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陆巷

1、凤凰

　　又是一个秋天。
　　自那年秋天后，又过了多少个秋天。她抬起头，望着眼前的高中学校有些不知所措；她不应该在这的，她明明早就成年了，第二天还要去上班呢；她想着。
　　这是梦吗？不是……应该不是；她低头寻思着，梦里的人不会有意识；她摇了摇头，习惯性的抬起左手去看表盘上的日期，她好像想起什么，却又好像没有。
　　表上的日期是好几年前的了，也许是我回到过去了？她又问自己。
　　左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去，没人。她又看向右边，却似乎被那人吓到了一般，整个人颤了一下。
　　那是几年前死去的女孩。
　　她仍然记得女孩死去的样子，仍然记得那个充斥着血腥味的地方。
　　“怎么在门口发呆啊？要迟到咯。”那女孩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往学校里走。她想挣脱这只手，因为她明白女孩早就在那个黄昏逝去，眼前的这个女孩不管是冤魂还是梦境里幻化出的女孩，她都不是那个女孩了，因为女孩已经走了。可她又想更牵紧女孩的手，不管她是冤魂还是梦境里的人，怎样都好。这个人，这个女孩，可是她心心念念想再见一次的人，哪怕就只能和她说一句话。
　　她还在？那今天是？几号？她突然想起什么，又慌张的去看日期。
　　今天，就是今天。她开始有些害怕了。
　　那女孩死在几年前的今天。
　　因为害怕再次失去女孩，她的手心流了些汗，甚至有些口干舌燥。等她再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教室里了。
　　她的位置在最后一桌靠窗的位置，同桌正是女孩。讲台上的老师在讲课，在讲什么？她听不清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在听。她正看着女孩，生怕看少一眼女孩就会消失了一样的。
　　女孩的身上总是会有伤，脸上的，手臂上的，背上的腰上的。身体也不怎么好，所以一年四季都带着保温杯。
　　“怎么一直看着我？”那女孩发现身边人一直在看自己，于是转头过去对她温柔的笑了笑。她挠了挠头，似乎有些尴尬。
　　“没事……”她低下头，假装去看书桌上的课本。
　　也许是窗开的太大了，秋天早晨的风有些凉。秋风欢快的钻进教室，又悄咪咪地逃走了。女孩似乎被吹得有点冷，揣着手。她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窗户，起身把窗户关上了。将秋天有些残忍的关在窗外。
　　对于她来说，秋天当然珍贵，可这女孩是她用多少个秋天都换不回来的人。
　　上午的课很快就上完了，女孩有不在学校吃饭的习惯，于是她便跟这女孩去外面。
　　两人刚走出学校门口，就与几个压着帽子的人擦肩而过，那几个人从她身边过去的时候，她冷颤了一下，她警觉的回过头，发现其中有一个人正斜眼看她们，又很快走了。她感觉到了，那人的眼神里充满着杀气。
　　她当然知道他是谁，她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怎么可能会忘记那个人，那人对女孩的所作所为，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那人丑恶的脸，她又怎么可能忘记？她恨透了他，因为他在那个黄昏把女孩从她身边永远的夺走了。
　　两人很快吃完午饭，正准备去海边。今天是周末，她们只需要上半天的课。
　　她和女孩并肩坐在海边的长椅上。秋天的风虽然有些凉，但却如微风般拂过海面，海浪也轻柔的拍打在岸上，又调皮般的退了回去。
　　“如果我能在这生活，那该多好啊。”女孩嚷嚷着，有些无奈又有些妥协的笑了笑。
　　“如果你......我说如果啊......如果，你没有‘以后’......你会怎么样？”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她还是问了。
　　女孩看了看她，又转头去看海。“那我会变成一只飞鸟，飞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女孩满怀期待地对她说。
　　“又或者跟随你。”女孩笑了笑。
　　如果说世界上有光。那对于她来说，女孩就是她的光。哪怕她的光遍体鳞伤，她也仍会将光拥入怀中，并感谢她的到来。
　　“我曾听过一个故事。”女孩靠在长椅的靠背上，轻声说道。
　　“在一片靠海的森林里，有一群飞鸟，飞鸟当中有一只自卑的鸟儿。它很胆小，也很受其他鸟儿的欺负和排挤。”女孩低下头，说道。“于是它处处躲着鸟群，自己觅食，自己生活。”
　　“这只鸟儿每天都会到海边，它很喜欢海，因为她觉得海是自由的，什么都无法驾驭它。有一天，它来到海边，望着天空问道。‘上帝啊，为什么是我会遭受这一切？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鸟儿的质问被上帝听到了，上帝为此感到很悲伤。于是那天过后，有一只鸟儿来到了它身边，那是上帝派遣来的使者，真身是一只凤凰。”
　　“那个使者化身的鸟儿会帮它驱逐欺负它的鸟群。也会陪着它一起去看海，一起去觅食。”女孩停顿了一下。
　　“但它还是没能逃过鸟群的围堵，被鸟群折断了翅膀，推下了悬崖。化身成为鸟儿的使者当然赶来救它了，可自己也被鸟群中的部分鸟儿阻挡，等使者赶到时，只能看到它的尸体了。它悲痛欲绝，使者化身的鸟儿怒天长啸，摇身一变变回了真身凤凰，它承担着上帝的愤怒冲向森林，使那片森林燃起了大火。而凤凰最后也带着它的尸体，飞向大海。”
　　女孩抬头又低头，眼里满是同情与悲伤，似乎那只死去的鸟儿的痛苦她都能感受到一般。
　　“故事的最后，凤凰用尽了它最后一丝力气，与飞鸟一同坠入了海中，沉入了海底。”
　　故事讲完了，女孩低头又抬头，又看向了她。 “我大概就是那只死去的鸟儿的化身吧。”女孩自嘲般的笑了笑。
　　“不......你是凤凰。”她看着女孩，摇了摇头，说道。
　　“你像那只凤凰一样，浴火重生，像现在一样。”她看着女孩说道。
　　她和女孩聊了很久，从过去聊到现在，她们笑着哭着，狂妄着小心的度过了的那些时光。每一秒每一分她都在享受，因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能再看到女孩了。
　　聊到了大概下午五六点左右，太阳已经降下来了，马上就要黄昏了。她才想起来那件事情要重演了。于是她拉起女孩的手，向着家的方向跑起了。女孩还并不理解为什么她要拉着她跑，她单纯的以为她只要带着女孩快点回家，女孩就安全了。
　　明明就差一个街道口，明明就差一个街道口就能回到家了，两人却被几双大手分开了。她被蒙上了眼，她听着女孩哭喊着求救，声音却又离她远去。她疯了似的挣扎，好不容易挣扎开绑着她的绳子，绕过去拦她的人，但最终她还是被按住了。再一次被绑了起来唔住了嘴巴。
　　她和女孩被拖到巷底，她亲眼看着那人举起棍子，一棍又一棍的打在女孩身上。她亲眼看着那人举起那把刀，疯了似的往她的身上捅。她亲眼看着女孩的血流到地上成了一个小血滩。
　　她拼了命的挣扎，也不顾手上被粗糙的绳子磨出的血痕。她当然想冲过去，可那几人把她按得很死很死，她根本挣脱不了。
　　原本她以为那年秋天的黄昏让她亲眼看着女孩死去就已经够残忍了，谁能知道现在又让她亲眼看着女孩死去的过程。她感觉那人捅在女孩身上的每一刀都捅在了她的身上。
　　不知道这样的暴行持续了多久，天快黑了。那些人才离开。她找到一块锋利的玻璃片，割开了绑着自己的绳子。撕开粘在嘴上的胶带，跌跌撞撞地跑向女孩。
　　她抱起女孩，仿佛又重回了那年秋天的黄昏。女孩还是在她怀里走了，走的很安详。血溅到墙上，显得很恐怖。地上的血泊将两人包围在了里面，她几乎是跪在在血里抱着女孩的。
　　外面聚集进来了一些人，有人打了急救电话，有人报了警。突然她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
　　她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她才明白，原来刚刚一切都是梦。女孩没有再次死去，却也没有回来。眼泪还在不停的流，她没有发现自己在哭，没有发现自己在无声的痛哭。
　　那个杀了女孩的人，是那所学校的校霸，因为自己的一丝嫉妒，便夺走了女孩的整个未来。而那个校霸，最后也因为连环杀人案被判了无期徒刑。
　　她擦干净了自己的眼泪，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第二天了。她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了。
　　她明白女孩其实还在，只不过女孩化成凤凰，飞向了她所向往的大海。
　　她当然无法忘记女孩，无法忘记在这个生命中成为她的光的女孩。可她再怎么留恋又能怎么样，人死了不能再生，她只能用着自己的方法去记着女孩。她也留念女孩啊，可她还是选择在生活中好好纪念女孩，因为她现在的生活就是女孩希望她过的。
　　于是每当有人谈起凤凰，她仰头向天，眼睛有许湿润，笑了笑，像是在对天上的友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即使是凤凰，也会遍体鳞伤。”

作者有话说

　　*是意识产物，部分不真实，其中暴力行为请勿模仿。
*写作新手，请轻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