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灵记》沉剑主

2、招选大会

　　夏侯叙看不清具体的景象，只知那是发生在这段时间之前的事，而且他和楚意分外亲密。
　　是他缺了什么记忆不自知么？
　　思及此处，夏侯叙把这事放在了一边。当下要紧之事是除妖，他不能一心二用。
　　且看氿州城。
　　楚意住下的村子叫“氿州村”，她住的院子原来属于村长，后来村长去了别处，这地儿归了公家，一直没卖出去。
　　修葺过后的院子跟新建好的一样。假山瀑布，池塘树木，青石地板，雕梁画栋，颇为赏心悦目。
　　在院子里逛了会儿，楚意来到寝屋。夏侯叙买好了床柜桌之类的家具，还买了不少衣物和首饰。楚意打开柜子翻了翻，不由笑了。
　　她觉得，夏侯叙一定是记得她的，只是想不起来了。不然，怎么每一件衣物和首饰都挑得如此合她心意？
　　在氿州村的日子过得平淡，夏侯叙赠送的钱财楚意这辈子也用不完。她雇了几个佣工负责护院扫洒煮饭洗衣等，自己则看书，练弓箭，锻炼身体，如此反复。
　　那块令牌也没用上过，村子里的人似乎都觉得她大有背景，没人惹她，大家对她都很友好，楚意也交了几个朋友。
　　“楚楚快些！我们要赶不上招选会了！”杨萋萋催促。
　　“来了！”
　　楚意回应着，快步走向门口。见她来了，杨萋萋一把拉过她，边走边说：“进城的车已经到了，我们再慢就赶不上了！”
　　村口有专门的马车进城，每个时辰一趟，辰初时开始，酉初时结束，一次二十钱。马车很大，共有六匹马拉，一车能坐二十人。
　　杨萋萋拉楚意坐上马车没多久，马儿们就跑起来了。
　　进城不过两刻钟的路程，下了车，杨萋萋拉着楚意一路飞奔，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氿州酒楼”。
　　伙计领着二人走上三楼的雅间，为二人开门。
　　“你俩终于来了！”李佑程道。
　　“怎么迟了这么久？”杨勉问。
　　楚意关上门，道：“四耳狸进了院子，踩坏我种的青菜，咬死不少鸡，我捉了一上午才捉到。”
　　“这野兽狡猾得很，还好你捉住了。”谢希道。
　　“都过来，招选会开始了！”杨萋萋道。
　　四人围到窗边坐下，目光投向窗外的露天高台。
　　街道尽头搭了半人高的大圆台，后头浮着一块大牌匾，刻着“天衍宗”三个大字。台上摆了三张桌子，桌子上放有蹴鞠大小的白玉球。桌后的修士身着天蓝锦袍，面对台下排成三条长龙的少男少女。
　　台上有人维持秩序，招呼着众人一个个上前，不许推搡，不许插队。
　　“你们说，这次天衍宗会招多少人？”谢希问。
　　“要我说，不超过五十人。”李佑程道，“上一次天衍宗也才招了三十多人。”
　　“天衍宗的标准很高，哪怕是外门弟子。”杨勉道，“我倒觉得不会超过四十人。”
　　“让我进去当外门弟子我也愿意……可惜没那个条件。”杨萋萋艳羡道。
　　几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他们并非没有灵根，只是资质太差，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只能进小门小派当个扫地的仆役。
　　楚意没有开口，习惯性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青玉镯。
　　视线聚焦到高台。
　　天衍宗的修士在通过测验的人手上画了一个符，告诉对方初六辰时赶到西城门集合，逾期不候。那人连连说好，雀跃地跑下台和家人分享喜悦。
　　那些未通过的人眼热不已，沮丧地走下台。
　　“欸，那不是夏家大小姐么？”谢希睁大了眼。
　　“还真是她。”李佑程满脸意外，“她的修为不是没了么？怎么还来招选会？”
　　“修为没了？”楚意好奇地问。
　　“夏家大小姐本是木属天灵根，年仅十五就成功筑基，是氿州城的天才，不幸的是五年前除妖时遇险，修为尽失，灵根全废。”杨勉解释。
　　“当时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夏家大小姐拿走宝物时惊扰了沉睡的妖兽，竟把亲妹妹推出去挡灾，自己毫不犹豫地跑了。不过妖兽还是追上了她，废了她的修为和灵根。因此，她成了夏家之耻。”杨萋萋补充道。
　　楚意看着台上浅灰色的背影，又问：“什么妖兽不吃人只废人的修为和灵根？”
　　“谁知道呢。”杨萋萋摇摇头。
　　“无论真假与否，夏家已经将她认作耻辱。”李佑程说。
　　“却未除她的名？”楚意挑挑眉。
　　“听说夏家老爷子保下了她，她妹妹也为她求了情。”谢希道。
　　夏家大小姐的出现掀起了一波风言风语，她本人目不斜视，将手放在了白玉球上。
　　只见白玉球内流出一条青色的光，光芒化作雾气，须臾间染青了整团白玉球。
　　“木……木属天灵根！”天衍宗修士震惊不已。
　　人群同样惊骇，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那天衍宗修士在夏家大小姐手背上画下一个符，道：“初六辰时，西城门集合，师妹务必要赶到啊！”
　　她露出笑容：“我会的。”
　　人群为她让出一条道，议论不休。
　　“等等——方才那是——夏家大小姐的灵根恢复了？”谢希有些语无伦次。
　　“恢复了。”杨萋萋惊诧。
　　“她得了什么天赐机缘，连灵根废了都能恢复？”李佑程愕然。
　　“就是不知她的修为是否恢复，若也恢复了，估计会被天衍宗的某位长老收作亲传弟子。”杨勉感叹。
　　“她运气真好，饭碗没了老天爷还给她做个新的继续喂饭。我向老天爷讨饭都讨不到一粒米。”杨萋萋又羡慕又嫉妒。
　　“我估摸夏家肯定庆幸没除名她。”李佑程道。
　　“这种好命咱们求不来的，别说天灵根，咱们连真灵根都求不到。”谢希叹气。
　　楚意半垂眼帘，道：“修真界有过记载的恢复灵根之法寥寥无几，皆是传闻，想来，这位夏家大小姐有隐士高人相助。”
　　“我怎么遇不到这种隐士高人……”杨萋萋嘟囔。
　　“也许下辈子就遇到了。”杨勉安抚似的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杨萋萋撇撇嘴，一头靠在兄长的肩膀上。
　　“快瞧，是魏家的小公主！”谢希声音拔高。
　　“哦吼，好戏来了。”李佑程兴致勃勃地说。
　　魏家和夏家向来不对付，魏家小公主和夏家大小姐也如此。夏家大小姐灵根废了之后，魏家小公主可没少讽刺挖苦她，甚至还花钱找人殴打她。夏家大小姐即使没了修为也还会拳脚功夫，硬生生把妄图欺负她的人打伤了，在他们后背刻上辱骂魏家大小姐的字，扒了他们的衣服丢到魏家门口示威。
　　魏家小公主气得不行，当即就要冲到夏家手刃夏家大小姐泄愤。但此事是她先招惹还丢了脸面，夏家得了话柄，借此打击报复，魏家强咽下这口气，压着小公主去夏家道歉，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于是乎，魏家小公主和夏家大小姐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意外的是，今日的两人谁也不招惹谁，都把对方当空气，擦肩而过。
　　“啧，怎么没打起来？”李佑程遗憾地说。
　　“要打也不是现在啊，在招选会上动手，那也太不把天衍宗放在眼里了。”谢希道。
　　“也是。”
　　“小公主是水属天灵根，到时候她和夏家大小姐在天衍宗相遇，那就有得比了。”杨萋萋坐直身躯，摸了摸下巴。
　　“为何叫她小公主？”楚意冷不防问。
　　“魏家乃氿州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城主府都比不过，她是魏家这几百年来第一个天灵根，在魏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吃穿用度和修炼资源都是最好的，可不就是公主么？”谢希解释。
　　“再加上她那嚣张跋扈的脾性，狗见了都要绕道走。”杨萋萋说，“前几年我和兄长进城，在路边买糖人时碰到小公主出门，要不是兄长和我躲得快，魏家的马车直接就要从我们身上压过去了。”
　　“你们凡人就是贱命一条，根本不值得同情。”谢希幽幽道，“这话，小公主亲口说的。”
　　“对对对，她是这么说过。”李佑程点点头。
　　“我见过的修士对凡人都很友善，像她这样的……还是头次听说。”楚意讶然。
　　“小公主的行事作风在氿州算是独一份了。但人有魏家护着，大家不敢说什么。”李佑程道。
　　“修真世家出身，又是天灵根，所有宗门抢着要的苗子，也就夏家大小姐敢光明正大地触她霉头。”杨勉喝了口茶。
　　“快看！夏家二小姐上台了。”杨萋萋打断话题。
　　高台上，身着藕荷锦裙的女子双手放在白玉球上，可白玉球毫无动静。
　　天衍宗修士瞥了一眼白玉球，道：“下一个！”
　　女孩面色慌张，恳求道：“能否让我再测一次，我是木灵根！”
　　“你没有灵根，别耽误我时间。”修士冷漠道，“下一个！”
　　最后，女孩被拽了下去。
　　围观者诧异，议论纷纷。
　　“夏家二小姐没有灵根？”杨萋萋瞪大了眼。
　　“有意思，大小姐的灵根恢复了，二小姐的灵根没了。”李佑程笑道，“夏家还真是跌宕起伏啊。”
　　“难不成她吃的洗髓丹是假的，把自己灵根洗没了？”杨萋萋猜测。
　　“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现在才把灵根洗掉？”李佑程道。
　　“不过，二小姐似乎不知灵根没了，否则怎会来招选会？”谢希说。
　　“这届招选会看得不亏。”杨勉喝了口茶。
　　时间伴随讨论声越走越远。离酉时还有一刻多钟时，几人退了雅间，往城门赶，赶上了最后一趟马车。
　　回到家，楚意吃了碗面，又练了一个多时辰的弓箭，踩进浴桶里好生沐浴了番，换上柔软宽松的寝衣，吹灭烛火，爬上床榻。
　　夜半三更，噩梦一脚踹醒她。她捂着胸口下床，喝了两口水压惊。她正想出门看会儿月亮，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奇怪的声响，回头拿上弓箭，轻轻推开了房门。
　　皎洁月色洒在地面，点不亮楚意的视野。
　　右侧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上弦拉弓放箭一气呵成，但什么也没刺中。箭矢穿过杂草，钉入土壤。
　　楚意多看了两眼，正是这一瞬，左边撞来一阵冷风，撞散了楚意的弓与箭。
　　来人背对月光，面容不清。他一手紧掐楚意的脖子，一只手紧紧掐住了她的下颌。
　　楚意试图掰开他的手无果，胡乱搜寻着掉出去的弓箭。好在她很快摸到了箭矢，用尽全力刺向上方的人，成功刺中对方的脖颈，一把推开对方，马不停蹄地往外跑。
　　“救……”
　　楚意的呼救才开了个头就没了下文。
　　那人拔出脖子上的箭矢，手上灵气飞出，缠住楚意的脚踝把她拽了回来，手中变出一把匕首，弯腰就要扎进楚意的胸膛——
　　所幸楚意躲得快，抄起边上的箭矢打了过去，正中对方的眼眶。
　　对方头颅后仰，眼眶不断飙血，全身抽搐不止，“嘭”的一声炸了个四分五裂。
　　屋外，半空中浮着两颗耀光珠，亮如白日。
　　楚意坐在屋内，缩着肩膀怔怔地盯着地板，紧紧握住手腕上的青玉镯。
　　“楚姑娘？”外头有人喊。
　　楚意回神，起身走向屋外。
　　着苍蓝锦衣的修士瞧她一身血迹，衣着单薄，颇带怜惜地说：“姑娘若觉得冷可以换身衣裳再出来。”
　　“道长有心了，不打紧。”她摇摇头，“道长可是要问这邪修？”
　　“是。”修士点点头，“姑娘可看清了邪修当时的状况？他身上可有异常之处？”
　　楚意稍加思索，答：“他的眼睛很红，手很冰。
　　“他手腕上有疤，像是烫伤的疤，连到手背都是疤。”
　　“疤？”修士重复，又问，“还有其他异样么？”
　　“他脖子上戴了铁链，我扎他脖子时碰到了。
　　“其他……没有了。”
　　修士若有所思，道：“我知晓了，多谢姑娘。
　　“邪修伤人要做完整记录，明日早晨我再来找姑娘。姑娘身手了得，杀了这作恶多端的邪修，估计也是吓得不轻。
　　“待会儿我在姑娘的院子周围贴几张防御符篆，姑娘无需再害怕。”
　　他画了几张符篆，符篆飘向院子各处，黏在墙上、屋顶上。而后，他放出灵气锁链，串起碎裂的肉块，接着施了个诀，清干净现场的血迹。
　　耀光珠飞进修士的乾坤袋，他向楚意道别，拖着一大团血肉，踩着飞剑离开。

作者有话说

　　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