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念青天》云之国

8、招贤

　　莫府的招贤告示一贴出去，一千两黄金的赏金，所谓重赏之下必在勇夫，不出几日，莫府便门庭若市，自荐之人源源为断而来。这个称自己是某某门派的室内弟子，那个说自己闯荡江湖多年，曾经单枪匹马挑过某某作恶多端的大山寨，还有的夸口自己曾经探过碧落的所在，见识过十二杀手的本事。反正个个滔滔不绝，说得天花乱缀，连除妖老道都现身说法，讲可以设坛作法，除去杀手。莫老爷是个明白人，命下人清了一个院落，让自荐的人各显身手，从中挑选真正的能人异士。
　　开始的时候舞水流星的，拿大顶的，窜竿的都上了场，表演的倒是精彩绝伦，让人眼花缭乱，引得许多丫鬟小厮躲在一旁观看。莫老爷气得不清，他虽未见过什么武林高手，但是若雇了这些打把势卖艺的，到时对上那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还不是像刀切豆腐一样，一个不剩不说，自己的儿子肯定是性命不保的。于是那些想混水摸鱼的都被丢出府不说，表演的工钱也没捞到半分。
　　正好卫仲绅带了三个来助阵的朋友回来，一位是胖头大耳，眉目低垂的灰衣僧人，自称法号无尘。无尘单手举起了莫府门外的一座石狮子，一位是个高高瘦瘦，白衣玉扇的书生打扮的男子，名唤越棘，只见他玉扇一挥，竟以扇待笔，在青石板上书写起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八个大字笔力遒劲，力透石板一寸有余。还有一位魁梧身材，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场中练了一套腿脚功夫，身手灵活，速度奇快，叫吴祠。众人无不惊叹称奇。莫老爷见了，这才安了心，把挑人的事交给了他们。
　　孙易坐在小院的一处墙头上，悠哉悠哉地看着场中的种种，突听有人叫唤，回过头去，正是莫府大少爷莫明琦。
　　“你看今日来的这些人如何？”莫明琦站在廊上，抬头望着他，指了指院中。
　　“挺好玩的，刚那个耍花枪的定也是做杂耍出身，架势不错，但也只能虎虎外行人。”见莫明琦面露失望之色，他有些不忍心，又道“你舅舅身边那几个道是有些本事的。”
　　“那可否确保锦璃平安无事？”
　　“那就难说了，传闻那女杀手身手了得，轻功奇佳，很多人还没清楚情况，就血溅当场，身首异处了而且至今没有失过手。半年前朝中一员大官收到祭魂箭，当天派了上千精兵把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她都能轻易得手。所以我们要先找到她，来个措手不及比较好，你最近有没什么发现？”
　　“没有，最近府里没有新近什么丫鬟。”
　　“那家丁呢？”见莫明琦惊讶得看向自己，忙补充道，“我是说她可以女扮男装是吧。所以男的也要注意。特别是这次会住进府里帮助的那些人，最是可疑。不过我有个方法可以一试。”
　　“什么？”莫明琦见他大眼睛转动，扬起得意的笑容，便觉得定有古怪。
　　“放鸡探浴！我安排好了沐浴的房间。里面是一字排开的木桶，每个木桶周围都用布帘隔开，让他们放心入浴。我们可是……”

　　夜幕降临，一天的选拔接近尾声，得到认可的人们被带到安排好的房间，送上新制衣服，待沐浴更衣之后，便可参加莫老爷为众人开的宴席。顿时大房间里升腾起雾气，柴火的烧着声，水花溅起声，交谈声此起彼伏。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惊呼，伴随着尖锐的鸣叫声，在第一处布帘里沐浴的人惊见一只通体墨黑的鸡冲了进来，跳上木桶的支架，向另一处布帘而去。虽然在这种地方出现这样的情景让这位仁兄愣在了当场，以为自己在热水里浸太久出现了幻觉。但是下一个场景更是惊险，只见一个举着还沾着斑斑血迹的明晃晃的菜刀的少年跟着冲了进来，扫了他一眼，然后一边叫着“借过，借过，小花站住！乖乖让小爷解决了你下菜，需知长痛不如短痛，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啊！”
　　随着水花飞溅声，木桶翻倒声，黑鸡的啼叫声，菜刀砍在木头上，石砖上的声音，少年的“小心”，“注意了”，“让开”合着各处响起男人各种惊叫声，让人听得心惊胆战。当那位仁兄打算收拾收拾出去算了，没成想，不一会儿，少年的呼叫声又逼近了。那只黑色的鸡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乌毛翻飞，抖着身上的水珠杀了个回马枪又冲了回来，跳过桶延，跃上这位仁兄所站之处旁边的窗台。少年一声“闪开！”挥动菜刀扑了过来，一刀砍在了离这位仁兄不到一寸的地方。吓得他差点当场失禁。少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径给他人造成的震撼效果，继续追着口中的小花而去。
　　莫明琦本来是跟在莫老爷身边跟舅舅和无尘攀谈，但是想起孙易下午的提议，他总觉得有些不妥，就找了个理由出了饭厅。等到了地方，大房间里已经一片狼藉，人仰马翻。许多人都衣裳不整，头发凌乱，有些身上湿了大半，头上沾了泡沫，狼狈不堪。大家都没有离开，围成了一个圈。莫明琦心想肯定是出了事。当他挤入人群，圈内站着一人，是舅舅的朋友吴祠，他一手叉腰，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手里提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定睛一看，差点想把中午吃下的东西吐出来——正是孙易选的那只被作为“放鸡探浴”的乌骨鸡，只是原本活蹦乱跳的样子已变成头骨被捏碎，鲜血脑浆流了一地的尸体了。而举着鸡，手上沾满红白相间的液体，仍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男人给人一样诡秘狰狞之感。孙易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张着嘴，愣愣地坐在地方。
　　吴祠一步一步地向孙易逼近，红色的血液延着他走过的地方滴落下来，周围一片寂静，连血液的滴落的声音也清澈可闻。“孙易，锦璃让你抓的鸡抓住了吗？他等着炖汤喝的。”莫明琦说着来到孙易身边，孙易像是突然被解了穴一般，一下从地上跳起来，躲在了他的身后，“那个，这孩子不懂事，请您千万别见怪。我刚听爹说，舅舅和无尘大师在找你们，额，那个，他们已经在正厅等候多时了。”莫明琦拍拍孙易的头以示安慰，他自己也是鼓着很大的勇气，才敢直视吴祠的眼睛。吴祠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作。莫明琦觉得喉咙干涩，手掌开始冒冷汗。
　　“好了。”随着这一声，吴祠身后的布帘被掀起，越棘穿戴整齐走了出来。他冷冷地扫了一圈在场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莫明琦身上：“去告诉莫老爷，我们知道了，随后就到。祠，太脏了，把人家吓到了，收拾干净再出来。”说着就向门口走出。大家自发地让开了一条道路，在他经过莫明琦身边时，好像十分感兴趣似的歪着头对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翻，才轻笑一声，收回视线。直到越棘消失在门口，莫明琦才暗松了口气，虽然那个人什么都没有做，但是被他盯着的感觉好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一样，那种异样的感觉，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孙易用力扯紧了他的衣服，莫明琦拉回了注意力，没想到原本呆立不动的吴祠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把还没淌着血的鸡更凑上前来。艳色的鲜血在脚边溅起了朵朵血花，莫明琦反射性地后退了一步，孙易跟着退，身后的众人也随着退。
　　吴祠歪着头望着众人，似乎在思考，然后他说了声：“鸡，你的。”说着又向前一递。莫明琦才领悟过来他的用意。但是死状如此凄惨的鸡他还是头一次见过，望了周围一圈，个个都是怕怕的样子，他只得硬着头皮安慰自己：下饭的鸡都是已经死掉了，怎么死都一样，最后都会变成香喷喷的菜肴，这鸡也算死得比较没有痛苦了。一边随手在地上捡了条不知哪位仁兄的衣服，把鸡一包，接了过来。吴祠果然没再理会他们，自顾从旁边的沐桶里舀了瓢水，冲洗起染血的地面来。莫明琦拉起孙易出了房间，两人一口气过了三个跨院才停下来喘气。
　　“我说过这个法子不行，若真的是姑娘家在里面，你就这么冲进去不是冒犯了人家。”
　　“实际上没有啊。不过你真够意思哦。明明自己也很怕还现身护着我。我想要的哥哥就是你这样子的。可惜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长大了就……”孙易原本说到兴奋处，两眼放光，到了后来整张脸都垮了下来。但马上，他又恢复成孩子般的童真来，望着莫明琦手里提的布包， “小花好可怜哦。”
　　“你打算怎么处理？”
　　“拿去炖汤啊，听说可以补血健体，滋补得很呢。乘现在还新鲜的，不能浪费了，我这就回去让秋霜姐姐做，回见。”说着就提着布袋匆匆而去。
　　“……”

　　开元三年，立冬
　　今日是璃儿的两岁生辰，时间过得真是快啊。仿佛昨日还是被裹在小被里粉嫩嫩的一团，今日已经会呀呀学语，自己爬爬动动了。莫府难得一见的热闹。没有请什么特别的客人，奶奶、梓武、卫婉琴抱着两岁半的琦儿，从杨洲赶来的卫仲绅，还有莫政、莫直、莫珊、无论主子下人，无论平常如何针锋相对，今日大家围了一桌为我们的璃儿庆生。能这样融洽地相处一回，娘会终身难忘的。梓武为娘步菜，婉琴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姐姐，莫直和莫珊谈得欢畅，莫政一扫往日的拘谨，带着轻松的笑容品茶。一年来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打量琦儿，是个清秀的孩子。莫珊说他更向娘家人，那眼睛，那鼻子，像极了婉琴、卫仲绅，长大了必是个风流美男子。娘也那么觉得。当然，在娘心里这世上最可爱，最漂亮的自然是我们的璃儿了，娘也只有璃儿了。

　　门声响动，自然是刚闯过祸的孙易。莫锦璃道“知道厉害了，让你不要轻举妄动的。”
　　孙易耸耸肩：“可是我知道了想知道的消息啊。那只老蜈蚣好狠的心啊，挑的没几个能顶事，多是中看不中用的，看到菜刀都吓得脸色发白，双腿发软。而那些有两手的，身上伤痕交错，都是刀口添血的主，应该是他的帮凶。我估计这次他打算来个见死不救，搞不好你还没被杀手杀掉，他就乘场面混乱的时候给你一刀，你真可怜啊，居然有这种亲戚。”
　　“卫仲绅为人谨慎，十几年都等得，不会差这半个月的，他也怕闹大，也怕出说十年前的意外。”背对着莫锦璃的孙易没有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他不想多谈这个话题，便道，“你想知道的应该不只这些吧？听闻天下首富孙家长子，从小喜欢武成痴，散家财，拜百家师。以十六岁之龄，破少林十八铜人阵，从此名声鹊起。他的胸口有一莲型胎记，遇水而显，艳若朱丹。”
　　“你知道了？”孙易一惊。
　　“放心，我在这里，凌就会现身，你哥哥也会出现，我的命很硬，肯定撑得到你们兄弟相见欢的。”莫锦璃道。
　　孙易仍是喋喋不休：“可是你确定能活到一天吗？刚才我差点进了那个叫越棘的人的浴室了，虽然只是一闪就被抓住了，但是我看到了黑色梅花纹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就是江湖人称“玉面梅君子”的梅棘。是个作风跟名讳形成鲜明反差的，杀人不眨眼，手段毒辣，而且专门残害少男少女的说。还在那个一张僵尸脸的肌肉男，小花的暴跳的速度很猛了，那人在布帘内，只是伸出一只手就把它的脑袋捏爆了。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过这两个，还有那个和尚，都不好对付。你有什么准备么，透露点内幕消息好不好？”
　　“你的司南哥哥会出现的，你不需要一直旁敲侧击了。还有以前还好，最近不要到处乱跑，会被表舅带来的人盯上的。”
　　“你又知道了！”孙易一阵哀嚎，“我真的很怀疑你是不是体弱多病的莫府少爷啊？你真的不会武功？你真的没偷偷盯着我？还是你是假扮了，想让人家掉以轻心，再攻其不备？”
　　“……你脚上都是泥土和草叶，厨房离那个洗澡的房间很近，不可能沾到那种东西。身上有桂花的味道。我这个园子里没有桂花树，都是集中种在西边院落的前面的。”
　　“好啦，反正也没什么好隐瞒。我对你们家那个什么宝贝一点兴趣都没有，你不用这么防着我。你也知道我是来找哥哥的啦。我出澡堂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轻功的身法很眼熟，所以我跟了过去，不过被甩掉了。哦，对了，我把小花埋在了池塘边，这样它可以跟你的那些小鱼做做伴，你不介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