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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夕覆碧川(一) ...

  •   来不及去判断这个小孩子到底是什么人,粗壮的男子声音就出现在食肆门口,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站在那里,瞪得凸起的眼睛扫视着店里的人,卫如泱只得赶紧把小女孩拉到身后,让她躲到桌下用桌布遮挡着。
      “壮士……您这是?”食肆老板畏缩着问。
      那人把手里的大棒往最靠近门的桌面上随手一锤:“刚才有个小丫头片子欠了我们的钱,往你们这边跑了,你看到没?”
      “这……”
      食肆的生气并不火爆,大厅里只三三两两坐着几桌,老板刚刚又去了后厨,并没有看到有没有人进来。
      “先生。”卫如泱突然开口,吓了桌下的小朋友一跳,她攥着卫如泱衣摆的手越来越紧,乌黑的眼睛湿漉漉地向上看着,生怕被交出去。
      卫如泱远离大汉的那只手安抚地握住小孩的手,对那汉子说:“刚才好像是有个脏兮兮的小孩往前边跑了,你快跟上去找找吧。”
      那人见到表情平静不似作伪,便向他所指的方向追去了。
      “哇,”卫如沐感叹,“哥哥你刚才装得好像啊,你都不紧张的嘛?”
      “害,”卫如泱不以为意,“狼人杀打多了是这样的。”
      他们赶紧结了账,带着小女孩进了驿站,才有时间来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自称叫阿曳,是南边茶农家庭的女儿,原本生活富足、家庭和美,结果阿曳的哥哥却染上了赌瘾,还借钱去赌,最后被砍断了双手,债主找上了门,砸了他们的院子,烧了他们的茶田,父母带着阿曳一路向城里逃,还是被债主抓到了,父亲把妻女护在身后,却没法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最后这个常年务农的朴素的男人独自应对了提着大棒的满脸横肉的打手,母亲奋力把小女孩推上了死巷子的高墙。小姑娘瘫软在破败的泥墙上,看到父亲被一棒子捶倒在地上,母亲用涂着豆蔻的指甲抓着墙皮想要向上爬,却被债主一点一点拖下去。她只能含着泪奋力转身,从有她两人高的墙上摔下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小姑娘一个人躲躲藏藏,逃到这里时已经一天都没有喝过水了,身体近乎虚脱,精神也极度紧绷。
      卫如泱赶紧让弟弟去买了一碗粥来,蘸着一点一点往小女孩的嘴里送。小孩喝完了粥,精神终于好了一些,趴在卫如泱怀里沉沉地睡着了。
      “哥哥,她好可怜啊。”卫如沐也坐在床边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这世上相同年岁的孩子,有的锦衣玉食,有的却流离失所。更让人感到世事难料的是,也许不久之前,这个小女孩还是和他一样无忧无虑的孩子,甚至受到父母的万般宠爱,和他前两天刚见过的公主殿下于精神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是啊。”
      一个人的堕落,就可能毁掉整个家庭,如果她的哥哥看到自己的妹妹如今昏睡在这里险些失去性命,会不会后悔呢?

      阿曳醒来之前,卫如泱去买了些小女孩的衣服,等小女孩终于醒过来,又喂了碗粥,让她自己洗漱一番。
      小姑娘洗好脸、扎好头发,换了身衣服出来,就是个剥了壳的荔枝般的水灵姑娘了。她的眼神还是怯怯的,咬着下唇,一手拉着裙角,一手半推开门,从门缝里望着门口的两个男孩子。
      她其实漂亮得很,一双杏眼圆而明媚,像三月的暖风,三分怯三分软,向上仰望时,平添四分潋滟风情。
      好一个小饼状图。
      阿曳说,她和父母是在快进碧川城时被追上的,父母让她来投奔城里做茶商的亲戚,她来了才知道,亲戚家早就搬走了,她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能继续流浪,还又被追债的人发现,要不是卫如泱他们相助,也许就跑不掉了。
      “那你是……”没有家了吗?
      卫如沐咽下了后面半句,虽然他也只是个孩子,却隐隐感觉到,这句话如果说出口,有种赤裸的残忍。
      “我、我……”阿曳原本拽着裙子的那只手也不知何时移到了门框上,两只小手虽然洗净了,却布满了这些日子蹭出来的新伤,不安地抓挠着。
      “我马上就走,不会打扰哥哥们的。”
      “那就先跟着我们走吧。”
      阿曳低下头含着哭腔说出的话和卫如泱温柔的哄劝重叠在一起,半晌,小女孩才重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卫如泱。
      “好啦,别哭了,”卫如泱刮了下她的鼻子,“刚洗干净的小脸,又哭花了。”
      “恩恩,再去要一盆水来。”
      男孩听到哥哥的吩咐,乖乖地端了盆水来。
      卫如泱打湿了帕子重新给小姑娘擦脸,卫如沐就在旁边乖乖地端着水盆。
      “恩恩,放桌上呀,端着干什么?”卫如泱失笑。
      卫如沐好像这才回过神来,把水盆放到桌上,还懂事地把桌子往这边推了推,方便哥哥清洗。
      只是……哥哥会说话之前,都是恩恩来帮哥哥擦脸。
      哥哥还没有给我擦过脸呢。
      他稚幼的心里,莫名生出些艳羡来。

      三个人从马车上下来,门口站着位男子来迎接他们。
      “大哥。”卫如泱想起了他的身份。
      “回来了啊。”卫如渊给了二弟一个拥抱,又摸了摸三弟的头,这才对他们带回来的人提出疑问,“这位小姐是?”
      卫如泱解释了阿曳的身份,卫如渊欣然接受了她,对小姑娘慈爱地说:“你多大了,可有我们恩恩大?”
      知道阿曳略比卫如沐小半岁后,卫如渊还调笑着对弟弟说:“那恩恩要加油长了,人家小姑娘可比你小,快有你高了哦。”
      卫如沐气哼哼的:“大哥——!”
      “好啦,”卫如渊不逗他了,牵着阿曳就往里走,“既被我们遇到了,就是缘分,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大哥给你挑座院子,你看看你喜欢哪一个……”
      看着这个有了妹妹就忘了弟弟的男人的背影,被丢下的两个弟弟只能相视一笑,自己抬脚跟上了。

      漓漓不愿意让大哥进他的院子,所以卫如渊说是先回来照顾弟弟,实际上不过是天天叫个丫鬟到近前来问问幼弟的近况罢了。
      卫如泱既然回来了,当然要亲自去看看自家幼崽。恩恩是可以跟着他进去的,阿曳准不准进还要看小朋友的意见。
      不过阿曳已经被大哥带走了,卫如泱暂时不必管这些。
      进漓漓的院子时,漓漓正对着林子中央的梧桐发呆。卫如漓的院子和这卫家的其他宅子略有不同,正门和正院间隔着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路两旁栽满了竹子,竹子之间偶尔有几颗树。卫如泱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卫琳琅的院子里好像也有一颗梧桐,只不过漓漓院子里这颗更大。
      穿着白色狐裘的孩童,本该是可爱的样子,站在这棵因为冬季到来而落光了叶子的大树下,小脸隐在绒帽的阴影中。
      他的身影忽然和卫如泱在花肆卫琳琅的院子里看到的满身白衣逗弄着小鸟的韩艺的身影融合在一起,明明年纪不同,身量没有一点相似。
      可他们都一样,不像是这世间之人。
      像要飞走了一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夕覆碧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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