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尼尔AU帝诗]To Be》吔饼啦

2、To Be_02

　　空旷。
　　灰败。
　　寂静。
　　枯燥。
　　如同一座干枯的古井。
　　耳边偶尔会响起信息流传输过程中产生的无规律的沙沙声，声音稍纵即逝，即使加上方尖碑上偶尔闪烁的信号灯也难以成为纯色的无聊的空间中的慰藉。
　　“他”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地堡的伺服器中心。
　　于是这道象征着某个人造人的存档拟态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名为焦躁的情绪。为什么焦躁?他想着他说不上来，也许是这大片的烟灰色从理论上来说确实更容易诱发负面的情绪的拟态电流，也许是周身整齐排布的乳白色的方尖碑仿佛意义不祥的墓碑群。也可能是他知道自己正急于从这个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算不上有趣的地方脱身、离开这里，尽快回去见那个人……

　　……去见谁?

　　他停下来。
　　我要见谁来着?
　　他犹疑地默默思索半晌，身侧的几座方尖碑上的信号灯亮起复又缓缓熄灭，某位寄叶部队人造人已经完成了“思索”的行动，他却仍茫然地望着半步之遥的几点浮尘，记不起这个愿望之中的另一位主人公。
　　请求失败，数据不足，无法处理信息。请求失败，数据不足，无法处理信息。请求失败，数据不足，无法处理信息。
　　备用的数据并不足以处理过于复杂的情感，因此干脆粗暴地将飞溅的信息流一并处理作“焦躁”的情绪，灼烧着他的小腹，愈发疼得厉害。
　　必须……尽快找回数据才行。
　　他于是重又迈开步子，向着伺服器最深邃的位置跑。他稀薄的临时存储量只能承载这个坐标，因此顺理成章地被他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亦有可能会变成压死骆驼的草梗，但还能怎样呢，人造人毕竟只是人类留在地面之上的自动人形，“人”字之前加上了“人造”的定语，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具照着既定程序蹒跚行走的玩具。
　　——这是那个人会说的话。
　　他没有相关数据，却觉得说这话的时候那个人一定是低落的，目光透过黑色的眼罩型目镜垂入水底，一寸寸地端详着石上的青苔。
　　他愈发迫切地想要记起那个人的名字。他跑得极快，掠过之处的信号灯响作一团。

　　他最终在伺服器中心的一个小坪上停下来，有些气喘地半蹲着缓一缓。这儿的方尖碑很少，只有寥寥几座，在小坪的中央围成一道平滑的弧。八座碑如今已经灭了无座，那大概是意味着碑的主人所携带的数据已经被删除，或者删改后录入了新的机体，总之已经成了过去，只留下伺服器中心一个莫名其妙的端口，作为纪念这段数字存在过的证明。
　　人造人的临时数据一时间隐约起了些悲悯——这是好事，起码说明本体的情感插件运行良好，并未因又一次的死亡而磨损。
　　这里只剩下他和那个人的碑还亮着。信号灯忽闪，模仿的是呼吸的频率。他走上前在其中一面碑前蹲下，伸手轻轻抚摸着碑面。那上面凹凸不平，居然是雕了几行字，用的是古代人类的语言:“钟离。”那个冷冰冰的句子说，“寄叶计划人造人原型机01。”
　　眼前忽然就出现了一道影子，高挑个子，背板笔直，与其他寄叶部队成员不同的黑色长发扎成辫子，面对着面也看不清护目镜下的表情，只能看见两对单薄的唇抿着，被撩拨多了才矜持地分开来吐出一口气。
　　“——老古板，”他想起来自己喜欢怎么称呼这个人了，于是哑着嗓子开口，干净的少年声线里藏着一点微妙的埋怨，“你这人……”
　　他没说下去，吐了吐舌头，转身轻轻将额头抵在自己的方碑上。

　　“报时:现在是地堡时间15点37分。下午好，温迪。”
　　名为温迪的人造人茫然地眨眨眼睛，意识逐渐回笼，麻木的手指被重新灌输电流，他尝试着抬手揉一揉眼睛——有点艰涩，抬得很慢，但最终还是抵达了目的地，然后捏成拳，在眼角稍微一抹。
　　诶、护目镜。他一愣，摸索着原本应该安置在眸上的眼罩。
　　POD的无机质语音就是这时候在半空响起的，它之前一直挂在床头待机，白色的长方机体显得很没有存在感，于是这一句显得格外突然。温迪对它的表现感到不满——按照他对人类的理解，当一个“人”从昏迷中苏醒，他的朋友应当表现得十分激动，而不是用半死不活的腔调告知他距离你去司令官面前述职还有十几个小时。
　　冷漠，无情，他要无理取闹了！
　　温迪感觉很失望:明明自己才是平时有事没事拽着POD聊天唠嗑开小灶的那一个，凭什么孩子举手投足却一天比一天像他爸，认死理，三棒子打不出个屁。
　　他把自己的不满如实交代了，辅助机对此表达了十分的不解。“反对:从生理机能上来看，人造人，尤其是男性人造人，并没有生殖后代的功能模块，”它信誓旦旦地表示，“补充:本机是艾莉丝女士于西历11938年设计制造的辅助机型，没有作为胚胎发育过程的相关历史记录。”
　　温迪没等它说完就一把将它拽下来塞进被子里捂着了，露在被褥之外的信号灯疯了似的闪。
　　“你折腾它做什么呢。”有人淡淡地叹气。
　　钟离立在门口，身板还是一如既往的挺直，略微晃动的黑色长衣下摆表示他也是刚刚站定。温迪想坐起来朝他打招呼，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腰腹的转轴仿佛生了锈，几乎使不上力气。
　　钟离腿长，转眼便已经进屋走到床边，扶着他的肩让他躺回去睡好，顺手还把POD从他怀里捞出来，扔回半空拍了拍:“你这次受损太严重，护目镜也碎了，我已经联络艾莉丝，一会儿她过来给你再修修。”
　　温迪笑了一下:“这次是什么伤?”
　　钟离替他掖被子的动作肉眼可见地一顿，手里的褥子居然一时没有拿稳，从他修长的指尖落下去。温迪印象里并没有见过钟离这幅样子，起码显存的数据里没有——D型人造人的情感系统并不发达，也许就是出于需要制造钟离这种木头的考量，他上一次见钟离嘴角的弧度上扬超过两公分还是距今38次重启之前，自己钓起的鱼溅了他一脸泥水，对方才偏过头，微微耸动着肩。
　　我上次死了都没见他反应这么大。温迪心中有些明悟。
　　但钟离的失态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再一抬头又变回原本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紧不慢地替他盖好被角，末了才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指，隔着一床被子在温迪小腹的位置一点，指尖略微用力，在被子上压下去一个小窝:“管穿伤，利器，半径约六公分。我做了紧急处理。”
　　温迪很想扯开钟离的眼罩，看看这人究竟是怎样一副表情。
　　他向来想一茬是一茬，于是伸手碰了碰钟离眼罩的边。那人向后躲了一下，大概是皱了皱眉:“做什么呢。”
　　温迪扯了扯嘴角:“幸好我已经没这一块儿的记忆了，听上去怪疼的。”
　　“……对不起。”
　　“嗯?”
　　钟离不语，抬头看着门口。“艾莉丝怎么还不来呢。”他说着就要起身，被温迪伸手拽着袖口，犹疑地低头忘着他。
　　“你上次跟我道歉还是十年前了。”温迪嘻嘻笑。

　　这段记忆他们都有——这在储存记忆的模块里占不了多少内存，温迪记得很清楚，那次是他抛下钟离独自去追一对外貌肖像人类的机械生命体双子，追到半路被敌人私藏秘密兵器放了冷枪。钟离为了把他救出来赔进去了一条手臂，晚上他俩躺在地面抵抗军的营帐里，自己小心翼翼地开口想跟人道歉。
　　“对不起。”先道歉的却是钟离。男性人造人抬起尚还残存的手捏了捏眉心，“我的职责是保护好你……到头来害得你不得不死掉这么多次。是我的责任。”
　　钟离测过脸来，目光透过黑色的眼罩型软体护目镜灼灼地略过温迪机体上的伤痕。他是认真的，温迪知道，毕竟这位临床的搭档认死理，比起与人类形似的人造人更像一台人形的辅助机。D型的任务恰如其名，defend，他们只需要、也必须遵照程序里的的程序编码执行好自己的守护工作，做蚁穴里勤勤恳恳的兵蚁。

　　“唉，别道歉，又不是你的错，教人怪不好意思的。”温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是说你终于想通，要跟我多交流交流感情了?”
　　“……拥有感情是被禁止的事。”钟离默默地把袖子抽回去，轻声呵斥他，“被司令官听见该骂你了。”
　　“你要去哪儿?”温迪叫他，他在门口侧目，招呼POD照顾好行动不便的搭档:“我去催催艾莉丝。”
　　“哦。等等——”
　　但钟离已经离开了，他腿长步子也大，硬质的军靴在地堡的合金地板上踩出规律的脚步声，很快便一点点小了，消失在回廊的远处。
　　这是不想再多谈的意思。
　　温迪咋舌。
　　“好歹，给我找个备用的护目镜啊。”