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千年》北问无聲

39、（四）

　　何逸最近很安分，但又不太安分。
　　他辞掉了医院的工作，裸辞转业去给人免费“看小孩儿”。
　　对此，那“小孩儿”深表无奈。
　　“我说，最近天天校门口蹲你那哥们儿谁啊？”韩燃架着许安肩膀说道。
　　“阴魂不散，”许安看向校门外，低声说。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鬼信，”韩燃挡在许安前面，“说真的，老许，你最近心里有事吧。”
　　“没有。”
　　“有事别老自己憋着，你最近天天黑脸，妹子面前都不装了，哥们儿担心你。”
　　许安看了看韩燃，忽然低头笑了一声。
　　“这，这什么意思？”
　　“还真有事，”许安抬起头，故作严肃地说。
　　“讲！”韩燃顿时昂首挺胸，一副“有事哥替你担”的架势。
　　“你要赶不上末班公交了。”
　　“我操，”韩燃看了眼时间，“老许你！”
　　许安嘴角一勾，安静地看着他。
　　“你！我！”韩燃语无伦次，“算你狠！”
　　看着韩燃飞奔的背影，许安的嘴角慢慢落下，走向校门外路灯下那只“阴魂”。

　　何逸：“今天很自觉嘛，小……”
　　许安：“叔叔好。”
　　“……朋、友……”何逸的笑容僵在脸上，“你叫我什么？”
　　“叔、叔。”
　　何逸忍住自己“核善”的眼神，笑眯眯道：“小安呐，那你叫余念什么啊？”
　　“阿姨。”
　　“……”何逸思索了一下自己和余念相对于许安、许若绉、许晨曦三人的年龄差，觉得这个称呼虽然合理，但让人不太甘心。
　　何逸咬紧后槽牙，但看着这个一脸纯良无害的少年，想起了一些事，转而不动神色地笑了笑。他笑得很轻，只有鼻息里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以至于像极了冬夜里松针嵌入雪地的低鸣。
　　“走吧，今天带你换条路走走，”何逸推着许安，往学校后身走去。
　　这条路上灯不算亮，因此人迹罕至，亦因此，远处江上夜晚游轮的灯火，以及其上悬着的月亮映在水里，才显得分外璀璨。从前，江边有露天咖啡馆，后门不远处就有烧烤摊，街边也多得是小档口，街面上白天熙熙攘攘，晚上有小情侣结伴买夜宵回家……不过现在就荒凉多了，咖啡厅没有了，烧烤摊也清走了，档口关门很早，只有胡同里依旧黑漆漆的，你看过去，或许会迎上野猫绿莹莹的眼睛。
　　一侧阴森萧索，一侧烟火人间。
　　何逸：“来过这吗？”
　　许安：“没有，绕路。”
　　“是远一点，”何逸抻抻胳膊，“不好奇吗，这边晚上这么漂亮，却没有人来？”
　　“出过事。”
　　“呦，说说。”
　　“猎奇，不知道真假，不过你带我来这，不怕真出什么事？”
　　“放心，你不会步其后尘，”何逸说，“再也不会有人步其后尘了。”
　　许安其实只是瞎猜的，哪个学校还没点传闻呢，但何逸的回答告诉他，这所学校的大事件年表里，远不止许晨曦那一庄。
　　“你不是医生吗？医生很忙的。”
　　“是挺忙的，不过现在不了，”何逸很平淡地说，“我辞职了。”
　　“稀奇。”
　　“这有什么可稀奇的？”
　　“社会地位，工作环境，薪资待遇……这是份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好工作。”
　　“是啊，但那并不适合我，我也不喜欢，不如早点让出来。”
　　“稀奇。”
　　何逸叹气，“你个小古板，感觉你除了长相，和他一点也不像。”
　　“很多人说我和他像吗？”
　　“再多人说都无所谓，你自己觉得呢？”
　　“不像。”
　　“那就不像，”何逸很随意地说。
　　“不过他不古板，我也不。”
　　“嗯哼——”何逸一脸“你说是就是”的表情。
　　“你在拿我找工作？”
　　“稀奇，”这次换何逸来说。
　　“你在帮妈妈查他的事。”
　　“算是吧……”何逸思忖一下，“你可以理解为我在拿查这件事找工作。”
　　“门槛不低。”
　　“是啊，有意向帮帮忙吗？”
　　何逸的语气微微往上挑，让人觉得他的每句话都有点不正经的戏弄人的意味。
　　“我能帮得了什……”
　　许安一语未毕，身后便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和何逸二人的步调完全不一致，甚至不该属于任何一个走在这条路上的归家的人。
　　他们停下脚步，许安先一步回头。
　　那条黑漆漆的巷子入口处站着一个人，瘦瘦的，不算很高，看起来很单薄，路灯把他的影子扯到许安脚边，好像稍用力一点就能把它扯碎。
　　“何，何逸……”那人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来，“你找我。”
　　“你看，”何逸的声音从许安身旁响起，“谢啦，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