况和那些牺牲都不一样，明明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活下来都可以，可却惟独是他活了下来。
　　那时候他们还太过年轻，没有承载太多人的期望，即便是死去也毫不可惜。如果现在的他回到过去，让弟弟活下来其实也不错。但他果然，直到现在也依然觉得，当时他们共同留在那个异世界就是最好的结局。
　　他的怨恨随着时间和阅历逐渐消解，可是爱和迷茫却没有。这令他在日渐走向成熟的同时，总有那么一小部分留在他们分歧的那个路口，徘徊而不知所措。
　　他闯过一次又一次的难关，迈过越来越多生死，身上承载的希望也越来越多。磕磕绊绊的旅程，跌跌撞撞地走了很长，最后竟也有了点史诗和宿命的味道。在终战前夜的短暂宁静中，他回顾自己的冒险之旅：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直接或间接地救了许多人，始终无愧于心地回应别人的期许。只要迎来最后的胜利，那这一生即便终结于此，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怀抱着这种觉悟，他迎接了决战，并获得了胜利。
　　他极其幸运地成为了少数的存活者之一，虽然数术七脉毁得只剩下一条，聋了两只耳朵，瞎了一只眼，可他还是活了下来，只是他的冒险显然无法再继续了。
　　于是他回到了家乡。那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他的回忆也大多都掩埋进了历史的尘埃之中。那时候他的父母去世多年，也不再有人记得他那些早期同伴的姓名了，而弟弟倒是因为他的缘故，有些人还记得姓名，但更多的却也没有人知道了。
　　时间走到了这个地步，很多事情其实都已经没有必要再计较了。
　　那时候，他已经被很多人尊称为英雄了。但他从来只是笑着摇头，从不应承。
　　在决战后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弟弟当初会那么选择。在那个生死关头，他的弟弟是从“同伴”的角度权衡利弊，而不是站在亲人的身份上考虑这件事：明明可以有一个人存活，却偏偏要两个人死去，这样的牺牲是没有必要的。
　　弟弟当时看到了这一点，而他却没有意识到，甚至还固执地想要履行无益的承诺，所以弟弟为他们两人做出了选择。他完全没有这种自觉，不会想到要离开或者让弟弟先走，而弟弟也不会选择自己逃生。
　　因为他的弟弟绝不忍心令他死不瞑目。唯独这一点，他绝不会弄错。
　　所以弟弟才选择了一个人牺牲。作为哥哥，他难以释怀；但如果作为冒险者来看……他会尊敬这位英雄。
　　英雄是竭尽全力拯救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他不是英雄，他弟弟才是。
　　或许是因为魔法的天赋太过明显，在他们两人中，从来被瞩目、被赞许、被称作“天才”的都是他。但在远见和才略上，比起他的弟弟，他实在太迟钝了，竟然要用数十年才能想明白弟弟当初的立场和想法。
　　如果当初是弟弟活下来，想必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吧？他会引导众人，成为比他更像样的英雄。魔法虽然威力惊人，但这个世界并不缺少暴力，缺少的从来都是将这个世界指引到正确方向的人。
　　可惜。像他弟弟这样最被世界需要的人，总是命不长。
　　而他则出人意料地长寿。即便身体多了各种各样的毛病，但总体还算健康，即便年纪一大把了，也还是足以被赞一声“硬朗”。战后他回到家乡，决定在父母留下的法师塔中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
　　时间从那时起又开始缓慢地流逝了，眼见着能和他畅谈的人一个个离去，他也逐渐开始变得恋旧。崇高的声望、丰富的学识经验、以及时间积累下来的智慧，使得他的养老生活并不很清闲。大多数时候，他仍然在守望这个世界。
　　但在少许属于他的时刻，他喜欢循着时间的顺序擦拭他的收藏：友人告别时相赠的短笛，签订盟约时用的羽毛笔，千辛万苦寻来的信物、工匠满怀诚意打造的匕首……东西不多，大多数也不贵重，但每个或完好或破损的物件背后都有一段漫长的故事。那些故事的主人公都还活在他的心中。
　　这些东西被他保存在他和弟弟以前的房间。这么做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但他还是从中感到了慰藉：就好像早逝的弟弟也和他一起经历了那些冒险一样。
　　虽然他其实想象不出如果他的弟弟也参与了他的冒险，那些事件最后会走向何方。
　　他觉得，或许人年迈了就是这样：经历越多、见识愈长，就越惊叹于这个世界的丰富多样，越懂得要尊重别人选择的自由。所以老人总是想象力贫乏。因为他们的敬畏太多，总是不敢妄自揣测别人的意愿。这种成熟的慎重在大多数时候是好的，但偶尔就会有点令人遗憾了——他真的很想知道他的弟弟经历那些会如何选择，哪怕是梦到也好。
　　可惜他已经很久不曾做梦了。
　　还好他发现了那个密文盒。
　　密文盒是他的父亲为了庆祝他们七岁生日发明的一种小巧的魔法机关。用魔纹字母编排密匙，只有输入正确的句子才能打开盒子。密文锁的乐趣在于，魔纹字母表意很模糊，也就是说，解锁密匙不是唯一的，只要输入表意相似的句子就能解锁。小孩子对于拥有秘密总是十分着迷，所以有一段时间他们兄弟热衷于造这种密文盒，虽然里面藏的东西都是一朵花或者一块石头之类的……但现在想来，他还是觉得很有趣。
　　他是某个生日在法师塔里四处闲逛，才偶然从弟弟房间的书桌上发现这个密文盒的。这个礼物就摆在书桌正中央，古铜色的盒面右下角有他弟弟的签名。从那流畅的笔迹来看，他弟弟做这个密文盒的时候应该已经成年。因为有魔法人偶定期打扫，所以盒子并不脏，只是很旧，仿佛已经等待他很久了。
　　盒子下面还有一封信，那是他父母写的。他们说，在他弟弟死后不久，他们就发现了这个盒子，只是一直没有解开密码。因为明显是小儿子特意留下的，所以他们将这个房间和密文盒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如果他发现了，自然由他来决定怎么处理；如果他到死也没有发现，他们恳请其他人将这个盒子送到他们坟前，他们另有报答。
　　读完这封信，他才忽然回忆起，原来在父母眼中，他始终是介意着他弟弟的死亡的。他对弟弟释怀是在父母死亡之后，但他的父母却始终理解并尊重他的想法，所以从来没有说教过什么，只是沉默而温柔地等待：如果他心里不再有芥蒂，那他迟早有一天会再次踏入他弟弟的房间；而若是他无法迈过那个坎，他们也会留存小儿子的心意，始终守候他。
　　解锁这个密文盒成了他的新乐趣。这个玩具没有设计解锁次数限制，所以只要他想，就可以一直解锁。一开始他很好奇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但在多次开锁失败之后，他却逐渐喜欢起这个密文盒子本身了——为了解锁这个盒子，他尝试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句子，就算最后实在词穷了他也不肯放弃，还是每天把这个盒子带在身边，想起什么合适的就当做密码试一次。久而久之他养成了一个稍显古怪的习惯：对这个密文盒自言自语。
　　他身边其实还是很热闹，宾客频繁，尽管老交情基本都断了，但也没有寂寞到需要自言自语的程度。有很多孩子慕名而来，想获得英雄的指引，踏上冒险的旅途。尽管他自觉惭愧于如此盛名，但面对这些年轻人，他还是慷慨地倾囊相授。尽管交谈不曾间断，但他谈到自己的时候其实却是越发减少的。因为每每面对那些崭新的面孔，他都能从中看到熟悉又陌生的影子，也由此更为深刻地认识到：现在已经不是属于他、也不是属于他们的时代了。
　　未来是属于那些充满希望的年轻人的，而他虽然无法再继续往前走，却也衷心祝福他们，期待着他们开创出不一样的新世界。
　　在这种时候，有这个寄托着他弟弟和父母思念的密文盒在，他偶尔对这个小玩意儿嘀咕吐槽两句的时候，就会感觉自己身上那种浓厚的腐朽味道似乎也暂时消散了许多，就好像还有个同时代的老朋友陪他吐槽似的。要是碰巧撞对了密码，那就更好，锦上添花了。
　　就这样，某天他的法师塔里来了一对双胞胎兄弟。一样的默契，一样的对英雄、传说和冒险的憧憬。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组合，就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演的命运。但这对兄弟却也同他和弟弟很不相同，他们的天赋差距并不悬殊，而且成天吵吵闹闹，就像两个五岁男孩似的，没有一刻消停。他第一次见到这对兄弟的时候，他们甚至才刚吵完一架，在他面前像俩谐星似的斗气。
　　但他还是偏爱他们，甚至将他们收为弟子悉心教导。
　　“你们要记住，违背对方意愿的‘为他好’，实际上也是一种背叛。”这是他对两位弟子说的第一句话。虽然说完之后，他觉得这话说得太冲动狭隘，怕把人给教坏了，就又补了一句：“不过还是大局更重要。”
　　当时这兄弟俩听完他的话面面相觑，云里雾里地点点头，他也捉摸不定他们听懂没有，干脆赶紧开始下个训练项目。结果这对双胞胎出师后，在离开之时，双胞胎中的弟弟却对他提起了这件事：
　　“我觉得老师你说得对，如果已经约好，就不应该在之后反悔。”
　　“你还真敢说啊，是谁说切磋输了就自己给塔里打半个月水的？结果你就只是用魔法人偶偷懒。”
　　“怎么就算偷懒了？魔法人偶也是我做的，是你死脑筋非要较真，而且我不是认错道歉了吗？”
　　“嚯，那我原谅你了吗？没有怎么能就这么揭过呢？”“那是因为……”
　　后面就全是插科打诨了，还是他不耐烦地把这俩小子扫地出门，才让他们得以在天黑之前出发。那之后不久夜幕就降临了，想到那兄弟估计会一路吵着摸黑赶路，笑意就忍不住爬到他脸上。那天晚上他去了天楼的观星台，目送那对兄弟的命星轨迹离他渐远，直到深夜才下来。他很感慨，过去的经历和现在的回忆交织着，怀念有余，伤感却淡了很多。等他发觉，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他和弟弟小时候的房间。
　　他忽然想起弟弟留下的密文盒，还有刚送走的弟子。忙着试炼弟子和给他们准备送别，今天他还没有试过密码（向树洞吐槽）。想到他那两个学生临走前说的那番话，他忽然灵机一动，怀着轻松的心态填了一句话：‘我原谅你了’。
　　然后面对着打开的盒盖，他就愣住了。密文盒里只有一样东西，一封写着他名字的信。
　　就好像多年之前，他弟弟就笃定打开这盒子的一定是他似的。
　　但这一切他都已经不在意了。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那么多年被他拼命压抑和消解的悲伤突然一下子涌上心头，他就像个孩子似的痛哭失声。
　　他终于离开了那个徘徊多年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