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ninedays

1、第 1 章

　　钢琴
　　他爱我，我爱钢琴，但现在，他却无比仇恨钢琴。
　　每个人都说这个世界是美好的，美好的生活，美好的阳光，美好的爱情，美好的友情，但我却坚信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跟我无关，我对这些美好的事物了解地肤浅至极，我唯一了解至深的东西是贫穷。
　　没有谁比我更了解贫穷，十岁以前我从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带有蝴蝶结的扎头发用的橡皮筋，我扎头发用的头筋是5毫米宽的从自行车内胆上剪下来的一截橡皮条；我没有裙子、没有洋娃娃，那个年龄段的孩子该有的东西我都没有，我唯一拥有的是无穷无尽的贫穷与无穷无尽的幻想。
　　我时常伸出双手，挡在眼前，让阳光从手指缝间渗透出来，但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我的手指与手指之间没有一丝细缝，用我们家这里的话说就是长大以后会不愁吃不愁穿，因为严密无缝的双手以后不会漏掉一丁点的钱财，于是从那时开始我便十分爱惜我的双手，我无比坚信的认为它会给我带来幸福，带我走出贫穷，走向我每时每刻的幻想中。
　　我的手指细长、敏捷、白皙，无论干怎样重的活，它始终保持着这样的面貌，从来不曾改变什么。我以为这样的双手只能干粗重的农活，直到有一天来自城里到我们学校教书的老师说：像你这样灵巧的双手应该去弹钢琴。我努力地思考着钢琴是样什么东西，吃的？用的？还是穿的？我拼命地睁着那双无知的眼睛，一点一点的扫描着老师，我想从他的身上知道点钢琴的信息。他说：“钢琴是一种西洋乐器，就是可以弄出声音的东西，它弄出的声音很好听，很美妙。像风吹过芦苇荡的声音，像初夏树叶摇曳的声音。”
　　于是，无数个美妙的画面从我的眼前闪过，我伸出我的双手，美丽的十根手指，在阳光的照耀下，像十个纯洁的精灵，带着我的幻想飞到很远的地方。
　　我经常去找他，问他所有关于钢琴的一切，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我从未发现他的眼睛是那样的好看，像两个能够看穿世界的玻璃球，灵妙无比。钢琴，钢琴，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我越来越好奇，我在心底呐喊：我也要弹钢琴，我要弹奏很美妙很美妙的音乐，我要告诉他我的双手也可以弹钢琴。
　　但是我从不敢轻易地说出口，自卑和害怕充斥着我的周围，我从不敢想象钢琴这样神圣的东西会属于我，我只能拥有无限的贫穷与匮乏。
　　直到有一天我从他的眼中突然间看见了我的希望，他的双眼注视着我的双手，那样执着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的我的手指，渐渐地我不再平静，我的双手在极力的颤抖着，我心中逐渐隆立起一个梦想，在他惊喜的目光中我轻轻地说出了那个折磨了我很久的愿望：我想弹钢琴。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样惊喜的目光从我的双手移动到我的双眼，那样温暖的目光让我从他明亮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个美丽的自己。良久，他说：“我要让你弹钢琴。”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说的是那样执着，眼睛里闪着我从未见过的亮光，钢琴，钢琴，我从他的世界里知道了神圣的钢琴，他给我暗淡无光的世界涂上了神秘的色彩，我想在我的生命里把他当成神来顶礼膜拜，我默默地将他的四周镀上光环，我甚至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那样充满生命力的地方像一个无底的深渊，我怕我一旦掉下去就不会再爬上来。
　　他给了我这样的一个承诺，于是我整天守着这个承诺，我相信他会给我带来幸福。我告诉我妈说：“我要弹钢琴。”我妈睁大眼睛看我说：“一个姑娘家好好的说什么傻话呢。”我极力地的争辩：“我就是要弹钢琴，你不知道钢琴什么样子，所以你不会理解我对钢琴的向往，只要能弹钢琴我就会幸福，我就会狠狠地幸福。”
　　我跪在我妈的面前，我请求我那个山里的母亲，求她放我一条生路，我想跟着他出去，我要跟他去弹钢琴，我要幸福。我妈板着脸狠狠地数落我：“你一个姑娘家就这样出去到底算什么啊，你要守在妈身边，你不是走出大山的料！”
　　我猛地站起身，奔向自己的屋，慌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我疯了，就是要出去弹钢琴，我妈站在屋外放下狠话：“有种你踏出这个家门半步你就永远不要回来！”我擦干眼泪撂下一句：“不回来就不回来！”毅然走出家门。
　　我向他手出手说：“如果你能让我弹钢琴，我就跟你走。”他毫不犹豫的拉起了我的手。
　　我跟在他的身后，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我看着眼前这个健壮的男人，我问我自己，究竟他有什么样的魔力，竟然让我不顾一切的跟着他走出了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大山。他似乎看出了我的迷惑，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你跟我走不是因为我，是因为钢琴，钢琴对你的诱惑已经渗入了你的骨髓，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了钢琴，那我们什么也不是。”就在这一刻我看见了他眼中淡淡的忧伤，只有一丝丝，但我能察觉到。
　　我开始弹钢琴了，他手把手的教我，我对钢琴的一无所知让他一次次地拉起我的手在琴键上游移着，像是抚摸着一件神圣的器具。我的手指冰凉，无论是哪一个季节，一如既往的冰凉，触摸到他的手指时，瞬间有阵阵的温暖流入了我的身体，那种温暖像是水蛭一样紧紧地吸附在我的皮肤上，然后再穿透进去，直到我的血管，每时每刻走在我的血管中，我甚至怀疑前生的我们是不是就是一个人，有着同样命运同样经历的一个人。
　　我从五线谱开始了我学弹钢琴的人生，我的手指是那样的灵活，游刃有余的在琴键上来来回回的移动，像十个美丽的精灵在不知疲倦的跳舞。他说他最喜欢我的手指在钢琴上移动，那是一支绝妙的舞蹈，如果可以他想跳起这样的舞蹈，在我的世界里不停的旋转，带着我离开那些不美好的回忆，他要给我一个全新的世界，重新写出我的人生剧本。我只是静静地练弹着我的钢琴，深红的钢琴外壳映衬着我洁白的手指，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摄人心魄，我没有注意他在说些什么，我没有多想，我只是默默的记着他曾经跟我说过什么，当成是一种感激，一种回报，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以后的我要怎样去感谢他，是他带着我飞翔，让我有了这样幸福的感觉，虽然现在的我还不能算作是会弹钢琴，我的手指在琴键上发出的声音并不美妙，但是他却愿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他包容我生命中一切声音，作为爱我的权利。
　　他说：“我从来没有见到像你这样适合弹钢琴的人，纤细白皙的手指就是为了钢琴而生的。”我转过身去看着他那双透明的眼睛竟然感觉一阵阵地心痛，眼前的这个男人究竟能算什么，我爱他吗？我到底爱他还是爱钢琴，如果没有钢琴我愿意跟着他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吗？我不停的问着我自己，头痛欲裂。
　　我一直相信我们会这样下去，我跟着他学弹钢琴，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直到她的出现。我不知道该怎样述说她出现的那一天，天空里出现了阔别已久的太阳，还有一阵阵清凉的微风。我压抑的生活在她满是活力的映衬下显得是那样的破旧，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女孩，看见她就会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量，我猜那时的我一定在认为我是真的遇到了天使，我站在离她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但是她却没有发现我，她的眼光集中在他的身上，像是一束极强的镁光灯打照在他的身上，我从未觉得他是那样的耀眼，我习惯了他安静地坐在我的身后，看着我不停地练琴，忘记睡觉，忘记吃饭，愿意忘记所有的事情，就是不能忘记弹琴。
　　那架钢琴在我灵动的十指按动下不停地闪着无限的光芒。
　　她是科班出身的音乐学院的学生，在她的面前我渺小，我黯淡无光，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灰姑娘，在她面前我不敢相信灰姑娘的水晶鞋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看见她和他在弹着同一架钢琴，美妙的音乐从他们的指尖流出，没有一丝的犹豫，我想这样美妙好听的音乐我永远也不会弹出，我默默的退出琴房，我想从现在开始琴房不再属于我，钢琴不再属于我，他专注的眼神不再属于我。
　　我开始怀念他的眼神，怀念他在我的身后看着我，对我说着话，温暖的话曾经抚慰了我，给我力量。
　　我站在门外感伤，怀念，突然间琴声戛然而止，我听见他说；“时间到了，我们该离开了，这个时段该练琴了。”我听见他走出来的声音，我飞快的奔跑，离开琴房，不让他看见我的独自忧伤。
　　我到底该不该奢望这些华丽的生活，对于习惯了贫穷的我跟华丽是完全不符合的，我不懂为什么他那样的看重我，我心中的害怕越来越深，我爱钢琴，很爱很爱。
　　练琴，我从来没有间断过，像缓缓流淌的小溪，虽然很小，但很坚持。我知道因为有他的守候，我的幸福显现地很快，我的琴技进步的很快，我逐渐有了信心，我渐渐相信我的幸福会很快的到来，我唯一不敢确定的是我和他以后还会怎样，是这样安静地继续下去还是再出现什么。
　　我问他：“如果我以后可以弹出很好的琴声，你会怎样对我？”他说：“我依然会站在你的背后默默地看着你，看你幸福的模样。”
　　我潸然泪下。
　　我有时会遇见她，那个充满活力的她。卷卷的头发，很大的眼睛，但在看着我的时候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仇恨，那种仇恨隐藏的很好，我说不出原因，但是我能看得出。
　　她漫不经心地问我：“你为什么会在他的身边？”
　　我回答：“因为他要让我弹钢琴。”
　　“仅仅是因为要让你弹钢琴？”
　　“是的，他说我的手很适合弹钢琴。”
　　她蔑视地笑笑，脸上是无奈和十足的嘲笑。
　　“就算你的手再适合弹钢琴，你能弹过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我吗？”
　　我被她很准的击中，心口很疼很疼。
　　即使很疼，我也要努力的弹钢琴，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也许以后它会成为我面对生活、面对他唯一的武器，我不能够在她的面前显示出我的脆弱，我跟着他离开了我的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为的就是驾驭起钢琴，在他的面前，让他相信当初他的决定是真的，是对的。
　　有时他会和我坐在一起看我弹钢琴的指法，有时他会站在门外静静的看我练琴，我的琴谱全是他为我准备的，我从未听过那样好听的歌，当我把他给我的琴谱练习的很熟的时候，他会对着我幸福的微笑，并且递过来新的乐谱。他从不让我去考级，虽然我很想去检测我的琴技，但是他不允许。
　　虽然来到这个城市好几年了，但是我对这个城市仍然一无所知，我甚至没有去逛过街，我每天就在家安静的练琴，除了吃饭睡觉，我唯一的事情就是练琴。我从来不把练琴当成是一种负担，相反我很爱练琴，我将练琴当成是一种享受，即使没有他的陪伴。
　　他离开，她到来。
　　我没有任何反应，十指依然在跳动。她按住我的双手问：“你爱他？”
　　我没有抬头，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在她的眼中看见一个渺小的自己。
　　“你回答我！你爱他吗？”
　　“不知道。”
　　“回答我！”
　　她的声音开始提高，她的手在颤抖。
　　“我真的不知道，请你离开，我要练琴。”
　　她甩开我的手，冰凉的手。扳着我的双肩，拼命地摇晃着，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量，我感觉我的心在急速地跳动着，我害怕我的身体会被她摇散掉。
　　我依然不敢抬头。她怒气冲冲的离开，我怀揣着一颗动荡不安的心继续弹奏我的钢琴。
　　但是我再也不能安静的弹奏钢琴，我的手指不停的颤抖，毫无节奏的颤抖，甚至连我的嘴唇也在颤抖，我听见了牙齿撞击的声音，那种声音让我开始怀念他的温暖，温暖的双手，温暖的怀抱。
　　我怀念，他的，他的，所有的都是他的。
　　再也弹不下去了，双手狠狠地按下琴键，一声很大的噪音，像是一锤敲在了我的心上，将我敲醒了。
　　我飞快的跑出琴房，跑到她的面前，眼睛坚定的看着她说：“对，我爱他，很爱很爱！”
　　转身离开，却听见她跌倒在地和哭泣的声音。
　　我的琴技越来越好，我甚至敢和他四手联弹，弹《蓝色的爱》，因为他和我的爱都是蓝色的爱，安静的爱。
　　温暖的午后，我在琴房里练琴，我再也不用像很多年前那样只要有人经过琴房就会刻意的停下手指，我不想看见别人捂着耳朵慌忙跑过琴房的模样。在她的面前我也敢弹奏起世界名曲。我看见她眼中的惊奇与羡慕，我知道有一天我会超过她，狠狠地超过她。
　　一曲刚毕，我问他：“我弹的怎么样？”
　　他说：“你放了她吧！”
　　“为什么？”
　　“因为心中带着功名利禄弹钢琴，会抹杀你的光芒。”
　　“光芒？我曾有过光芒吗？”
　　我看见他脸上掠过一丝遗憾与无奈。他转身离开。
　　我拉住他的手说：“我没有你那样的高尚，因为我不曾拥有什么，我从来都是一无所有的，难道我不能拥有什么吗？”
　　他抚开我的手说：“你非要将自己说的那样可怜吗？”
　　“难道我不可怜吗？我拥有过什么？我一无所有的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我得到了什么？我抛弃了仅有的亲情跟你来到这里，现在的我出了琴房我就不知道我自己能干些什么！”
　　他看着泪光闪闪的我，无奈的摇头，拼命的摇头说：“你是原来的那个你吗？”
　　“是的，我一直是以前的我。”
　　“放了她吧！”
　　我摇头，转身离开。
　　临睡前，他来到我的房间，将一个信封放在我的桌上，然后坐在我的床沿，掖好我的被角说：“明天你走吧！去追寻你想要的东西，包括你不曾拥有的东西。” 在灯光的照射下，我突然发现他的脸上开始出现了细细的皱纹，头发丛里也开始冒出了银丝，以前浓密的黑发不复存在了，光洁的脸颊也已不在了，他开始衰老了，而我却站在青春中看着他慢慢变老，自己却无能为力，他不再是很多年前那个年轻的，帅气的，充满活力的老师了。我从他的眼中除了忧伤，其余什么也不找不到。
　　信封里是存折。
　　离开了他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生活下去，大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的，但每一个面孔都是那样的陌生。
　　我在一个琴行找到了一个卖钢琴的工作，薪水还不错，因为这样我不仅可以接触各种品牌的钢琴，我还可以在闲暇时间弹一弹我心爱的钢琴，我喜欢这份职业。如果不是一位顾客对我说：“小姐，你能弹出这样好听的音乐，真应该去参加比赛，肯定会得奖的，那样你的命运会完全改变。”
　　我的心头一动，会是真的吗？
　　我一直问我自己这个问题，直到我看见有关这类比赛的海报。
　　报名。
　　选曲。
　　练习。
　　期待。
　　在比赛的当天，我信心满满的来到比赛地点。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
　　她转身，看见了注视着她的我。
　　她走到我的面前，少了些许骄傲与清高。笑着说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来参加比赛吧？哈哈哈….”
　　她莫名其妙的笑着，笑里充满了无可奈何。
　　“如果不是为了他，我肯定不会来参加这样的比赛，我只是想证明我比你强，我要从比赛中取得自信，用这样的自信向他证明我比你强，放手让你走是他准确的选择。你或许不知道为了这样所谓的证明，我花费了多少努力，我想看见他赞许的眼光，我想得到他安静的支持，你不知道，你以前练琴的时候是多么的幸福，他那样的眼光是我一直想要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我开始流泪，这些年的独自生活让我忘记了怎样流泪，但此刻听见有关他的信息却忍不住想要流泪。
　　比赛结束，我获得冠军。
　　她来祝贺，一半的欣喜，一半的忧伤。她说：“我欣喜他没有看错人，忧伤我该怎样向他证明我自己，让他明白即使没有了你，他还可以选择我。”
　　“别告诉他我还在这个城市，别告诉他我的一切信息。”
　　夜深人静，我在思考很多年前我没有弄清楚的一个问题：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跟着他来到这个城市的，是因为钢琴还是因为他，我真的搞不清楚，很难的题目困扰着我。
　　我总是记得他的一切，他的习惯，爱好，为什么我掉进了他织的一张网中再也出不来了。
　　我约她出来，听她讲他的事情：他每天都要弹钢琴，弹《蓝色的爱》，一遍遍，不厌其烦。
　　如果可以，我宁愿这样，永远不要再见到他。可是世界上有如果的话，那么这个地球还会转动吗?
　　他终于从她的口中知道了我还在这个城市，拨通我的号码，我说：“喂！”他沉默，但是他的喘息声我是那样的熟悉，良久，他只说了一句：“你在哪，我去找你。”
　　然后我就听见了风驰电掣的声音，他将车开得飞快。
　　但是他却没有见到我。
　　车祸。
　　而她在知道他车祸后，自杀。
　　究竟是怎样自杀的，无可得知。因为她脖子上的一道细细伤痕既不是绳子勒的，也不是刀子划的，无论法医用怎样可能的器物去比对伤口都不吻合。
　　一直昏迷的他醒了。
　　但却失忆了。
　　他想不起我了。
　　我拉着他的手一如很多年前他拉着我的一样，只不过我的手早已不再冰凉，我可以给他足够的温暖。他甩开我的手问：“你是谁？我们认识吗？”我点点头，他不相信的说：“那为什么我没有了印象。”我说：“我带你去弹钢琴吧！”他疯狂的摇头，他说：“我恨钢琴，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愿听到‘钢琴’这两个字，但是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不喜欢钢琴，我甚至恨它！”
　　我转身拭泪。
　　来到很多年前练琴的琴房，琴房里满是灰尘，那架深红色的钢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早已不再惹眼，重新坐在那架破旧的钢琴前，打开琴盖，十指自然的搭在琴键上，开始弹奏，按下但却弹不出声音，再按下，还是没有声音。凭着这些年我和钢琴的朝夕相处我知道钢琴坏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琴弦断了。
　　拆开钢琴的外壳，果然琴弦断了，想要重新接起来，但是却发现琴弦少了一截，怎么会少了一截琴弦呢？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她的伤口，对！我知道了她是怎样死的。
　　她将琴弦勒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用自己最爱的东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初春，我要带他回我的家乡，我对他说：“我要帮你找回记忆。”他说：“如果你能帮我找回记忆我就跟你走。”同样执着的眼神，像极了很多年前的我，如果你能让我弹钢琴我就跟你走。
　　我带他去爬家乡的那座山，在山顶上抬头看刺眼的阳光，条件反射似的伸出手挡住眼前的阳光，但是却怎么也挡不住，很多年后的我，指缝是那样的清晰，原本没有一丝指缝的双手早已不存在了。
　　我回来了。
　　拉起他的手，我轻哼着《蓝色的爱》，他满是柔情地问我：“这是一首什么样的歌，我觉得它好熟悉，像是我生命里本来就存在的东西。”走了很远的路终于回到了我最想来的地方。我含着泪面向太阳伸出手，挡在眼前，阳光倾泻下来，毫无保留的照在了我的脸上，回头看见，他站在我的身后安静幸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