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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三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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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落竟落到了霰峰,这是个极高的山峰,常年白雪皑皑,不知这片可否有雪山童子。照我眼下受伤的情形看,是没法逃回魔界了,若是遇见雪山童子,不知还有无招架之力。凡煜怕是寻不到这儿来,霰峰还属于天界管辖,他没必要为了一位不争气的手下正面与天界冲突。
左手臂伤得极其严重,皮肉都有些模糊,血已流得差不多,若不急时医治这手就该废了。我只感觉头昏眼花,身子疲乏得紧,胸口又是一阵阵的闷痛。
真想就此睡下去,可若是在这满是雪的地方睡上一宿,再日或许醒都醒不过来了。
强撑着又走了几步,我只感觉步步走得十分艰辛,却没发觉身后的脚印一个个皆半尺来深,被血浸过的地方尤为刺目。
这次去天界果真是自寻死路,我可真是去找须愚两家,还是为了见大哥一面?又或者,彼时的清焱如今怎么样了,我父亲与三哥真是他杀的?还是,千一是个怎么样的女子,清焱真的爱她吗……
本就浑沌的脑子此刻更加混乱,我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着。然而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东西,满山的雪将阳光折射进我的眼,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流出,我伸手一摸,模糊中只看见一片红色极为显眼。
登时头似被狠狠撞击了一下,我正踩在斜坡上的脚一个不稳,便甚凄惨地滚了下去。
梦中又是被父亲废去修行那日,撕心裂肺地疼痛贯穿身体的各道筋脉,恨不得马上死去。可父亲却冷眼瞧着我遭受这酷刑,大哥说这是你该受的罪,二姐说湮儿不怕不怕很快就没事了,三哥……
三哥在哪儿?
我身上的疼痛却霎时消失了,而后便被封在云蜒山下,我大声地喊三哥,却没一人回应。
有人轻柔小心地为我擦去额间的冷汗,我抬了抬手臂想抓住他,却怎么也举不起来。眼睛简直像被人缝上一般,我睁了睁眼,又睁了睁眼,才看清眼前是个一袭白袍英挺的少年。我见他静静地将我望了许久,才蹙眉走到门口唤小二换水。
我瞧着他的身影着实有些眼熟,像是归牢里救我的人。
可……他刚才叫小二?我睁大眼仔细将周身看了个遍,心中暗自纳闷怎么睡一觉就到凡间来了。
他立在床头,声音淡雅,“我是少森。”
我有些发愣,条件反射般地答道:“我是云湮。”
他微一咧嘴笑出了声,只可惜我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唯一能想到的形容便是风采卓群。这么巴巴地盯着人家看了许久,我才发现自己的窘态,忙问些问题掩盖自己失神的傻样,“你,少森,是你救的我?”
那个自称是少森的翩翩美少年坐在床前与我平视,听闻我的问题后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嗯”。
“你怎么会去霰峰?”这对一个凡人来说确实不可思议。
“去采些药材,碰巧捡到了你。”他自然地探了探了我的额头,许是不发烧了,他又点了点头。
我总觉得不对劲,霰峰的雪有几尺厚,有什么药材能在那生长。况且不说那寒冷的气温,如云的山峰也不是一个凡人能随便攀登的。而且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无论是他的声音还是身形,都似曾相识。
“我去叫些饭菜。”
他起身要走,衣衫摆动有淡淡桂花的芬香传入鼻息,我一惊,忙拉住他的袖子,“三哥?”
少森怔了一怔,眸子突地黯淡又明亮,“不是啊,云湮。”
这一声“云湮”唤得我更为困惑,按理我与他见面不过半个时辰,可怎么能如此自然地叫出我的名字。
待他将将跨出门时,我说出了心里模糊不清的影子,“小……五?”
他顿住脚步,回头静静地看了我良久,眸底有抹不去笑意,“还不算很笨嘛。”
我当下觉得脑子成了糨糊,脑中有阵雷声将我炸了个半傻不能言语,这这这,他说他是小五?可我的小五,是只通体雪白的雪山狐啊。小五怎么会隽秀挺拔,怎么会跑到霰峰去,怎么会与我对话……
瞠目结舌了半天,他已到楼下去,小二进来将水换了,又端了些饭菜进屋,我这才回过神来。不知昏睡了多久,左手虽已包扎了,可稍稍一动便疼痛不堪,头不怎么晕沉了,想是少森已叫郎中来瞧过……可,他真是小五?
桌上的饭香在在诱惑我的肚子,虽说几日滴米不沾也无大碍,可这凡间的菜色着实诱人。我艰难地撑着身子下床,一步一个脚印沉甸甸地走了过去,这次第,怎一个惨字了得。
待茶足饭饱后,我又躺回床上去,盯着帷幔看了半响,将脑海里那两个怎么也拼凑不到一块儿的影子硬是重合着。无论怎么我仍旧接受不了这现实,我素来只当小五是只普通的狐狸,与它道心事,夜夜抱着它入睡,如今却晴天一道霹雳下来,小五竟成了少森,轰得我手足无措。
正沉思着,门口有声音传来,我半卧在床头,见少森请了郎中进屋。那郎中过半百有余,他先把了把脉,又翻了翻我的眼皮看了半日,说些气血亏虚,内有阴寒之类的话后,给我的左手重新包扎了一遍,开几副药房再叮嘱几遍才离去。
我尚不怎么习惯与少森独处,十足别扭,倒真希望那郎中多唠叨几句。现下他不言语我亦不吭声,甚是尴尬。我便装作漫不经心地将床头床尾仔仔细细瞅了个遍,不慎一抬头,便迎上少森如秋水般满含笑意的眸子中,他笑道:“云湮,别害羞了。”
我欲呕血,能不能不要每次都一阵戳到人痛处啊。思及上万个日夜里我就这么抱着眼前俊美如斯的少年入睡,这叫我情何以堪。还有许多不与人知的心事,不知他还记得与否,陡然让我衍生出在人面前裸奔的错觉。
“你你你,你变个小五给我看看?否则我可不信你。”
孰知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你习了两千年的法,还看不出我的原形吗。”
我顿悟,眯起眼睛细细瞧了一瞧,少森的身影下果真是小五小巧的原形。这下可好了,真真切切地在他面前裸奔了。
我想了想仍觉得有些不妥,问道:“你不是该在魔界?怎么会去霰峰?莫非……凡煜知道了?”
少森在我面前坐下,将煎好的药递来,“喝了它我就告诉你。”我接过他手中的药一口气喝尽,他满意了,对我说道:“凡煜料到你会遭此劫难,便嘱咐我去霰峰寻你。”
原是凡煜一早就看出了小五的人形,不仅如此,还知晓我的劫数,可不知他这打得什么算盘,既然知道还放我去天界,这不是由着我去送死么。
不过这问题太过深奥,我猜不透他的想法,便悠闲地在凡间养起伤来。天帝下了圣旨,要捉拿云家四女云湮,要废其修行,要将其长封于云蜒山下,这恰恰应了那道落入父亲手中的锦帆上的话。
幺子云湮,命犯六界,生徒坎坷。
几千年前我因那十二字法力全失,几千年后,又是这同等的待遇,只不过人换了,结局便改了。
不消几日,我面颊上的青肿褪去,气血也补得差不多,除左手不能动作外一切恢复得甚好。少森说要带我出去走走,多晒些阳光对身体好,我便答应了。不过凭他这张生得极其妖孽的脸走出去还着实罪恶,惹得不少女子芳心大动,管他出嫁没出嫁,个个含羞带怯媚眼无数。
我叹息,自认容貌对得起凡煜的栽培,可怎么一同他站在一块儿,便成了鲜花下的绿叶。
哪知他竟娴熟地握住我的手,轻笑,“云湮,告诉她们名花已经有主了。”
我错愕,您这是嫌场面不够震撼还是怎么的,我一黄花闺女就这么被你占了便宜,却还要惨遭杀气万千。我尚没从他就是小五的认知中清醒过来,他却事事都自然得很,常常使我一愣就是半天。
翌日,我放聪明了,穿了男装再与少森出门。他这回倒十分规矩,只说邻城今日召开武林大会,要前去观摩观摩。于是摇身一变,人已身在大会现场一无人角落中。放眼望去尽是一个又一个的后脑勺,看来这武林大会规模还不小,分散坐着各个门派的人,像我和少森这般看热闹的人亦不少,熙熙攘攘地挤满现场。
试武台上有一青衫男子傲然伫立,身姿挺拔,长袍飘摇,竟让人生出一种傲视天地的错觉。周围人声鼎沸,皆在议论那位男子。这比武大会已开了三日,台上那位名唤庄风潇的男子一路连胜,本是名不见经传的人,可竟有如此能耐赢了江湖有名的门派。
今日乃是武林大会最后一日,若是再无人能胜过庄风潇,武林盟主之位便是他的了。
少森的消息也忒不灵通了,人家比武就快结束了咱们才赶来。
台上男子站了许久仍旧没人上台挑战,我在下面站得双腿麻木,便拉着少森要离开。可没走一两步,不知从哪方飞来一只靴子直砸我后脑勺上,我怒道:“是谁眼睛长歪了敢砸小爷?”说罢还将靴子一甩扔了出去。
这一扔便扔出了祸端来,原来靴子竟朝着台上而去,庄风潇长剑一挥将那靴子挑了起来,问:“何方人也前来赐教?”
瞬间一道道目光往我扫来,如坐针毡,我想再跑就太失颜面了,便问少森:“你有武器不?”
他愣,“你真要上去比试?”
可不是,即使我想也只得硬着头皮上。见他手从袖中抽出把匕首来,对我道,“只带了这个。”我接过,匕首还带算个刃器,凑合着也能用。
双腿一腾空,便飞向试武台。待落下看清对面站着的人后,差些没摔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