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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白狐
      谁到飘零不可怜?旧游时节好花天,断肠人自去今年。
      一片晕红疑著雨,晚风吹掠鬓云偏,倩魂销尽夕阳前。
      —— 纳兰性德《浣溪沙》
      引子
      公元七年,群魔乱舞,鬼怪并出。
      她是狐族里一只普通的白狐,百年修行,终于幻化成女体,游走于人世间。殊不知这一遭,邂逅一个人,就是千年的情劫。
      蓦地一相逢
      圣卿篇
      我在边塞已然守了好些年,这冷冰冰的军营中,我几乎忘掉了那些人那些事。忧郁的笛声缭绕,故土于我,已没有什么意义了。我终究会在这大漠中,变得双鬓斑白,最终成为黄沙中的一粒尸骸。只是,收到妻子的来信,我依然会泪眼迷离。
      月如钩,我又孤独地想起她。江南的烟雨中,细雨点点,迷雾茫茫。那个十七岁的夏天,我看到她寥落的背影,她惊世的容颜。可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不过是擦肩而过。我知道,那便是我要寻找的相伴一生的女子。我于是天天去找她,在西湖畔等待,可是再多的等待都是一场空。如同寻常男子一般,我娶妻生子,征往边塞。她终于成了我的一个不可实现的梦。
      在妻的信札中,我忆起了江南;在江南的烟雨中,我忆起了我的梦中伊人。
      忘记了太多,我却依然记得她的容颜,她那一袭白裙,她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她是恰似西湖上的鸥鸟,皊飘一般纯洁的女子。若,我有幸识得她,我一定叫她皊飘。
      皊飘篇
      我是一只只有百年道行的白狐,同族里的每只小狐一样,我幻化做一位绝色的女子,游离于人世间,寻找好色而薄幸的男子去魅惑他,以此吸收男子的□□来使自己的法术更佳。诚然,男人没有不好色的,亦没有不负心的,他们常为了我们抛弃妻子,也本该受到这样的惩罚。这是狐族中最年长的狐妖玄婆婆告诉我们的。她是一只玄色的狐狸,经历了几千年的修行,经历了各样的人事。所以我信她。
      但族里依然流传着玄婆婆年轻时的故事。她与人间的男子相爱,却在身怀六甲之时被抛弃,玄婆婆从此心灰意冷,并且亲手杀掉了自己刚出世的孩子。
      可是,我常想,若,我能有这样的经历,就算是被抛弃,我也不悔。
      我曾在江南的一片烟雨中游离,邂逅过一个男子,只是他不知道,我一直远远地看着他。终于有一天,是绝美的擦肩。
      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擦肩而过。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情。我告诉玄婆婆时,她却厉声训斥我,又将我带到这荒芜的大漠。大漠中除了牧民还有军队,我依旧像从前一样,渐渐地我似乎已然,忘记了江南那个美丽的梦。
      狐是最人媚惑人的动物。而我在这方面从未失手,因为我比同类更突出的是,我曾在江南的教坊里学过跳舞。
      那一夜,月明星稀,我面对的是一个寂寞的军人。他直钩钩的眼神让我不快,但我又想要得到他的精血,少不得忍受着,其实也已经习惯人间男子这样的本性。但是我可以坦率地说,我是贪婪的,人却是最虚伪的动物。
      刚才还盯着我口口声声说爱的人,转眼成了恶魔。他竟将刀藏在靴子里,趁我不备一刀刺下去,还好没有伤及要害。我转身就跑,跑了很久,再回头已没有那人的影子。而我,又成了白色的狐狸。血染红了白色的皮毛,我这才感到生生的疼。这是我头一次失手。
      忽然听见脚步声,我急忙找地方躲,可是四周黑漆漆地,也看不见可以向哪里躲。我还没有来得及找,四周已经亮了,我环顾一下,才发现自己竟进了一个营房!看来是躲不掉了。
      我看见一个男子,似曾相识。他奇怪地看着我,又将我抱起。我挣扎了一翻,只听他说:“你受伤了。别怕,我来医你。”
      他是一个俊朗的男子,温言细语,好似江南的烟雨,朦朦胧胧间,我忽然记起多年前那个美丽的邂逅,那个绝美的擦肩。两个人,分明是一个人啊。
      他每日为我换药,省下自己的饭菜喂我,从不说一句愠怒话。于我而言,他从来都是温柔的。我的伤渐渐安好。
      可是我看得出,他依然是个寂寞而寥落的男子。大漠的风沙将他的心打磨得坚硬,我却依然触得到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我知道,他一定从江南来,从江南的烟雨走来。那儒雅的性子绝不是北方男子的特点,只有江南的迷雾、烟雨,江南的绿水、芙蓉,江南的小桥、楼阁,江南的屋宇、轻舟,才养得出这似水般安宁而寥落的男儿。
      那一夜,是孤灯挑尽,辗转反侧。月如钩,雁飞尽。他在灯下读信,是他的妻写来的。他读着读着忽然潮湿了眼睛。他一定是在思念某个女子。是他的妻么?我心中不由地暗暗羡慕她。信中,不过是,上言长相思,下言加餐饭,这样平凡的女子,他竟会如此思念,以至于落泪!
      他在信上写了一句“对不起”,又轻抚起我的背,一夜未成眠。
      他第二夜便放我到绿洲上,分别的时候,他说:“若你是那女子,我一定叫你皊飘。”
      从此,我便认定,我叫皊飘。
      我回了家,玄婆婆正为我着急,见了我,忙问七问八。我一一相告,末了,添了一句:“婆婆,要怎么样才能长时间幻化人形而无需□□血?”婆婆狠吃一惊,问:“你可是对他动了情?我告诉过你,人间的男子是万不可信的!”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我真不甘心。前世错过,今世竟还是错过! 我心里的那颗种子已然萌发,是怎么也扼杀不掉了。我整夜望月,希望月亮能给我启示。素月如纱,月光恰恰似江南的溪水,萦绕着我的心。在某一个夜晚,我终明白“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终于有一天,婆婆不忍见我日见消瘦,说:“要做你想做的事,还需回山修炼一千年。”
      十年寒窗苦
      皊飘篇
      逝水如斯夫。
      一千年的日月转瞬即逝,我想他一定又投胎了好几次,这一世,他是个什么人呢?是书生还是将领?抑或其他?
      从玄婆婆那里得知,这一世,他是个书生,家在杭州。
      我依然乘着江南的烟雨,踏入那片迷雾,清香入人心脾。我日日盼的男子呵,我终于来找你了。
      西湖的断桥有蛇精白娘子的传说,西湖的岸边有苏小小的陵墓。负心的书生抛弃了他们曾经的最爱。我心中开心忐忑,可是,既然决定,便不再变更,就是被弃,我依旧不悔。
      可我该到哪里去找他?
      西子湖畔,杨柳依依,桃花乱落,红雨纷纷。湖水静得不见一丝波纹,映着青天,澄澈如镜。我走到湖边,想要掬一湾湖水,想让这湖水告诉我答案。这湖水,我知道是有灵气的。
      我一步一步向湖中走去,只听身后有人疾呼:“姑娘!”我回过头,还同反应过来,一男子便将我拉了到岸上来。
      多么熟悉的一张脸!那男子竟是我千年修行千年等待的人。我的孤独寂寞终没有白费。上天竟让我在这西子湖畔寻得你。这湖水,果然有灵气。
      圣卿篇
      北宋,杭州,西子湖畔,十七岁的夏天。
      那个姑娘欲投水,我正路过此地,便拉她上来。我傻傻地说:“姑娘,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在下,千万不要想不开呀!”
      她回过头,我看到一张脸,倾国倾城。我的心立刻颤抖起来。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绝色姿容,又显得那么熟悉,多少个清夜,那梦中伊人,便应是这样的。自小家道中落,本应一心只读圣贤书,怎奈总像有一个女子活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未见过她,却知她有着绝代的美。我一直告诉自己说,若考中了,得了高官,怎样的女子得不到呢?可是,我或许也不过只要那个梦中伊人罢了。
      我的目光,始终舍不得离开她的面庞。
      她羞涩地低头,问道:“你可还记得我?”我?难道这是梦?又听她自言自语道:“哎,我真糊涂,你岂会记得呢?”说着从她胳膊上拿开了我的手。
      我自觉失态,顿时满脸通红。我忙赔理道:“对不起,在下造次了,造次了……”。
      “我是皊飘。”她笑了。
      “皊飘?这湖上的鸥鸟就叫皊飘。”我又犯了傻。
      “是么?但愿我就是鸥鸟吧。”她莞尔的样子,直教人神魂颠倒。她又问:“你呢?”
      我这才反应过来去回答她:“在下冷圣卿。”
      皊飘拉了拉我的袖脚,低低地唤了声:“冷郎”,我真是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冷郎,冷郎,如此暧昧的称呼,难道她是魅人的妖精不成!我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
      我忙放了手,匆匆跑回家去,严严地关上门,拿出《论语》来读。很久很久,《论语》读了大半,天色暗了下来,我的心这里才渐渐平复。
      我是怎么了?难道真的遇上妖精了?还是幻觉!我真是枉读了圣贤之书啊!怎么会总是去想鬼怪女色之事!家中已无余粮了,我还是靠着朋友接济度日,今年刚败在考场上,三年之后便又是科举,我若整日想着这些乱事,怎能考上!怎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对得起朋友!
      为了节油,我决计去睡。
      后来的几日,我不敢出门,直到朋友来邀我出去玩。胜情难却,我也只有跟着朋友去了。
      这杭州除了风景,便是楚馆秦楼可供人玩乐。朋友说,西子湖畔的那家教坊来了一位绝色的姑娘,我们便去了那里。
      一袭白衣,似飞云,似皊飘,灵动、可人,美人扇后的那张脸正是几天前见过的。我再次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舞毕,皊飘走到我跟前,莞尔道:“冷郎,你我是旧识,可是你却不记得我。我记得你的样子,却记不得你的姓名。我呆立半日,方才问道:“皊飘姑娘,你我可真是相识的么?”
      “是的。”每个字,咬得很深,很准,映到了我心里。
      这样的绝色女子,哪个尘世的男了会不动心!
      这一日,已是凉秋,秋雨绵绵。朋友又拉着我去教坊。他是要向皊飘表白。皊飘断然拒绝,那理由便是因她心仪于我。我受宠若惊,心中窃喜。怎奈这时朋友气急拂袖而去,断我草粮。罢了!男子汉大丈夫,也只能靠自己双手吃饭才是!
      断粮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皊飘便开始接济我。她白日在教坊中献舞赚钱,可谓“一曲红绡不知数”,夜间好便来我家,伴我读书。
      感情是不可捉摸的东西。这样的佳人,我岂能不珍惜!
      那一夜,我读书时觉得困顿,想睡又睡不着,满脑子里都是皊飘的身影,可是她却迟迟未来。
      终于,她气吁吁地跑来,见了我,嫣然一笑,销魂铄骨。
      “冷郎,你的脸色怎么这般苍白?”皊飘忽问。
      我低着头道:“你可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皊飘红了脸,又笑道:“皊飘愿意为君一舞。”
      接着是那《雨霖铃》。她轻声哼着曲调。足下的三寸金莲,急促而有序,如零落的雨滴儿滴在莲花上,腰身似那弱柳扶风,柔弱得叫人心疼,耳上的坠子似秋千一般,乱乱地晃着,迷离了我的眼,那精致的五官更不消说,让我看一眼就舍不得离开;去鬓花颜金步摇,像那娇花照月一般,教人内心狂跳不已。
      舞罢,我竟不知说什么,做什么。她坐到我旁边,头倚在我肩上,我顿时面红耳赤,心中狂喜。
      “皊飘。”我抱住她,欲向其求欢,她半推半就,不觉月已西沉……。
      至此之后,她便成为我的妻。繁琐的礼节,我们省了去,只各自认定,我就是她的良人,她就是我妻。
      “皊飘啊,”一夜我读书时,她在一旁磨墨。我苦笑道:“我冷圣卿何德何能,竟能有佳人磨墨,红袖添香!“
      “冷郎,快别这么说。只要你能及第,实现自己的抱负,皊飘就值得了。”皊飘依然是温言软语,令人酥倒。
      “佳人如此,夫复何求!”我长叹一声。皊飘紧抓着我的手道:“冷郎,无论如何,你一定不要抛弃我。”我重重地点头。
      洞房花烛夜
      圣卿篇
      转眼三年,又是科考的日子。
      长安古道,马行迟迟,我上京参加科考,竟一直到了殿试!金銮大殿上,有翰林学士,有宰相等重臣,还有皇上。
      皇上正发问,殿中传来一阵捋帘声。我抬头一瞟,看到帘后有一美人,那是皇上宠爱的宜佳公主吧,我这样想着。
      我在这次科举中,金榜题名,真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中举不久,我便有了一座大宅,名曰“状元府”。我还没来得及将皊飘接来,便又来了圣旨。
      传旨的公公说,恭喜状元爷,贺喜状元爷,又晋升成了驸马爷。我想推辞,可公公又说,是那宜佳公主看中了我,我才有这状元,有这驸马。
      抗旨是要杀头的。我不想死,亦不想革去功名,白费了我十年寒窗。我只有托人令找一处清静的地方,将皊飘安置了进去。皊飘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死死地看着我。
      我只说:“对不起,我不能抗旨,但你知道,我并没有抛弃你,我还是爱你的。”
      皊飘啜泣道:“我知道,婚姻并不代表感情,你只消记得时常来看看我就好。”
      我点了点头,那么沉重。这又是一凉秋,梧桐满阶,落红不扫。这样好的女子,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皊飘篇
      冷郎终于金榜题名,我很是为他高兴。然而,这金榜题名时,正是洞房花烛夜,我能如何?
      不过是独自伤心。
      那一夜,状元府外车水马龙,状元府内春宵一刻,我站在寒风之中,隐隐心痛。冷郎他,或只是不愿抗旨罢了,他不是不爱我,这是一点安慰。
      我去了狐族栖居地。玄婆婆说:“孩子,你的脸色真是苍白。”脸色不好么?或真是有些身体不适,我以为是心病呢。婆婆为我诊脉,恨恨地说:“孩子!你怎么陷得这样深!”我这才知道,不是因心病,而是因我怀了他的孩子。
      知道这事之后,我迫不及待地回了我的小屋。小屋很清幽。院外是竹林,幽幽的绿色掩住了小屋,每日清晨,都有幽幽清香飘来,那是青草和竹子的味道。院中是我养的小狐和百合,满院都是百合的纯白,有进还有小狐火红的颜色,教人真觉得斑驳而清新;小屋里全是冷郎安置的东西,墙上有冷郎的书画,有画山水,有画我,每一幅,都让我忆起冷郎清俊的面庞。
      腹中的胎儿不安地踢我,像是怕来到这个世界。我轻轻安抚它。这个孩子,是男还是女?是像我还是像他?叫什么名字好呢?以后是教它读书还是琴瑟歌舞?
      啊呀!若是女儿,就要美,我要教她鼓瑟弹琴,唱歌跳舞;若是儿子,一定要像他一样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勤奋好学,沉稳踏实……
      我心中欣喜万分,又不知如何跟他说,他毕竟新婚燕尔。月色阑珊时,我点上灯,开始跳舞。
      凌乱的长发,飘飘似鸥的我……
      可惜,这灯火阑珊处有谁看见我跳舞?
      一日,两日,三日……,一个月了,长相思,摧心肝!腹中的胎儿渐渐长大,可是冷郎他,始终没有来。
      冷郎,你为何不来?
      这日,已是寒冬了,百合已然枯萎,小狐变外出觅食,我一个人在家中,无事可做。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冷郎,是你来了么?冷郎!冷郎!冷郎!
      我忙跑去开门,一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我便跌倒在地,小腹处,是刺心的痛,回头一看,竟是满地的血。
      眼前是一片黑暗……
      醒来时,已然天明,身旁坐着一个娇美的女子。她见我醒了便一脸笑意。她银铃般的声音响起,那么好听。她在叫:“圣卿,圣卿!你快进来呀!”她是谁?为何这般称呼我的冷郎!
      冷郎进来了,亦坐在床边,我时不见,他竟憔悴至此!
      他并没有先问我怎么样,而是向那陌生女子低声下气地说:“公主,真是辛苦你了。圣卿实在惭愧。”公主!那意是他新娶的公主,宜佳公主!只听公主笑道:“没有什么的。圣卿,姐姐这身子骨,实不太好。我从来不知道女人摔掉了孩子会流那么多血。姐姐如今虽醒了,但我还是不放心。家里在街边,不如这里清幽,今后,我便每日来此照顾姐姐好了。以后姐姐养好了身子再搬到家里去。”
      冷郎点头,这才问我:“皊飘,你是怎么了?现实怎么样?”我闭上眼,叹道:“冷郎,我们的孩子,是不是没有了?”
      冷郎说:“皊飘,你不要难过,孩子没了,咱们还可以再怀,好好保养你的身子,就行了。都怪我,没能……”
      “冷郎,不要再说了,都是我不好……”我的泪像汩汩的流水从泉眼中涌出一样,湿了衣衫,湿了珊枕……
      再怎么样,那也是一条生命啊。它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乱纷却美好的世界,就已经先去了!我的孩子……
      冷郎沉默着只抱着我,为我擦泪。公主站了起来,亦在掉泪……。
      我,心如刀绞……
      后来,冷郎问我:“怀孕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怯怯地说:“我以为你很快替来找我。”冷郎叹息着……
      天边的云彩,一下被风吹散开去,只留得一片青冥,那样黯淡……
      冷落清秋节
      皊飘篇
      公主果然每日来看我,冷郎对她恭敬有加,而那份体贴和温情直教我嫉妒。孩子没有了,冷郎亦不再宠爱我,我还有什么寄托!
      是不是该回家了呢?已经寻了旧爱,遂了心愿,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可是那公主时时守着,让我脱不开身,她这女子,真真是个好人,等我不但没有半点苛责,反而姐姐前姐姐后,比那亲生的姐妹似乎要亲热十分。
      这日,我的身子已然好了很多。公主提出要我去长安大街边的家中去住,我不愿。我爱上了这里的清幽,并不想走。
      房外,是公主与冷郎对话。冷郎说:“公主你真的愿意接受皊飘?”公主说:“当然了,圣卿。我爱你,爱的不仅是你的学识才华,更爱你的平步青云但并不弃糟糠之妻的深情!我宜佳,能嫁给你这样真正的男子汉,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姐姐的……”
      我从窗口看到,我的冷郎,揽着公主,深深地吻……
      我是该走了吧。相爱一场,也够了。
      他拥有这样好的女子做妻子,我不过是一只小狐妖,掺和个什么呢。
      圣卿篇
      那日,云朵散开,见得澄澈如水的青天,红日当空,郊外的桃花开得正艳,到处都是那耀眼的粉色。
      公主是来接皊飘的,可是皊飘不在,公主坐在房中,等她一天,她依旧不见人影。公主回来告诉我,我便立刻派人去找。
      皊飘,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见我?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皊飘!皊飘!
      我们找遍了长安,却仍不见皊飘,皊飘啊,是不是因为我对公主的关心教你灰了心,便躲着不愿见我呢?
      回家时,已然天黑。公主拉着我的手,骇然道:“圣卿,国师今日随我去那小屋接姐姐,国师后来跟我说,那屋中有妖气,想必姐姐是妖物,见他要来,怕正气压她,便隐法。你说,姐姐真是妖物么?”
      “不会的,不可能。”我并没有太多的话,独自去睡,一夜无眠。
      我何尝不知她并不是人间的女子。她来得那样神秘,又生得那样美,怎是凡间一般女子比得上的?但相处三年,她对我,不仅毫无恶意,反而是爱上了我,而我亦是那样爱她,既然如此,她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我想,她的离去,或是因她恨我吧……
      孤灯不明,思欲绝,辗转反恻,悠哉悠哉……
      天明之时,我又去了小屋,可巧遇着了皊飘。她依旧唤我:“冷郎。”
      “皊飘,你!你怪我么?”
      “冷郎,你和公主……”
      “皊飘!”我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疯狂地吻她,这样的失而复得,直教我欣喜若狂……
      “皊飘,我那么爱你。请你不要——千万别再离开我!”
      “冷郎……”她的眼里,忽地闪出了泪来。
      我知道,她的每一寸肌肤里,都藏着对我的思念。
      公主依然叫我把皊飘引入国师设好的圈套,虽然她说:“圣卿,我知道姐姐并不是妖物,只是有妖物缠上了她的身,只要经国师净化,她就可以好了。这对我们好,亦是对她好啊!”
      我不愿让皊飘跳入那火坑,我知道只要国师的那个银圈子套住皊飘,她就会再也回不到我身边。
      人生,总躲不过秋天。又是秋雨梧桐叶落时,天边是雾霭沉沉,又有寒蝉凄切,骤雨初歇,晓风残月,清秋冷落。
      那座小屋中,我与她紧紧相拥,说尽了这世间的海誓山盟,缠绵悱恻。依然是孤灯不明,却是两个人共同消受那芙蓉帐中春宵暖暖……
      屋外响起了公主的声音:“圣卿,你快出来。国师要作法了!”
      皊飘说:“冷郎,你可知,我是狐妖,是你千年以前救过的那只白狐。”她的表情就像水一样的平静。
      我还是禁不住的吃惊。原来,我们本有前世的情缘!但我已然辜负了她一次。岂能再次抛弃她而独自偷生。于是我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死死地盯着她,沉沉地说:“皊飘,无论你是什么,我与你,就是死也要在一起。”
      “冷郎,你快走,我已是逃不脱了!”她反手推我,我依然紧紧地拥着她。她依然要将我推出屋去。
      两个人拉拉址址了好一阵,熟不知国师已推开了门,那银圈子上面闪着火光,直直地定在那里。公主站在屋外直叫我快走。
      国师大喝道:“妖物,今日你定跑不掉了!驸马爷请让开,以免伤着。”
      我站在皊飘前面,昴首挺胸,壮声道:“我一定不会让你伤害她!”
      言未尽,国师的银圈子已然飞了来,我忙着皊飘搂入怀中,用身体护着她。她突然化作一只小白狐,从我怀中挣脱出,可巧生生被那银圈子套上。我忙上前去抓那银圈,却被突然迸出的强光甩开了去。
      我重重地摔在屋外的草地上,小屋顿时火光四渐,那熊熊烈火刺痛了我的眼,我只看得到皊飘洁白如云的身影。
      ——能不能再为你跳一支舞
      我是你千年以前放生的白狐
      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
      山盟海誓都化作虚无
      皊色的衣袂,飘飘如烟……
      我一伸手,抓不住一丝生灵,我们泪眼相顾,无语凝噎……
      后来,公主说国师已死在火海中,皊飘亦灰飞烟灭。可是皊飘是谁?是我什么人?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公主说:“圣卿,你要节哀。”
      冷落清秋节。
      尾声
      公元2007年,全球科技化,鬼怪无处寻。
      他是神州大地上一位普通的高中男生,在十七岁的夏天,听到一首叫作《白狐》
      的曲子,竟辗转反恻,一夜难眠。可是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作皊飘的女子。而他再也不会记得他千年的情劫。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断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
      人到多情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纳兰性德《山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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