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祭》北五傲

3、找寻第三日

　　夜晚的月光透过玻璃散在陈革的手背，窗外一切寂静只有火车击打铁轨的声音，这机械的单调声，却令周遭变得如无声般寥苍。斜射进来的点点灯光忽明忽暗，陈革半睡半醒中恍惚想起在老家的父母，不知道这次出走是吉是凶。陈革家境还好，让他比较纠结的是不知道手里的这张银行卡是否还会有生活费打进来，手机已经没电了，比起之前的学生生活，他现在更像是一个被抽离出生活的种子，肆意发芽、疯狂生长，却与之前的土地毫无关联了。 “睡一会吧，要不下车困，我朋友那里离市区有点远。”程丽丽说着也躺下盖上被子，脸冲着隔板默默地睡去。陈革揉了揉头，扣着指甲睡去了。

　　随着车厢门打开而进入的6月微风，半个车厢的人们开始熙熙攘攘起来，车窗外天色青惨，陈革还没睡够。
　　“下一站就到沈阳了，你想好跟我下车？”程丽丽边说着边把一根火腿肠扒开扔进泡面碗面里，陈革看着香肠逐渐被油汤弥漫，恍惚之间在火车上这一觉睡得不安稳又漫长，好像自己出发的念头如同被浸入水中，变得愈发浅淡，逐渐遥远，而想要回归正常生活的想法却越来越浓烈。“嗯，我看看吧。”
　　似乎程丽丽察觉出陈革的犹豫，但她却没有洞悉这份犹豫的真正含义，程丽丽把叉子叉在香肠上把脸轻轻靠在陈革耳边“是不是我如果是女的，你就能跟我下车了？”说完便皱笑一下，陈革只感到一群羽毛顺着耳根往下一直到脖子、到锁骨，恰似女人的温润，又如同肌肤的亲切。

　　“跟你下车也不是未尝不可，但我不会像那个男的，我也许呆几天就走。”
　　“好，我带你玩玩沈阳，然后就送你回学校。”程丽丽说完又端起碗面吃了起来，陈革转过头去看看她，虽然面容俏丽，但吃相还是显露出了男性的那种粗犷。没等程丽丽把吃完的碗倒到厕所，火车伴随着不断地顿挫随后彻底往前滑行，沈阳站近在眼前。

　　“我那里一共住了4个人，算上我，如果算上你就是5个人。都是男的，里面有2个在夜场演出晚上可能回来得很晚，还有一个家境比较好，就是那种纯是女人的想法，但是他吧，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自己住非得跟我们合租，因为我们合租吧更多就是互相照应，人妖这种，大家很容易歧视，如果你不聚堆而是自己住，就得找一个好一点的小区，像我们都没什么钱，或者在攒钱，就得选择房租便宜的，这个地方3个房间，总共才1700一个月，你想是不是挺便宜的？去那里住了你就跟我住一间屋子，剩下三个人其中最有钱的那个单住一间，还有两个人他们俩住一间，反正总之总要有一间屋子住两个人的，他们可能会调戏你勾引你什么的，会以为你是我男朋友，你就说你是我弟弟，如果他们问口音为什么不一样，你就说你是我远房亲戚，来这里我带你玩。”
　　程丽丽拉着的拉杆箱，在地上发出规律的声响，6月沈阳的阳光十分明亮却没什么温度，和风温润，天空湛蓝，太阳好似比冬天还要遥远。陈革依旧垂头看着程丽丽哗啦哗啦响的拉杆箱，它压过石砖，压过土地，压过中间夹缝的青草，当他再次抬头时，程丽丽正费劲地把拉杆箱往台阶上抬
　　“这一路上你可什么都有没说，你心里想什么嘞？是不是怕我给你带坏了？”程丽丽说着按下电梯，1201。
　　“不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就跟你过来了。”从电梯门的反光中看到程丽丽表情凝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敲开门后里面扑面而来一股极为混合的味道，让陈革感到很难接受，有各种小吃摊外卖的油味，还有浓重劣质化妆品的味道，其中夹杂着不仔细闻闻不出的臭袜子味。进门就是一个长条形的厅，尽头是落地窗，落地窗左右各有一个房间。
　　“哎呀，程姐，想死了你我都。”说话的是一个眉眼很重，长的很白的人，当然从嗓音中陈革听出，这也是一个人妖。“这小伙是谁呀？新男朋友？”
　　“不是的，这是我弟弟，弟弟你看，你管她叫岚姐，她艺名叫岚岚。”程丽丽说完侧身挡住陈革，右手把他往厅里拉，厅里的电视正播放着厨艺栏目“小安和小雨呢？”
　　“小安在屋里呢，接活呢，小雨出门买东西去了。”
　　“屋里呢？怎么这么安静？”程丽丽朝左手靠门拐角的屋里凑过去，
　　“你离那屋远点，人俩刚完事儿。”岚岚说完一把手把陈革拉到沙发上仔细端详起来，“弟弟多大了？处没处女朋友啊？你看你哥这打扮你能接受吗你？”程丽丽见状用腿把岚岚推开，自己坐到两人中间，

　　“你离我弟远点，是不是那小安又乱叫你受不了了？别惦记我弟弟，人家大学生。”
　　“哟，大学生，我曾经也是呢，你叫什么呀？怎么进屋一句话都不说？”岚岚边说着边用手整理了着内衣，陈革低下头笑了笑，侧过头看她俩，程丽丽凌厉锐气，岚岚则显得圆润多了，刚要开口程丽丽又把话接过来：“你怎么这么骚？大早上起来就化妆，你能不能值点钱？”程丽丽了解岚岚，岚岚大学时就是一名同性恋，家境也很好，按照她的话说，她明显可以找一个图她家条件而跟她在一起的女人，自己还是可以兴风作浪，可是那种生活却让她感觉不到快乐，她更想做一名“□□”。话虽如此，在外面有男人搭讪也好，看出她们是人妖了想占便宜也好，每次岚岚的反应都十分激烈，不是痛骂对方就是动手打人，而小安和小雨找的男友却被岚岚勾搭个遍，每次都是岚岚花钱才摆平小安和小雨。至于程丽丽，程丽丽知道她这样，所以从不往回领男人，陈革的出现给了岚岚极大的挑战。

　　“我怎么骚了，我刚才打算跟小雨出门买东西，小安给我发了个微信，说这客人有点凶，让我留这陪她，你弟都上大学了你能不能别管着他，再说，领你都领来了，你还藏什么？”岚岚说完点上一根烟，身子往后靠倒在沙发上，开始用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台。程丽丽鼻子哼了一声，拉着陈革朝窗户右边的房间走去，陈革感到气氛尴尬，回头看了一眼岚岚，却感觉自己手被使劲攥了一下。
　　陈革被拉进程丽丽房间后程丽丽便开始往简易衣柜里装衣服，一张大床在阳光的直射下奇亮无比，透过阳光陈革看到灰尘不规则地飞旋，寂静的屋子只能听到程丽丽衣架搭在衣杆的声音。离开学校第二天，他并没有像他设想的那样开始流浪，哪怕在街头乱晃都没有，他开始怀疑自己出走的理由是否充分，连自己最为核心的念头都不能坚持多久，现在这算什么呢？跟几个不男不女的人同住一间屋檐，而此时陈革却也并不想走，他对这个屋子的人感到好奇却又亲近，他们妖艳性感、轮廓清晰锐利，性格却毫不做作、又比女人更温柔，她们会主动猜测陈革的想法，同性之间的默契丝毫不需要婉转拐弯，互相都懂，这让陈革感到舒适又安心。

　　程丽丽此次回沈阳并非有意为之，原本与情人刘重凯已经过了一段日子，两个人从半年前认识至今，程丽丽放弃了在沈阳的演艺生涯追随刘重凯来到北京，而北京的日子却并不好过。人妖这类行业拼的完全就是长相，而抵京后程丽丽发现自己与那些比女人还漂亮的竞争对手相差甚远。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伪娘，并不是天生女性气质身体毫无雄性荷尔蒙的女人胚子，便在北京做起了皮肉生意。

　　程丽丽在北京的皮肉生活并不顺利，她和刘重凯在南三环蒲黄榆租了个插间，起初生意不好刘重凯在楼下的生鲜超市收银日子还算轻松。随着程丽丽皮肉生意愈发旺盛，口碑也越传越好，每天都能有5,6个男人光顾他俩的插间。邻居开始还以为只是朋友，后来程丽丽慢慢放得开了，道具也使得娴熟，隔壁经常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一次接客过程中被邻居举报带来的警察破门而入，程丽丽因此蹲了半个月的牢房。
　　这半个月的牢房第一次让程丽丽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常年的不正常性关系已经使她的□□松弛，如果哪一顿饭吃得多了，她轻易不敢出门，如果非要出门也得垫上一张巾，可有时情况要比这糟糕。
　　而程丽丽也是在这半个月牢房之后，想通了不能再在北京呆下去。而好吃懒做的刘重凯也没有给她带来心灵上的抚慰，她出来后刘重凯递给她几粒颗粒，称“零号胶囊”，将这个胶囊放入后会完全失去感觉，哪怕用拳头伸进去也会得到快感。程丽丽询问了在三里屯的男同朋友，却得知这东西属于毒品的临界药品，从此对刘重凯大失所望，她只想跟随刘重凯回到锦州黑山，在当地的二人转谋一个小花旦的角儿，人气多了傍个有钱人，一个月陪上几次自己也好轻松，而火车上21岁陈革对自己钦慕的眼神，又让她找到了女为悦己者容的感受。

　　陈革就这样在四个人妖的房间里呆了2天，程丽丽先是回到原先的演艺吧，却被老板训斥了一顿，说她说走便走、说来便来，她只好在家陪了陈革两天。
　　而这两天，她丝毫未卸妆。
　　每天陈革睡下的时候，程丽丽都是带着妆看电视，而醒来程丽丽已经买好了早点等他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