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发作期》顾知野

5、第 5 章

　　这两三天，沈静一直都在上班、实验室、公寓三点一线连轴转，连多分一点神的心思都没有。

　　这也是她一贯的生活状态，忙到没有太多时间去好好经营一段感情。

　　周五的下午，是她出国际部门诊的时候。

　　300元的自费挂号费，一下子就把很多人拦截下来了，所以这时候对于她来讲，更像是多了半天稍微清闲的时光。

　　有的时候，人一旦闲了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原本约了周时韫周五下午的治疗，她刷了好几遍自己的挂号系统，都没有见到他的名字出现。

　　想到这里，她似是而非地笑了一声。

　　康复嘛，对于他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罢了。

　　微信里面，她、赵墨和白皙月几个师弟师妹们建了一个课题群，白皙月他们这学期刚好开了一门统计学的课程，现在正水深火热地挣扎之中。

　　几个人在群里不断地哀嚎着，抓着沈静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师姐救命啊，真学不明白了！】

　　【跪求抱师姐大腿！！！】

　　沈静回复：“网盘里面有清北大学胡教授的网课，你们可以学习一下，对你们会有帮助的。”

　　【……】

　　【自己学校老师讲的已经听不懂了，清北大学的课程不更得要了亲命……】

　　【救命！我们只是学中医的啊！只会阴阳五行，针灸穴位，统计学又是什么鬼啊！】

　　沈静看着他们鬼哭狼嚎地几个水群，就好像回到学生时代，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也是学中医出身，这玩意儿学起来也费劲，后来还是傅嘉卉帮忙课下辅导，才慢慢转过了弯。

　　两所大学相距很近，那时候，她每个周末都要跑到傅嘉卉的那里找她补课，顺便去蹭对方的食堂。

　　他们小厨的滋味确实不错。

　　也是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了周时韫，英俊帅气的篮球帅哥，着实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不过，也只是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罢了……

　　沈静自己都没有发觉，居然又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就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原来那颗名为“周时韫”的钉子是这样深深地扎在心里。

　　钉子上面的锈迹腐蚀了周围的组织，发炎、溃烂，从最开始的隐隐钝痛，到后来已经习惯了……

　　【下周生日，想怎么过？】

　　看到赵墨发过来的微信，沈静忽然愣了一下。

　　她除了实验、会议必须要记住日期，一向对这些不太敏感。

　　她都忙得快忘了自己的生日了。

　　【小朋友们说要给你买个蛋糕。】

　　沈静赶忙回复：“千万别让他们破费！”

　　【行，我去跟他们好好说说，你就当不知道就好了！】

　　沈静松了口气，这些学弟学妹们对自己，都比前男友要上心。

　　可笑不可笑？

　　翻了翻手机上的日历，她忽然发现下个月除了是她的生日之外，校庆时间也快到了。

　　前几年的校庆活动，她多少都有些事情没有参加，这次没准能抽空去一去……

　　难得偷了半日闲暇时光，等沈静再次刷新自己的挂号系统之后，忽然看到多出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周时韫。

　　她这段时间修身养性的好脾气，在这一刻又被激了起来。

　　她出生在七月份的尾巴，八月份的开头，在信奉星座学的傅嘉卉口中，绝对非典型的狮子座性格。

　　绝对的骄傲。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踩在她的尾巴上，反复横跳，就算是猫都忍不了！

　　她迅速整理好自己溢出来的多余情绪，面容上看不出半分喜悦，只当是见一个普通的病人，然后点下了系统里面的“叫号”按钮。

　　这一次，周时韫比上次见到好了不少，右脚穿上了带钢板的支具，拄着拐自己走了进来。

　　再次相见，两个人之间关系冷淡得别具一格。

　　“我准备参加课题。”周时韫没等沈静说话，先开门见山抛出话题。

　　沈静正打开病历本，手捏着薄薄的纸张，停滞了半分。

　　她抬头，透过金丝边眼镜，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打量。

　　“周总，要参加我的课题？”她有些迟疑地问了一遍。

　　不是说参加课题，就不给人家好好治病了，而是参加课题的患者可能需要自行记录数据，来定期复查，随时接受来自课题组的电话回访之类的。

　　课题组本身对于患者也有筛选的流程，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参加。

　　有些患者会因为流程过于繁琐，太打扰生活而选择拒绝，也有一些患者在课题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觉得麻烦，选择自行退出。

　　脱落、退出、失访，这都是课题人不想看到的。

　　总之，这是一个复杂的双向选择。

　　“你等一下。”

　　沈静转头就给白皙月打了个电话：

　　“我这里有个骨裂的病人要入你们康复课题组，我没带手册，小白你有空过来和这个病人谈谈入组吗？”

　　电话那边，小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抱歉。

　　“师姐，我待会儿要去跟台手术，这个病人我可能收不了……”

　　“要不我待会儿把手册给你送过去，麻烦师姐你帮我填了吧？”

　　沈静顿时哽住了。

　　片刻之后，小姑娘像是踩着风火轮一样跑了进来，气喘咻咻地丢下手册就跑路了。

　　“师姐，你最好了！”

　　直到白皙月帮师姐关好门离开之后，才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对方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她眼中闪着激动：“哦呦，这不是师姐夫吗！这是不是代表吧有瓜可以吃了！”

　　白皙月离开后，诊室之中再次恢复了刚才死一般的寂静。

　　沈静望了一眼窗外郁郁葱葱的景象，强拉着自己回过神，目光停在桌面上的手册。

　　“姓名。”

　　周时韫拉着凳子，向她的位置靠近了些许。

　　“我的名字，你不知道？”

　　医院里面一向都有做消毒措施，所以她身上会混杂着酒精和艾草的复杂味道，也是她独一无二的气味。

　　沈静伸手把他往远处推了推，和他离开了将近半米的距离。

　　对方有些戏谑的话语，她只当做没听见而已。

　　“身份证号、手机号、家庭住址……”

　　周时韫一连串回答如同行云流水，熟练到家庭住址直接脱口而出。

　　“樱花路康荣公寓3号楼403。”

　　别说沈静的记录的手停在半空之中，就连周时韫自己也愣住了。

　　他方才顺口说出来的不是他家的地址，而是他和沈静这半年一起租住的公寓。

　　“这是我家的地址……”

　　周时韫勾唇，笑得有些肆意：“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沈静抬眼，严肃地看着他：“周总，课题入组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你从来不叫我周总的。”他似乎没有听见，反而说了这么一句有些没头没脑的话语。

　　“那叫你什么？”

　　没由来的，周时韫忽然想到了也就是在不久之前，她用着清冷且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羞恼，在耳畔叫着自己的名字。

　　周时韫……

　　她光滑圆润的指尖划过他的喉结……

　　她曾经跟他说过，针灸大夫的手非常重要，要感知穴位的得气与否，要有足够的针感，所以非常的敏感。

　　她的手一向用的都是最好的护肤品，脸上用的那些，还是在与他谈恋爱之后才开始升级的……

　　就在他恍惚的片刻，竟在不知不觉中抓住了她的指尖。

　　沈静颜面之上闪过一丝浮红，微微撇过头，露出些许难堪的神色。

　　她迅速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而他也好似触到了滚烫的热水一般，立刻松开。

　　何必呢，都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让彼此都很尴尬的事情？

　　彼此都放过，向前看不好么？

　　沈静理了理自己的情绪，声音听起来没有半分波澜。

　　接下来的谈知情同意环节就格外地顺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某人老实了。

　　“那个，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沈静直接拒绝了。

　　看着她清丽的面容，周时韫一时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有些咬牙切齿道：“晚上又跟别人一起吃饭去？”

　　“上次见到的那个赵大夫，你叫‘师兄’的那位？！”

　　沈静微微挑眉，用着一种相当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不可以吗？”

　　她甚至觉得很好笑，“之前谈恋爱的时候，我不是也经常在医院吃晚饭，你也从来没有过问过啊？”

　　周时韫顿时有一种一拳砸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忽然泄了气。

　　是啊，他以前就没有问过这些问题，分手之后就更没有任何的立场了。

　　沈静在他的印象之中一直都是个工作狂，却忘了对方也是个人，除了工作之外，也需要一日三餐和正常的休息。

　　他会包了她所有的衣服、护肤品，为她寻找优秀的咖啡豆，为她花钱从不手软。

　　别的女人拥有的东西，他的女人自然不会缺。

　　她说自己太忙，在医院吃晚饭，他却只会回复一个“好”，之后就再无下文。

　　他好像很关心她，却又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地关心过她。

　　情来时缘浅，直到现在，他有些咂么出些许的滋味了。

　　这种滋味有一个名字，叫“后悔”。

　　“你先去隔壁治疗室等我会儿，我准备下治疗……”

　　周时韫没有再有什么奇异的举动，就像是个正常的病人一样点了点头，顺从地到了隔壁等待。

　　除了针灸治疗之外，沈静还给他安排了红外线烤灯辅助，她也希望对方能快点好起来，这样就以后不需要再见面了。

　　除了病人和医生的关系之外，他们两个人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挺好的。

　　半个小时的治疗很快就结束了，沈静把扎在他脚踝上的针起了，并且用棉签在他的针眼上按压了片刻，防止泄气出血。

　　“谢谢……”

　　这边，周时韫穿袜子，穿戴好支具，诚心实意地道谢；沈静则是走到旁边的水池子洗手消毒。

　　他望着她纤细笔直的背影，想了想开口：“我约你下周三的号对吧？”

　　沈静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

　　“我需要提前预约吗？”

　　“手机114微信公众号，京医通，或者三院的APP挂号，现在就可以。”

　　简单至极的回复之后，屋子里面除了“哗哗”流水声之外，一片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