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发作期》顾知野

3、第 3 章

　　7月底。

　　市立第三医院，骨关节科。

　　“我认识赵主任，过会儿让他看看你的脚。”关奋在后面推着他的轮椅，满脸都是安利。

　　“你也真是够倒霉的，怎么就从坡上滚下来了！”

　　“赵墨主任他真的是一号难求，能加上号，上午最后一个看你，真的很不容易了！”

　　燕城的三甲医院挂号艰难，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就算家里再怎么有权有势，在医疗系统面前，还是人人平等，也就能多加个号而已。

　　谁也没想到，周时韫刚刚分手这段时间还没怎么浪够，就先在室内滑雪场直接从坡道中段滚到了坡地。

　　当时没有什么感觉，可等他回到家之后，看着高高肿起的右脚，他开始有些慌了。

　　这段时间工作繁忙，一堆事情需要他处理，要是真骨折打了石膏，那就很麻烦了。

　　市立第三医院是他前女友沈静工作的地方，他还真不想来，但架不住关奋认识人家骨关节科的主任赵墨，对方还正好技术高超，一号难求。

　　他想着不会那么凑巧碰到她，也就硬着头皮来了。

　　等到一上午看完了40多个病人，才轮到了加号的周时韫。

　　关奋推着他进了诊室，看着赵主任笑得一脸讨好。

　　“问题不大，轻微的骨裂，买套带钢板的支具固定，好好养着就行。”

　　听完赵主任的话语之后，周时韫和关奋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

　　赵墨主任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人虽然年轻，但资历却不浅。

　　他一个简单的转折词，顿时又让周时韫皱起了眉头。

　　“韧带和软组织都有损伤，静养的时间可能会比较长一些。如果你能再加一些康复治疗，会恢复得更好……”

　　周时韫皱眉：“我需要再挂康复科的号吗？”

　　就在赵主任刚刚准备开口答复的时候，门口有人叩响了门。

　　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传来。

　　“师兄，要去吃饭吗？”

　　赵主任眼前一亮，指着从门口快步走进来的沈静给周时韫介绍。

　　“这位是针灸科的的沈静副主任，他们现在刚好有一个课题是专门做修复的！”

　　周时韫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狼狈的时刻再见到她。

　　她头发梳得干净利落，规规整整地盘在脑后，白大衣一尘不染，脚上还是那双简洁干练的方根鞋，踩在医院的瓷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响声。

　　整个人看起来面无表情，且一丝不苟。

　　关奋在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毕竟他仅仅在那种昏暗的灯光下见过她一面。

　　周时韫只觉得喉咙发干。

　　沈静平静地开口：“我下午的号挂满了。”

　　赵墨指了指关奋，“师妹，这是我一朋友，你看看下午能不能再加一个号？”

　　沈静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淡然的目光落在面容镇定，内心却狼狈不堪的周时韫脸上。

　　就好像她在等他求她一眼。

　　周时韫咬牙：“沈大夫，麻烦加一个号吧。”

　　沈静对待他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的病人一般，甚至连一般的病人都不如。

　　“下午去我门诊找我，给你加号。”

　　关奋顿时心花怒放，“太好了，那谢谢两位大夫！”

　　“今天能看上两个主任号，不容易啊！”

　　周时韫眼睁睁地看着她和赵主任一起离开诊室，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种不爽。

　　“咦？医院里也会有老鼠吗？怎么咯吱咯吱的？”关奋的表情有些困惑。

　　给自己看病的是自己前女友，这种丢人的事儿，他绝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周时韫咬牙切齿：“先推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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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得飞快，尤其是对于沉浸在工作中的工作狂魔沈静来说，更是快得惊人。

　　她周三全天门诊，专家号非常紧俏，通常在前一周开放网络挂号之后，就很快一扫而空。

　　因此，每次她出诊，求她加号的病人也非常多，能力范围之内的号，她通常都给加了。

　　一般医院下午5点停止门诊，而她的门诊通常会持续到6点甚至到更往后的时间。

　　这一点，周时韫心里再清楚不过。

　　就算等到她给自己看病，也得是最后一个。

　　“今天谢谢你！我下午自己一个人可以。”周时韫推着自己的轮椅。

　　关奋听完之后，有些诧异：“下午真不用你兄弟我跟着了？”

　　周时韫摇头，“不用了，下午可能得等到很晚，你还跟我这儿待一天？”

　　关奋挠了挠头，好像是这个道理。他却忽略了对方对这里真的很熟悉，熟悉得有些过分了。

　　“也是。那你自己一个人小心！”

　　周时韫第一时间是打车回家了，自己母亲替自己准备赔礼道歉的礼物还放在家里。

　　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总觉得心里有些发堵。

　　这次见她，把赔礼道歉的礼物给她，就算两清了。

　　本以为会是天各一方，各自潇洒，没想到还没开心多久，就一脸狼狈地去见前女友。

　　还好巧不巧地撞到了对方的专业枪口之上。

　　半年前谈恋爱的这段时间，周时韫从来没有到她的门诊接过她，反而是这一次他坐着轮椅，拎着大包小包，等候在她诊室门口。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看着门口病人们来来往往。

　　“呦，小伙子你也是来看病的？”

　　坐在周时韫旁边的一位大姐难得见到这么一个俊俏的小伙子，顿时有些心花怒放。

　　“你这还带着大包小包的，是要给沈大夫送礼物的吗？”

　　周时韫很少会和陌生人搭话，见到如此热情善谈的大姐，面不做声，心里却有些尴尬了起来。

　　大姐指了指诊室外面的红色横幅，说道：“沈大夫人美技术好，只可惜人家从来不收礼的！”

　　周时韫抬眼，偌大的四个字映入眼帘：

　　“拒收红包！”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心想手里这些东西怎么跟这位热情的大姐解释，就看到大姐已经站起了身，一脸高高兴兴地往诊室里面走去。

　　这是叫号终于叫到她了。

　　诊室的门虚虚掩着，透过门缝，他看到了沈静正坐在电脑后面，露出他极少见到的和善笑容。

　　原来，她也不是一直都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

　　原来，她对待自己的患者，一向也是如沐春风。

　　周时韫的心中突然多了几分五味杂陈之感。

　　时间流逝，足足等到了将尽六点的时候，沈静下午的门诊才几乎没了人。

　　周时韫是她最后一个病人。

　　见到他推着自己的轮椅，一脸不情愿地慢悠悠进来，沈静悄悄勾了勾嘴角。

　　“片子给我。”

　　对方对待自己的态度，真如同从未见过面的患者一般，周时韫心里顿时有些难受了。

　　看完了他的片子，又翻了翻对方的病历，沈静基本对他的病情有了判断。

　　“师兄说的没错，骨裂也不是很严重。你要加入课题么？费用能有一定的减免。”

　　“看你的时间安排。”

　　周时韫有些阴阳怪气地开口：“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沈静淡淡回复：“确实不像。”

　　“我现在周五下午出国际专家门诊，病人比较少，周总可以在周五下午找我做针灸治疗。”

　　“就是300的挂号费全部自费，反正你也不缺钱，对吧？”

　　周时韫一时被对方平淡的回怼，堵住了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语。

　　她靠得很近，身上淡淡的艾草味道钻入鼻尖，让他感觉陌生而熟悉。

　　时隔不到半个月，她的气息居然有些莫名地让人怀恋。

　　随后，沈静的手指就戳在了他肿胀的脚踝上，引得他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地叫声。

　　“啧啧，骨裂而已，有那么疼吗？”

　　周时韫眼眶微红，“你摔下来试试！”

　　“抱歉，我还真不会滑雪。”

　　话音刚落，她便翩然抽身离去，莫名地让他生出了一丝丝失落之感。

　　“我先给你开6次针灸，每周2次，你看你的时间安排。”

　　“中药是泡脚的，反正你也带着护具，不是打的石膏，不耽误用中药泡脚。”

　　“时间太晚了，中药今天先交费，明天再来取药，下次开始治疗。”

　　听着她娓娓道来的医嘱，周时韫忽然有一种奇妙之感，仿佛他们并没有关系决裂，而是关系相当不错朋友。

　　可惜，这只是他的错觉而已，沈静一向对待自己的病人都是如此认真细致，医嘱也是相当详尽。

　　周时韫迟疑片刻。

　　他忽然把自己从家里拿来的礼品递给了她，有些尴尬地开口：“这是我妈非得让我给你赔礼道歉的礼物。”

　　沈静微微一怔，随后指了指诊室头顶上的摄像头。

　　“我不收礼。”

　　周时韫也愣住了，紧接着又说道：“那待会儿我请你吃完饭吧？”

　　沈静摇了摇头，然后把他的病历本和开好的底方递给了他。

　　“不用了。”

　　病历上，看着她隽秀有力的字体，周时韫顿时哑然，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看到了她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诊室的门被推开，中午见过的那位骨科主任赵墨站在门口，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师妹，吃饭去啊！”

　　干饭人沈静光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关了电脑，头也不回地跟着对方走了。

　　周时韫一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堵在了胸口。

　　明明他是她的男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别人一起消失在自己眼前。

　　更可气的是，对方今天中午就和她一起吃饭的！

　　哪里有那么多饭一起吃的！

　　不知道为什么，离开诊室的沈静总有种被人死死盯着的感觉。

　　今天再次见到周时韫，沈静心里是有些说不出的奇异滋味的。

　　又想看到他过得不好，又实打实不想再见到他。

　　尤其是他还用着那种不甘心、不情愿的目光盯着她，让她总有种他们似乎没有分手的错觉一般。

　　人到底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跟头，恋爱更是如此。

　　要什么男人，男人只会影响她干饭的时间，不，是搞科研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