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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盛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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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无论是盛京宫内还是宫外,早已经张灯结彩,来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安稳盛世。
六个月前关内外依旧是战火纷飞,尸横遍野,关外女真部落的可汗,领着五十万铁骑汹涌来袭,初登基的皇上,起初明显招架不住这铁骑,为此朝廷折兵损将,可入了冬,关外漫天风雪,粮草对于女真族来说仍是个难关,可汗深知在打下去,必然节节败退,不免想握手言和,半年的战事,双方都想歇一歇,女真率先提出,必然要有所相送,牛羊马,可汗不愿送出,本就没有粮草,这些是他们保命的东西,唯有和亲,才能停歇战事,这无疑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盛京内的华宫中,朝廷重臣正如火如荼讨论了该如何应对,一致认为这亲该和,可以保证至少二十年不再会有铁骑踏进关内,毕竟这半年战事也是让盛朝元气大伤,合该好好休养生息。
面目狰狞的盘龙卧在交椅两端,象征着皇权与地位,盛朝皇上正摩挲着手中的青檀珠,珠子不是什么上等好物,却带着暗暗檀香,沁人心脾,皇上放下青檀珠,缓缓站起身,这是他那纵情酒肉的父皇留下来的朝廷重臣,还算是有可用之人,他默默的想着,缓缓开口:“无需再议,这亲和!位分之事,四妃无首,已有中宫,就为贵妃,也不算委屈了这女真族格格。”
带着些许傲气,许是年轻气盛,半年的战事起初打的心里窝火,如今送来和亲公主,可不就等同于败了?
大寒本身一年里最寒冷的日子,关外更加不好受,鹅毛大雪早已经铺满草原大地,似乎看着很是冷清的女真部落的领地,牛羊低吼,似乎不满这寒冬腊月。
位于部落中心点的暖帐内,可汗阿骨皱起眉望着底下的儿女,以及两侧的大妃以及侧妃和庶妃。
大妃孕育三子二女,长女已然到了适婚年龄,却还未说定,幼女仍然嗷嗷待哺,大妃本是性子直率,便先问了:“不知大汗作何打算?这和亲格格。”
阿骨望了望大妃,原本紧闭的嘴巴张了张,又阖上了,大妃抱着幼女,早已经猜出所以然,明显不满道:“琼南如今虽然已到了适婚年龄,她的性子大汗是知道的,入那宫内,该如何过?再则大汗是承诺年后为琼南择一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如今…”
大妃话说的更加堵的阿骨无话可说,于是看向了庶妃那拉氏身后的二女儿东琼,欲说些什么,没想到大妃直接道:“东琼同琼南年岁差不多,合该出嫁,不如养在我名下,也是个嫡出女儿。大汗意下如何?”大妃母家是西边蒙古部落的嫡出格格,身份不同与帐内侧妃庶妃,说话格外硬气一些,身后嫡女琼南,看着十分乖觉,一声不吭,望着阿骨。
阿骨顿了顿,看着庶女,终究还是开了口道:“如今,盛朝的官员已经到了,都已经打探清楚嫡格格是谁,再弄这些,早已经没什么意义,琼南,终究是父汗对不起你,待日后养兵蓄锐,一举拿下盛朝,迎你回女真!”
琼南一听这话,如何能应?先前母妃可是说过,三姑奶奶入了那盛宫,没个两年就去了,那盛宫可是吃人的地方,她是女真的嫡格格,如何去那种地方?琼南面上不愿,亲昵的摇了摇阿骨的胳膊,旁若无人撒娇着,大妃却按耐不住道:“若是这般,琼南不若回他外祖父哪里,还能护她周全。”
阿骨本就还沉浸在战败之事,如今自己的大妃这般,不就在暗戳戳讽刺自己不能护儿女周全,阿骨气上心头,欲要发火,琼南见情况不妙,心下暗叫不好,连忙道:“父汗莫要发火,母妃这是无计可施,想错了办法!”
阿骨看了看自己的嫡女,还是叹了口气,眼前的嫡女,颇有傲骨,相比于深宫,更适合于草原,这是阿骨心里明了的,可是他背负着整个女真,若不送嫁,就无他法。
琼南见阿骨沉默不语,心中多少也知道何意,父汗既然已经决定,其中利害关系,想必早已经知道,况且,若自己不出嫁,东琼出嫁想必盛朝也不会满足,到时候兵戎相见,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十日后,女真嫡格格琼南匆忙出嫁,蒙古部落送来嫁妆,四十二抬,皆是金银珠宝,女真自然也不落后,大妃同阿骨商议,凑足了一百抬嫁妆,浩浩荡荡送琼南入盛朝,过了边关,琼南两位兄长便不能往前,遥遥相望目送琼南入了关内,如鹰隼的眼眸带着恨意,草原儿郎身上总是带着桀骜不驯的气度。
宫内倒是显得格外平静,众人有条不紊预备着过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中宫皇后哪怕身怀六甲,安排的也很是妥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忘记有位和亲格格即将入宫为四妃之首。盛朝天子似乎也是忘了这件事。
大寒已过,眼瞅着便到除夕,漫雪纷飞,送嫁格外困难,还好琼南性子不急躁,在路上约莫耽误了一月有余,也不急躁,素日捧着汉书看着,陪嫁侍女也有十人,还有两位奶嬷嬷,轮流伺候着,接亲的是盛朝的德王,是当朝天子一母同胞的幼弟,往日隔着层层侍女,看不清琼南模样,再则碍于身份,不敢明着看,只是德王性子不是那等稳重的主,对琼南很是好奇,入了盛京,送入格格府邸,才算是正儿八经瞧见了琼南。
只瞧着琼南身上已经换上玫红色祥云常服,倒也应景,只是这颜色旁人穿的皆俗不可耐,唯独这琼南身穿倒显得有几分尊贵之气,全然让人忘了是贵妃的位分,德王望着琼南侧颜,心下有些惊愕,本就传的是莽蛮之人,这一个多月观察,以为是个书呆子,未成想这气质,倒还真有嫡出的样子,可见女真可汗是捧在手心上的。
琼南被身旁侍女云苓虚虚的扶着,踏入格格府邸,牌匾上的描金字不知为何似乎有层灰,沿着廊下走入,本是二进院落,没有多大,竟然没什么盆栽,绿植装饰点缀,一座六角亭堪堪坐落在假山旁,池子里早已经荒芜,荷叶残败不堪,萧条至极。
刘嬷嬷自幼奶大琼南,跟着许久,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微微蹙眉,却也知道不该多说,身后跟着的是华宫的人,只见一宦官一姑姑紧跟在身后,琼南忽然顿足,微微侧身开口道:“嬷嬷安排下去,捣拾捣拾这院子。”
也是,入宫前还要在格格府邸待上一月,学练规矩,才可抬进华宫。
这话一出,可让跟着的陪嫁侍女和嬷嬷,出了口气,琼南的意思可不是让陪嫁来的收拾收拾?而不是华宫来的那俩人。
只见那宦官微微愣住,来之前他可是做好面前这位主子发脾气的准备,怀中的圣旨也是准备好了,未成想这位看着不好相处,没有发脾气,自顾自的安排,全然不顾自个,宦官笑了笑,略微迟疑问道:“主儿,您的意思是?”
“是何意思?格格已经说的够清楚,公公还有不明白的吗?还需格格在重复一遍吗?”云苓笑着反问道。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宦官眼瞅着局势,连忙摆摆手道:“主儿愿意如何收拾都是可以的,既然送主儿入了这府,奴才就回宫去了。”
琼南淡淡扫了眼身旁的姑姑,只见那个姑姑有条不紊的行礼,并说明来意。琼南微微点头,原来是教规矩的,便继续往前走,后院也不是很大,堪堪一个小院落,一眼望去,便能看到尽头。这正房内,布局也不算很好,摆放的物件,看着也有些年头,这个府邸是关外送嫁的和亲格格都要入住的,琼南满打满算,上个入住的想必还是先皇朝,蒙古四十九部落送来的一个庶出格格,这摆件想来也是那个时候的,琼南立身站在正房中央,望着房外败落的菊花,微微蹙眉,她虽生于关外长于关外,可却学过汉人习俗史书,这败菊意味如何,她还是晓得,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也是看得出,她淡淡的扫了眼,云芙连忙差人挪开。
琼南坐在早已经铺好雪狐软垫的交椅上,摩挲着交椅把手,低声叹口气,华宫是个吃人的地儿,想是不假,往日瞧着大妃磨练侧妃庶妃,那些手段也是小把戏,这艰难的日子还在后头,只是她是嫡格格,身后不仅有女真族,可是还有蒙古部落的,她缓缓抬眼,有些漆黑的房内显得冷清,外头四四方方的天空上飘着雪。一墙之隔的府邸外,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烘托的格格府更加萧条至极。
宫内刚过完元宵,正值十五,皇上合该歇在中宫,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只见身穿龙袍的皇上,左脚踏进宁坤宫内,抄手游廊上站着一小腹凸起的佳人,身着素净却不失端庄,正是皇上朱建昱的嫡妻,魏太保之嫡女。
“意禾,外头下了雪,怎的不入殿?”皇上年仅二十三,正值壮年,却嫌少在儿女情事上分心,与皇后也只是相敬如宾,唤声闺名,才显得亲切几分。
皇后瞧见皇上迈着大步走来,略显惶恐,先是行礼,后堪堪道出实情:“臣妾约莫着皇上要来了,便在这背风处,候着皇上。”
朱建昱微微蹙眉,清清嗓子有些乏累道:“你尚且有孕,这般繁文缛节无需再管,已经吩咐了多少次,莫要再忘了。”
忽的刮来一阵大风,吹起皇后的兔毛披风,皇后微微受惊,朱建昱瞧着更是不满,只是这不满不是旁的,是不满皇后这般恭敬,本就日理万机,来了皇后处还要这般规规矩矩,朱建昱不是那般规矩的人,他有野心,也颇不拘小节,只是这华宫束缚住他,虽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国门社稷他都要顾及,好一统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