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缘起》知了叫吱吱

1、楔子

　　为了一个人类，你这样值得吗？”墨植曾问过白役潇。
　　那个女人背对着他，背影依旧孤傲，听见这话，她回过身来，白色长袍在风中扬起，一尘不染。
　　她看向他，四目相对，语笑嫣然，像初见时那样。
　　“阿植，你现在或许不懂，可当你遇到那个人之后，你会发现，原来我们这样的人也能变得那样鲜活。”
　　“我走了，你保重。”
　　她转身一跃，消失在轮回的漩涡中，不带一丝犹豫。
　　怎么会不懂呢，我早就遇到那个人了啊......
　　无意间瞥见地上那一摊晶莹的液体，他一愣，拂袖离去。
　　自私鬼......
　　一千年后
　　“真是时代在进步啊！”望着手机传来的一条通知收魂的短信，墨植感叹。
　　经过这么些年的改革，地府紧跟时代的潮流，现在收魂都不用算卦通灵或翻生死簿，系统自动检测并生成通知，十分便利。
　　说起来，他已经是业界大佬了，平日里这种收魂的小事都不用他亲自去办的，可是今天阎王操办尾牙宴，他的小咔咔们都去了，烂醉如泥。
　　他一向不喜太热闹的环境，也是唯一一个敢驳阎王面子的，所以现在独自清醒。
　　“帝江中学高中部，元亓，失足坠亡。”
　　他套好黑西装走出房门，隐约听见厨房里发出唏唏嘘嘘的声音，脚步一顿，悄悄走进。
　　开着的冰箱门前，是一只长发女鬼在忘我的往嘴里塞着东西，完全没注意身后有危险气息逼近。
　　“敢来无常家里偷吃的，你是头一个。”
　　女鬼吓一激灵，猛地回头看见他，手里的饭团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无常大人，见......见鬼了！”
　　鬼？我？
　　墨植一愣，气急败坏，撸起袖子扯着女鬼的头就要往他收魂的公文包里按。
　　“我才是见鬼了，吃我零食，还辱我神格，给我进去，让你投胎成猪！”
　　那女鬼死死的扒住旁边的桌角，苦苦挣扎，小小的眼睛里投射出真挚的亮光。
　　“大人！无常大人！我真的见鬼了！”她顿了顿，“那个人死后又活过来了！”
　　“嗯？”虽说死而复活也不是没有过，可至少在这一千年来是没有再次发生过的。
　　“千真万确！”女鬼见墨植一顿，继续说道“我亲眼看到她从天台上摔下来，摔得稀碎，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没过一会儿，它们又自己粘回去了。”
　　“天台？哪里的天台？”不会这么巧吧...
　　“帝江中学。”
　　墨植想要点开刚刚那条短信，却发现那条短信离奇消失了。
　　我去！
　　当他们来到事发地点，这里已经平静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墨植单膝跪地，修长没有血色的手轻轻抚上地面，想用探魂追踪下那个人的下落，可是都以失败告终，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止他。
　　他望了眼天台，眸光幽深，随即转身离去。
　　“走吧，先带你去投胎。”
　　“我们不找她了吗？”女鬼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找！当然得找！
　　领着女鬼去奈何桥，桥前有个小亭子名唤“孟婆亭”，亭内支着一口大锅，孟婆正低着头在锅里捣鼓什么东西，闻见气息，她抬起头，笑眯眯的，像是一朵绽开的菊花。
　　“小阿植今日亲自上班啊！”几千年了，她还在叫他小阿植。
　　“还不是阎叔！非学着人类办什么尾牙宴，全都醉倒了，都没人上班了。”
　　墨植点头应下，气鼓鼓的上前控诉着，像是一个找奶奶告状的孙儿。
　　孟婆直乐。
　　“与时俱进嘛，小阿植也要多参加这种活动，年轻人要朝气一点，一起玩才开心。”
　　她说完转身盛了碗汤，递给女鬼，汤液晶莹，珠光澜澜。
　　“谢谢婆婆~”
　　女鬼满心欢喜的接过，仰头咕噜喝完，拿着碗的手一顿，青着脸犹豫开口。
　　“有...有点...有点辣...”
　　“？？”满头问号小阿植。
　　“是因为这个吗？”
　　孟婆提溜起一个垃圾桶，里面是好几个火锅底料的塑料袋。
　　“牛头马面给我带了这些新奇玩意儿，说熬汤加这个会好喝，我就赶紧用上了。”
　　说完骄傲叉腰，一副潮流小老太的样子。
　　“......”无奈扶额小阿植。
　　“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忘却今生烦忧，勿再牵扯。”墨植怔怔盯着前方开口，像在劝诫女鬼，也像在劝诫自己。
　　女鬼见他不知盯着哪里出了神，便兀自朝前方走去。
　　一碗迷汤穿肠过，前尘往事随风扬，奈何桥上道奈何，三生石前定三生，不盼今生盼来生。
　　帝江中学
　　＂高三一班。＂墨植确认了下班级，拦下一个准备走进去的学生。
　　＂同学，元亓在吗？＂
　　前路被挡，郭暧不满地抬头，却看见一个极其俊俏的男人。
　　他如雕刻般的五官长得几近于完美，浑身似乎都散发出冷冽的气息，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更映衬着他俊朗不凡，只随意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她有些看呆了，墨植见她有些呆滞便又叫了叫她，她这才回过神来。
　　＂元亓今天没来，应该旷课了吧，也没跟老师请假……＂她顿了下，试探道＂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啊?＂
　　--她是我们地府的在逃野鬼--
　　＂我们是朋友，那你知道她家在哪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问我们班主任。她这个人古怪的很，在学校里都没有朋友，她还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奇怪……＂
　　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从教务处得到的结果在意料之中，毫无收获，墨植陷入沉思。
　　本该被他勾走的魂魄现在毫无踪迹，饿死鬼目击尸身重组，探魂寻不到气息，地府的命格册里查不到她的生平，学校教务处的档案里填的是个假地址，此事古怪，却毫无头绪。
　　回到家，墨植煮了碗泡面，照例打开电视，电视里准时播放着《味蕾跳动》这档美食节目。
　　墨植觉得发明各式各样的美食是人类世界一大明智之举，即使他不需要吃饭，但他依旧为之动容，就像面前这碗简简单单的泡面。
　　呼哧一口，真香！
　　手机提醒收到一条微信通知，是马面，说他和牛头在夜色蹦迪，问他要不要一起。
　　他们的夜生活总是如此丰富，沉迷于灯红酒绿。
　　墨植拿起手机，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回复一如既往。
　　＂不必。＂
　　他觉得自己今天很反常，看着水槽里流水的漩涡不禁想起那些有点久远的往事来。
　　想起他刚进地府时，被老神祇带着见了他的师姐——白役潇。
　　她一袭白衣似雪，却笑胜暖阳，让人忍不住想要向她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老神祇让她带着他学习，于是他有了很多机会和足够的理由可以接近她。
　　她带着他去过人间的每一处地方收魂，带他看尽人间的幸福美满和与悲惨不幸，但是他们好像大部分都是不幸的，过黄泉路时都丧着一张脸，没有沿途欣赏彼岸花盛开的美丽。
　　白役潇说，人的寿命很有限，也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无奈，甚至和喜欢的人一起白头都是一种妄想。
　　墨植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那我们何其幸运，可以一直一起，无限期限。＂
　　可他没有想到，限期来的那样快。
　　他知道白役潇喜欢上了一个人类男子，叫顾行之。说起他时，白役潇的眼里满满的爱意，他都看在眼里，但他以为人类寿命那么短，不过几年时间，等那个人死了，白役潇或许还会是以前的白役潇，变回他的师姐。
　　可是墨植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受顾行之的蛊惑，在生死簿上划掉了他的名字，跟着顾行之到人间四处躲藏，试图过上人类的生活。
　　最后老神祇还是找到了他们，那个人的存在坏了常伦留不得，被施以秘法，魂飞魄散，而白役潇便被带回鬼界受罚。
　　墨植记得，她被押回来时，满目空洞，心如死寂。
　　受完刑罚的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很久，墨植便在外面陪了她多久，她终于出来了，墨植以为她想通了，可她却不看他一眼。
　　后来墨植才知道，她去找了老神祇，表示想离开这里。
　　她说不愿一人守着这些回忆一直过下去，想入轮回做个人类。
　　老神祇应允了。
　　墨植天真的想过劝服白役潇留下来，可是她去意已决。
　　她说她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说她一个人守着回忆太过痛苦；
　　说她受够了黑白没有颜色的生活，
　　说那个人的出现她的生活了才有了色彩；
　　说她想去他生活的地方重新开始。
　　可她不知道的是，墨植的世界因为有她才鲜活起来，而她走了，他的世界又回归了黑白。
　　一条短信提醒把墨植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擦干手点开，是收魂通知。
　　“帝江中学高中部，元亓，失足坠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