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之上》苏习凉

1、第 1 章

　　刚回国不久有许多东西要买,杜芷予带着儿子去购物。但是杜子念小朋友很光荣且不负责任地睡着了。于是，这位妈妈前面挂着睡得很香的儿子，手里拎着七八个袋子，甚是艰难地回了家。
　　这个城市的交通依旧糟糕，不过司机似乎比以前幽默。
　　下车还有一段路，远远就看见家门口站着个人，浅色裤子白衬衫，袖子随意挽着，映着阳光洒下的斑驳碎影颇有些飘渺。这些年杜芷予几乎没有想起过这个人，可就那一眼，她便认出了他。没想过会再遇到，甚至以为他早离开这个城市，谁能料到，七年没有回国，回来不过一个星期就遇到他，如此不期而遇希望这不是所谓的缘分。
　　杜芷予不知道其实楚放很紧张，他无意中看到她，想都没想就来了，他认得她的家。一路上思绪百转，到了她家门口却依旧不知道如果见面该用怎样的开场白。他没有想过她或许并不是她。杜芷予只淡淡瞥了眼他，就相当困难地找钥匙。不知道怎么开口，楚放自然而然去接过她的袋子。
　　门开了，问题来了。杜芷予没计较他的自作主张，当然也没打算请他进来，但那些袋子怎么办？刚想说谢谢，再把袋子拿回来，那人已经自觉进屋了。来不及阻止，连叹息也省下，没想到，他似乎没有改变。
　　“你，坐吧。”
　　说着，杜芷予上了楼。她得把她宝贝儿子安顿好。
　　楚放坐在沙发上，抬眼看了看这间房子，和记忆中的相差不多，简单的摆设也一如从前。
　　“你喝水？”杜芷予下楼，虽然不大愿意，但人都进来了，起码的礼貌还是要的。
　　“好。”
　　“你来找我叙旧的？”尽量从容，要的就是开玩笑的气氛，否则应该怎么对待他，杜芷予轻笑。
　　“那个孩子……”
　　楚放就是个没眼识的人，问题很尴尬。杜芷予也不笑了，既然提到了，就应该说明白，她不想用这个和他纠缠，也没必要。
　　“你等一下。”
　　杜芷予在包里找出皮夹，又从皮夹里拿出一张纸，放在茶几上，“你看下吧。”
　　楚放大概知道是什么，医院的单子。他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些情绪，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证明她还在意，可是没有，她是如此面无表情。
　　这张单子在杜芷予的钱夹里呆了七年，本来在她走之前就应该给眼前这个人的，可惜没有遇到他。为什么还留着，只能说世事难料，万一哪一天他们遇到了，他管她要儿子怎么办？这样的剧情不是时常有上演？她不可以让他知道她曾经生下过那个孩子。
　　“那么那个孩子是？”
　　楚放知道自己的手在抖，他本应该松口气的，可是没有，他后悔，他很后悔，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尤其看到她抱着个孩子。
　　“在美国领养的，算是种补偿吧，子念都不知道他是领养的，我当他是亲生的，我们一家都把他当宝贝。”
　　说到儿子总是暖心的，但这段话也不是白说的，弦外之音就是：他跟你没关系，也请别在他面前讲错话！
　　“我知道了。”还能说什么？对不起那个孩子的是他。
　　沉默，沉默，沉默。最体现距离的恐怕就是这样无话可说的尴尬了。
　　这人怎么这么没觉悟，都相对无言好一会儿了难道不会告辞？杜芷予很不喜欢这样的尴尬，正想着要不要提醒楚放该撤了，这时杜子念小朋友醒了，正揉着眼睛下楼呢。
　　“妈妈。”
　　杜芷予意识到什么，迅速过去把杜子念抱下来，“杜子念，妈妈跟你说了几遍，要穿鞋子。”
　　杜子念调皮地吐吐舌头，还嫌不够地朝他妈妈眨眼睛，让杜芷予忍不住笑了。
　　“妈妈，我饿了。”
　　“饿了啊，妈妈马上去做饭。”
　　杜芷予看了眼楚放，楚大公子您该走了，我要给我儿子做饭了。楚放的确站了起来，却是盯着杜子念小朋友，眼神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差点要把他吸进去了。
　　“妈妈，这位叔叔是谁？”杜子念小朋友也被盯得挺害怕的，这个陌生的叔叔看着他都不动一下。
　　“这位叔叔姓楚，问叔叔好。”
　　“楚叔叔好。”顺带送上讨人喜欢的微笑。
　　“我走了。”
　　楚放就这样逃似地走了，结果给杜子念小朋友留下了奇怪又没礼貌的坏印象。
　　杜芷予迅速做好饭，吃了饭就让儿子去房里练琴，自己则开始工作。
　　对着电脑却没法做事，总是想起今天和楚放的相遇。他突然的出现让杜芷予想起以前的事，这些年都没怎么想起，但这并不代表忘记，只是有些事放着放着就沉下去了，沉在了心底慢慢腐烂却永远不会消失。当年的自己的确被伤到了，不管自尊还是其它，但对于楚放却从来没有恨过，她一向不怎么懂恨，何况对自己曾那样爱恋的人。
　　起身上楼，杜芷予却没有进自己的房间，而是走进隔壁的房间，从抽屉里取出一幅字，那是她当年写的苏轼的词，曾把它送给楚放，却没被带走。她怔怔看着自己曾经的字迹，莫名一阵感伤，写的不是“十年生死两茫茫”，却也没有给他们带来好的结局，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到底算什么，少不更事还是年少轻狂？更或者只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那些事都已经很遥远，但如果要记起，恐怕仿若昨日，所以杜芷予从来不曾回忆。
　　楚放没有走远，就坐在杜芷予家门口的台阶上，隐隐还能听见里面的声音，脑子里想的全是小孩，爬的走的跑的，哭的笑的生气的，各式各样，什么都有。自己则不时傻笑不时皱眉，脸色相当好看。也不知过了多久，从二楼的窗口还飘来小提琴声。星星出来了，楚大公子终于走了。
　　他以前很少在酒吧唱歌，即使他唱得不错，即使那酒吧他也有份。但今天的楚放一改常态，霸着麦克风连续唱了七首歌了。
　　“他怎么了，以前都是金口难开，今天是张嘴难关了，不会失恋了吧。”卓宁摇摇头，转过来问一心一意调酒的人。
　　“不知道。”话虽这么说蒋莫凡还是若有似无地瞟了楚放一眼。这人落寞着啊！
　　“不会故地遇旧识，伤感了吧？”
　　“……”
　　卓宁对自己的推论相当好奇，就想深刻挖掘一下。
　　“楚公子，歇会儿。”趁着楚放一曲将尽之时赶紧开口。
　　楚放甚是迷离地瞧了眼喊他的人，眼神刹时亮了下，又刹时黯淡了。扯着个颇为媚惑且随意的笑走来，坐在了吧台。
　　“卓小姐，您有何指教啊？”
　　楚放很是喜欢这丫头，天天来报到，有时喝杯饮料，有时帮忙跑跑腿，其实就冲着莫凡那小子来的。
　　“不敢，不敢，楚公子今天分外伤感啊，把一首彩虹唱得如此凄凉。”
　　“也没什么，故地遇旧时而已。”
　　卓宁忍不住大笑，蒋莫凡颇为隐忍，嘴角微微抽搐。
　　“卓小姐这是在安慰我？”楚放不解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不是，是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猜对了。“说说看，我们来帮你排解排解如何？”
　　楚放甚为疑惑，这丫头不像会开解人，反倒像会越解越打结的。不过无所谓，有人愿意听，他也不会吝啬讲。
　　“我本来有个孩子，后来没了。我以为也许不是真没了，今天我知道，真的没了，几年前就没了。”
　　楚放一直摇着手里的杯子，冰块和杯壁撞击，发出不大的声响。
　　“……”好绕的一段话。
　　“……”原来如此。
　　卓宁和蒋莫凡都吃了一惊，他说他有孩子，孩子啊！楚公子虽然看似放荡，其实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至少他们认识到现在没见他跟哪个女的走得近些。等等，卓宁从这段绕来绕去包含无限爱恨情仇的话里抓到几个字“几年前”，那是多少年前啊？
　　“那孩子在的话应该七岁，我想是个男的。”楚放不理会两人，只是想到了杜子念，就觉得应该是个男孩。
　　“……”
　　“……”
　　不会吧，这个消息如此震惊。七岁，七岁……卓宁碎碎念，那不是十八最多十九岁生的？
　　“你不会没负责任，还跑了吧？”
　　“是。”楚放很肯定，他是不负责任。
　　卓宁一时回不了神，楚公子居然做过这种事情，还承认得如此干脆。他虽然很懒，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却讲原则的很，还挺有责任感的，这未免和他现在的形象太不符合了吧？卓宁忘了，那时他也不过十八九岁。
　　“卓小姐，把下巴抬起来吧，注意雅观啊。”说着还笑笑，好象刚才那个想从杯子里看出些什么来的不是他一样。
　　“她回来了，你见过了，你不会旧情难忘，而人家已经嫁为人妇了吧？”
　　卓宁确是出于关心，但听着很像幸灾乐祸还刨根问底。
　　“……”不知道，杜芷予结婚了？
　　“我走了。”
　　卓宁觉得楚公子的背影甚是落寞，但她不知道楚放心里正复杂地打着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